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超市買了些雞翅,我不信一步一步按照陸稍說的來做會那麼難吃,我不信這個邪。
我拎著購物袋剛走出超市,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通:「喂?」
「你好,小滿。」
學校外面英式咖啡廳裡,鄒子凝微笑著坐在我對面,她還是我前兩次見她的樣子,眉目清秀。
「有事嗎?」我冷冷道。
我不喜歡她,即便她看起來善良又友好,我也仍然不喜歡她。
「小滿,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話跟你說。」
我握著咖啡杯嗯了一聲:「你說吧。」
「你別誤會,我和陸稍隻是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他是大我兩屆的學長,那時候我確實喜歡他,陸稍嘛,優秀又帥氣,誰不喜歡呢,我也不過是花痴罷了。現在我已經有了丈夫和孩子,我很愛他們,他們也很愛我,所以小滿,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和陸稍的關系。」
我抬頭,對上鄒子凝和煦的雙眸。
「上次很抱歉,是因為我的衣服在路上不小心被一輛車濺起的積水打湿了,所以才……」鄒子凝面帶歉意。
「沒事,都過去了。」我說。
鄒子凝偏頭看一眼窗外,聲音很輕:「今天找你,我是想跟你說,其實陸稍病了。」
我一愣,病了?
「非典型腦膜瘤,2014 年初由我爸主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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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稍病了?」我重復著她的話從座位上站起來。
「小滿,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掐著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重新坐下來,即便腦子裡已經一片混沌。
「非典型腦膜瘤,不是惡性腫瘤,它是介於良性與惡性之間的一種,也就是說它是有幾率被治愈的,當然,也有幾率發展成惡性。它的復發率不高,而且隻要安全度過前面五年,復發率就更低。」
仿佛平地驚雷一般,我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的人。
「我們見面除了第一次聊了點彼此的近況,我還記得也是在這座咖啡廳裡,其餘時候我們說的都是關於他的病情,因為我和我爸一樣,也是在神經內科。」
「他……那他……他這次怎麼……」我有些語無倫次,想問很多東西,卻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病情復發了。」
五個字,讓我的心一瞬間沉入海底。
「不過你先別著急,他一直都按時體檢,這次發現得及時,問題應該不會很大。」
所以,他說去出差是騙我的,他是去做手術?
「是嗎,不會很大?不會很大你為什麼會來告訴我這些……」
鄒子凝沉默了,她的沉默像一把尖銳的刀,把我剜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掉在手背上,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這兩天陸稍會那麼奇怪,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小滿,陸稍很愛你。」
我抬眸看向鄒子凝,她神色篤定,像是在陳述一加一等於二這種過於簡單的事情一般。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那時我根本不知道,陸稍早已悄悄把那座四合院的產權過戶到了我的名下,除此之外,還有他的車子,他的存款,他全部都用一封親筆信以及一張能夠證明他本人意願的碟片,轉移到了我的名下。
而這一切,鄒子凝都知曉。
「謝謝你,子凝姐。」
我瘋狂地朝醫院跑去,就像當初在那條漆黑的巷子裡,陸稍拼盡全力跑向我一樣。
陸稍,請你務必等等我,這一次,換我守護你,好不好?
一輛白色賓利停在我身邊,舒明肖的頭從副駕駛伸出來,「女朋友,你去哪?」
女朋友?有一點慚愧,我似乎早就忘記了自己還有個男朋友。
來不及想太多,我匆忙上了車,「去中心醫院,謝謝。」
舒明肖吩咐司機去中心醫院,然後抬眸從後視鏡裡看著我,表情似笑非笑,「這才多久沒見啊,就跟我這麼客氣?」
我低下頭,心亂如麻,坐立不安。
「你去醫院幹什麼?」舒明肖又問。
「我去……有點事。」
舒明肖直接把頭伸過來,皺眉,「你不舒服?」
我把他的頭推回去:「沒有,你坐好。」
「那你去醫院幹什麼?」
「陸稍他……」我不知道怎麼說,一句兩句又說不清。
「哦。」舒明肖從後視鏡裡掃我一眼,隨即垂下眸子。
想了想,我說:「明肖,我……」
還沒說出口,我便從後視鏡裡對上了舒明肖平靜得像是在等候某種宣判的目光。
我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我告訴自己,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看到沒有頭發的陸稍穿著手術服的時候,我沒有哭,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他跟我說的,我們要學會跟這個世界和解,隻有這樣,我們來這一趟人間才有意義。
可是,我卻在陸稍笑著伸手摸我發頂的時候泣不成聲,我喜歡的這個人,他永遠都冷靜理智,即便面臨生死。
「不準哭。」陸稍板著臉用大拇指粗魯地揩去我臉上的淚水。
我撲進他懷裡,把臉緊緊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裡面是如雷的心跳聲,我聽見他輕笑著喃喃了一句:「看來還是沒騙過我的小姑娘啊。」
陸稍說想吃蘋果,我不疑有他,馬不停蹄跑下樓去買。
等我回來的時候,陸稍已經進了手術室,舒明肖坐在長椅上發呆。
見到我,舒明肖聳聳肩,「我勸不住他。」
我走到他旁邊坐下,還沒開口,他攬過我的肩膀,聲音溫柔:「他會沒事的,我陪你一起等他出來。」
秦璐提著行李箱風塵僕僕的出現在我的視野裡,一向從容淡定的她,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絲慌亂。
可她仍然握著我的手,說:「別怕,小問題。」
我就是佩服她這種臨危不亂的氣概,這一點,陸稍和她很像。
可我怎麼能不怕呢,我最愛的人正在裡面經歷著那麼大的一場生死搏鬥,我卻隻能在這裡等著他,什麼也做不了。
兩個半小時過去,我再也憋不住心裡的恐懼,抓著秦璐的衣袖大哭起來:「阿姨,我好後悔……我不該氣他,我應該聽他的話……阿姨,我要他好好的,以後……以後我什麼都聽他的,我不想他死……」
秦璐從包裡掏出湿紙巾給我擦幹眼淚:「小滿,陸稍他肯定不喜歡你看到你哭。」
這句話讓我瞬間活了過來,她說得對,陸稍不喜歡我哭。
我胡亂地抹幹淨臉上的淚水,我不能讓陸稍出來看到我這個樣子,他肯定會嘲笑我是隻大花貓,就像以前我們玩紙牌我輸了那樣。
可是,終於等到手術室的門打開,我見到的卻是一個閉著眼睛,不會笑不會喊我小姑娘,更不會嘲笑我的陸稍。
他那麼安靜的躺著,眉眼柔和,我這才看到,他的下巴上似乎有些胡茬冒出來了,等他醒了我一定要親手幫他刮。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是患者需要留在重症監護室觀察幾天。
8
陸稍醒轉之後,醫生出來說可以有家屬進去探視,時間限制二十分鍾。
我以為秦璐會跟我一起,結果她讓我一個人去,她拍拍我的手,「他有話跟你說,去吧。」
換了隔離衣,我按著床號找到陸稍,他正安靜的望著天花板發呆,眼神有些茫然。
輕而緩慢,我的眼淚和聲音同時出發:「陸稍。」
陸稍看向我,濃黑的眉毛微微皺起,良久,他開口:「你是?」
仿佛被人當頭一棒,我霎時頭暈眼花,就在我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面前的人卻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陸稍!」我吼他,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呆子,我沒事,不準哭。」他抬起扎著留置針的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嗓音異常溫柔。
「為什麼支開我才進手術室?」
他有些調皮的眨眨眼:「因為我怕看到你就不想進來了,畢竟我是你的監護人,如果我怕有個萬一,以後誰管你呢,你又這麼不聽話。」
我想起下午鄒子凝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問他:「隻是因為你是我的監護人嗎?」
陸稍輕咳兩聲:「不然呢?」
「陸稍,」我喊他,「隻有七分鍾了。」
「嗯?」
「你就沒有其他的話想跟我說嗎?」
「小滿。」
我心下一喜,期待的望著他。
「我覺得……」陸稍沉吟片刻,嚴肅道:「我覺得你這樣好像在探監。」
我:……
陸稍就笑,眉目間布滿燦爛又虛弱的顏色。
我扳正他的臉,讓他直視著我,「陸稍,等你出院,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陸稍怔愣片刻:「小滿,你以後會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你……」
「我不想聽這個。」我打斷他。
「小滿,我們改天再說這個好嗎?」
「為什麼?」
陸稍無奈:「因為現在我是病人,不能激動,我怕你氣得我血壓高。」
陸稍恢復得很不錯,三天後就轉到了普通病房,自此每天病房裡都堆滿了鮮花和禮物。
看著每天被一群女孩子包圍笑得無比開心的陸稍,我心裡憋著股氣,卻又找不到理由發泄,隻好站得遠遠的。
大家都走了後,陸稍朝我招手,「小滿,過來。」
我走過去,看見他稜角分明的臉上還洋溢著濃濃的喜悅。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陰陽怪氣:「你怎麼這麼開心?」
陸稍就盯著我搖頭,依舊在笑。
我翻個白眼:「你在笑我?」
「嗯。」
「為什麼?」
「你猜。」
我氣急:「陸稍!」
「我在。」
「為什麼你開了瓢之後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好像……變傻了……」
陸稍濃眉微皺:「瓢?」
「嗯。」
「不禮貌,沒大沒小。」陸稍輕睨我一眼,坐起身穿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我雙手環胸在床沿邊坐下來,不去看他,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讓那些小姐姐陪你唄。」
沒有等到回復,我轉過頭,看見陸稍正淺笑著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