啊,不會開個瓢真給人開傻了吧,我感覺這樣的陸稍有點不太正常。
「小滿,她們隻是我的學生,僅此而已。」
「可我看你很開心啊。」
「他們來看我,我當然開心。」
「……」
「但是都比不上你陪著我。」
我望著陸稍的眼睛,那片沼澤是如此溫柔深沉,我想,我要永遠擁有它。
陸稍出院那天,舒明肖也來了,我以為陸稍會對他沒有好臉色,意外的發現他們倆竟然相處得很和睦,有說有笑,就好像多年舊友一樣。
很久以後,當我和舒明肖再說起陸稍,說起那個溫潤如玉冷靜睿智的男人,我們都唯有沉默。
那時,舒明肖眼角已經有了被我嘲笑過無數次的魚尾紋,他還是喜歡在抽煙的時候耍酷,喜歡仰頭對著天空吹出一片白霧。
他總說:「霜滿,喜歡你這件事,比起陸稍,我甘拜下風。」
我不知道陸稍當年跟舒明肖說了什麼,但我感受到舒明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和語氣是多麼的篤定。
彼時,我會忽然想起多年前起鄒子凝約我的那個下午,她最後說那句話的時候,神情跟舒明肖的一模一樣。
我重新搬回了四合院,美名其曰,照顧病號。
舒明肖是在手機上跟我提的分手,我遲疑許久,回復了他一條——「明肖,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在一起的時候都沒說過我愛你,分開的時候又何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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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我當初說不介意你心裡裝著事情,你才答應和我交往的,這本來就是我應該承受的。沒關系,何霜滿,祝你幸福。」
想了很久,我回復他:「明肖,也祝你幸福。」
陸稍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央著他陪我去蒙城看雪景。
「聽說爬到玉梵雪山山頂許願特別靈,我們去試試吧。」
陸稍一邊切菜,一切答:「嗯,你想許什麼願?」
「陸老師,你有沒有常識,願望是不能說出來的。」
雖說已經是二月份,蒙城卻依舊寒冷。
剛下火車我和陸稍就把羽絨服套上了,然後站在人來人往的出口邊上,我們望著彼此笑成了個兩個三百斤的大胖子。
「陸稍,你穿這個真的很像企鵝。」
「那你是什麼,小企鵝?」陸稍挑眉。
找旅館,安頓行李,吃飯,坐車到玉梵雪山下,每一樣陸稍都安排得細致妥當,我隻需要像個智障兒童一樣跟著他就好。
第一天我們去了阿蓮湖,我們趴在高高的遊艇圍欄邊,看寬闊無垠的湛藍色湖面上飄蕩著白色的船隻,看海鷗們高高低低停歇在船篷上。
我在呼嘯的風裡笑得很大聲:「陸稍,你被我騙了!網上說了,一起來阿蓮湖坐過遊艇的人,是會一輩子在一起的,你已經上了我的賊船,就別想著逃跑了!」
風很大,無數次要把我的帽子吹翻,陸稍一邊手忙腳亂地幫我摁住帽子,一邊語氣嚴肅:「何霜滿,你現在學會先斬後奏了?」
我朝他扮鬼臉:「你咬我啊。」
我沒想到的是,陸稍竟然真的咬了我。
他的手隔著帽子重重扣在我的後腦勺上,明明風那麼大,為什麼我聽見了如雷的心跳聲?
全世界都定格了,湖水停止漾動,海鷗也不再飛。
陸稍的唇瓣比從我耳旁疾馳而過的雪風還要涼上許多,我整個人猶如冰雕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彼時,看著陸稍近在咫尺的蒲扇一樣密長的睫毛,我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恐怕這一輩子,我再也沒有辦法忘記那個叫做陸稍的男人了。
很輕淺很短暫的一個吻,我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呆呆的看著陸稍,陸稍也呆呆的看著我。
兩岸無垠的雪景迅速倒退模糊,我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縱使如陸稍所說,這個世界還有很美好的一面,可我隻想要一個陸稍。
縱使如陸稍所說,歲月還很漫長,可我隻想要一個陸稍。
9
很晚才回的客棧,陸稍在前面走,我踩著他的腳印遠遠跟在後面。
偶爾拂面而過的山風裡夾雜著凜冽的樹脂清香,淡淡的,很好聞,有點像陸稍外套上的味道。
自從白天那個吻之後,我跟陸稍之間的氣氛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最典型的表現就是他跟我說話的時候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看著我的眼睛。
我們是前後腳回的客棧,路過一樓客廳的時候,看見一大群人圍著一溝爐火坐在地板上聊天,語笑喧阗,好不熱鬧。
「陸稍,霜滿,過來坐啊,一起玩。」一個長發姑娘熱情的朝我們招手。
我和陸稍被大家推搡著分散坐下,沒有挨在一起,中間隔了個男生,男生剃著短寸頭,五官深邃。
坐在我對面的大叔衝我旁邊的男生揚揚下巴:「阿稹,來,給大家表演一首。」
男生爽快的應了聲好,隨即抱起身旁的吉他起身,唱了首張國榮的《有心人》。
「寂寞也揮發著餘香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曾忘掉這種遐想
這麼超乎我想象
……
模糊的迷戀你一場
就當風雨下潮漲
如果真的太好
如錯看了都好
……」
男生聲音清脆透亮,頗有那麼點少年張國榮的味道。
大家都陶醉的沉浸在音樂裡,整個大廳裡隻剩下柴火燃燒發出的嗶嗶啵啵的聲音。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雪的,紛紛揚揚鋪天蓋地,我從窗戶望出去,依稀可以看見不遠處人家的燈火閃爍。
曲畢,掌聲此起彼伏,大家紛紛誇贊阿稹不僅吉他彈得好,嗓子也是絕妙。
阿稹一一謝過,抱著吉他回到我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胳膊,忙跟我道歉,「不好意思。」
「沒關系,多大點事。」
「你是 T 城人?」阿稹微微有些驚訝。
我點頭:「嗯,你也是?」
阿稹就笑了,笑得眉眼彎彎,「對啊,好巧。」
「好巧。」
T 城與蒙城隔了有四千公裡,期間跨越許多山川河流田野城市,能在這裡他鄉遇故知,確實是好巧。
阿稹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眉飛色舞的跟我說了一些他來這裡的途中發生的有趣的事情,最後他問我:「我是來這裡遊青岡川的,你呢?」
我始終盯著他身旁早就黑了臉的陸稍,心情大好,「哦,這就不巧了,我對青岡川興趣不大,我是來爬玉梵雪山的。」
接下來,大家聊了會兒天,開始玩起遊戲來,百年不變的真心話大冒險。
有人直接叫客棧老板搬了幾箱酒來,揚言四海之內皆兄弟,不醉不歸。
整個場子轉下來,我一次也沒有贏過,還輸給了阿稹兩次,兩次我都選擇了真心話。
第一個問題,阿稹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回答沒有。
第二個問題,阿稹問我他可以追我嗎,我回答不可以,因為心裡有人了。
我拼盡全力想要贏陸稍一次,結果老天爺不僅不讓我如願以償,還讓我眼睜睜看著陸稍被那個長發姑娘贏了。
真心話和大冒險,陸稍選擇了後者。
長發姑娘讓他閉著眼睛原地逆時針轉三圈,再順時針轉五圈,然後隨機點小公雞,點到誰,就必須親誰一口。
有人打抱不平:「這也太過分了,人家女朋友還在這裡呢。」
有人解釋:「什麼女朋友,昨天陸稍跟我說了,那是他妹妹。」
長發姑娘催促:「快點陸稍,開始了,一,二——」
不過一次隨意的聚集來自五湖四海遊子的相遇,我卻總是在很多年後夢起。
我夢起那晚深沉的夜色,夢起那晚鵝毛般的大雪,夢起那個叫阿稹的短發男生,夢起那首張國榮的《有心人》……
夢起微醺的陸稍。
我發現,我最喜歡喝酒之後的陸稍,總是可以給我我想要的驚喜。
上回,他說:「何霜滿,我想做你男人。」
這回,他說:「何霜滿,我他媽喜歡你。」
這可真不像是陸稍能說出來的話,他分明永遠姿態克制又謙卑,凡事即便心下了然萬分,面上也不過爾爾。
可是,他卻當著那麼多人,親了我。
可是,他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我說了喜歡兩個字。
我不記得是怎麼散場的了,隻記得陸稍非要拉著我去外面散步,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說要出去看雪。
然後在冰天雪地裡,他一手攬過我的身體讓我靠近他,一手掌在我的後腦勺上,微微帶力讓我抬起頭仰視著他。
他說:「小滿,如果有一天,我……」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不會的陸稍,沒有那一天。」
如果有,我一定跟你一起走,因為我沒有辦法承受擁有你再失去你的痛苦。
這一路過來,你教我學習,教我成長,教我跟自己,跟這個世界和平相處,我雖然叛逆又笨拙,可是我正在描摹你的影子,正在跟你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我不允許你隻是以老師的身份短暫的出現一下子。
如果我無法撼動神明的使命,我帶不走你,那我就違背自然規律,我跟你走。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是什麼樣子,陸稍,你不能這麼殘忍。」
陸稍深深的注視著我,突然,他很用力地把我拉進懷裡。
那個懷抱很緊很緊,緊到即便穿了那麼厚的羽絨服,我仍然差點無法呼吸。
「不準再跟那個阿稹眉來眼去。」陸稍在我耳邊低低的說。
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正在考慮邀請他跟我一起怕玉梵雪山。」
陸稍扶在我腰上的手加重力道擰了我一把:「小滿,不要故意氣我,我是病人。」
「呸!你才不是病人!」
「嗯,我是你男人。」
「陸稍,明天你不會不認賬吧,到時候你不能用喝醉了腦子不清醒這個理由來搪塞我。」
「嗯,我認賬。」
「對了,看來你的瓢恢復得挺好,轉那麼多圈還找得到我?」
陸稍就笑,呼出的熱氣撓得我頭頂痒痒的,「你忘了我是的專業?」
我閉上眼睛,貪婪的留戀著隻屬於陸稍的氣息,我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離他如此近過。
我和陸稍在一起了,在抵達蒙城的第二天晚上二十三點十七分。
10
陸稍說到做到,第二天他果真沒有賴賬,但是當我纏著他索要早安吻的時候,他有些別扭和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