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了。」
我有點兒驚訝:「為什麼?」
陸稍盯著我看了會兒,關上筆記本,「不合適。」
「陸稍。」我喊他。
「嗯?」
柔柔的晚風吹過,院子裡牆角下栀子花掉落幾片花瓣。
「陸稍,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這是我第二次問他這個問題了,上一次他的回答是模稜兩可的。
陸稍食指輕扣筆記本背面,沉吟片刻,回我:「暫時沒想過這個問題。」
落日餘暉印在他刀刻一般雋逸的臉上,為他徒增了一層美好的濾鏡,如同一年前我與他初見的那個傍晚。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雷閃電鳴,我蜷縮在小時候和奶奶一起睡過的床上失眠了。
敲門聲響起,陸稍溫醇低啞的聲音在雨聲的衝刷下顯得格外溫柔。
「小滿,睡了嗎?」
我起身下床,打開門,看見陸稍握著手電筒站在門口。
他把手電筒遞給我:「停電了,你把這個放在床頭櫃上。」
我後知後覺他是在擔心我害怕,實際上我根本都還不知道停電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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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黑,但是在這個房間裡我不怕。
我接過手電筒:「謝謝。」
陸稍伸手柔揉我的發頂:「不客氣,快去睡吧,害怕就給我打電話。」
「嗯。」
第二天醒來,我看見陸稍趴在我床邊上睡著了。
熹微的陽光透過腐竹的木制窗戶灑進來落在他臉上,把他的眉毛,睫毛,鼻子,嘴巴,通通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
通過他均勻清淺的呼吸聲,我可以判斷出他睡得很沉,因此我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吻。
陸稍不喜歡我,我知道,他早就拒絕過我了。
可是我喜歡陸稍,這份喜歡如果不能被他所接納,那它就隻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3
我始終沒有正式去看過我爸,如果說從前是因為憎恨,那麼後來便是因為愧疚。
雖然他從未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做我的英雄,為我遮風ƭů₎擋雨,從小到大他對我都是不冷不熱,但他終究和我流著同樣的血液。
在家裡頹廢幾天之後,我詐屍式爬起來搗鼓自己,先是去理發店做了新發型,然後回家化了個得體的妝容,再搭配上一條略顯成熟的小香風連衣裙,最後去了陸稍家裡找他。
陽光明媚的上午,我推開大院的木門,看到陸稍彎著腰在侍弄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
那一刻,時光瘋狂倒流,我站在原地,恍惚記起大約一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副場景,夕陽西下,庭院深深,男人幹淨溫暖。
胡蘭成曾經寫給張愛玲的婚書上有這樣一句話——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於是我滿心歡喜的想啊念啊,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這句話成為我和陸稍之間的形容語句。
陸稍回頭看見我,眼神明顯的閃了閃,即便隻是一瞬間,依然被我敏銳的捕捉到了。
他穿著一套白色家居服,烏黑的頭發像是剛洗過,蓬松幹淨,劉海軟綿綿的趴在額上。
一陣風帶過,我似乎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
他朝我招手:「進來,小滿。」
我走過去,站定在他身前。
陸稍很高,我隻能到他肩膀的位置,跟他說話必須要很辛苦的仰著頭才行。
「社會實踐報告寫了嗎?」他表情嚴肅。
我都沒去實踐,何來報告?
不過我不打算說實話,陸稍就是陸稍,他一定會指責我教訓我。
我說:「早就寫好了。」
「是嗎?拿來我看看。」
「不用了,不麻煩你了。」
陸稍堅持:「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真的不用了,我真的寫了,不騙你。」
陸稍就狐疑的皺眉:「何霜滿,你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
看吧,又來了,一本ṱũ̂ₖ正經的樣子。
我敗下陣來:「好吧,我沒寫,開學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嗎,來得及。」
陸稍神色緩和下來,伸手揉一揉我的發頂:「聽話。」
我湊到他跟前:「那我這麼聽話,有沒有獎勵?」
陸稍笑看著我:「你想要什麼獎勵?」
「你。」
陸稍頓住,漆黑深邃的眸子一動不動的望著我。
我撲到他懷裡抱住他說:「陸稍,我喜歡你,我不想你做我哥哥,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清晰的感受到懷裡那具高大結實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連帶著我的心一起。
可是陸稍大力掰開我的手:「小滿,你別鬧了。」
我不管不顧撲到他懷裡重新抱住他:「我沒鬧!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我當做小孩子了,我已經成年了,我是自由的,我擁有自己做任何選擇的權利!我喜歡你,陸稍,我就是喜歡你!」
陸稍再次大力掰開我的手,聲音裡終於染上了幾分慍怒:「何霜滿,這個遊戲你究竟還想要玩到什麼時候?」
我呆若木雞,他竟然以為我還在報復他?
這次沒有再去抱他,改換成拉住他的衣角,我說:「沒有,陸稍,我沒有玩遊戲,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線顯露出恰到好處的顫抖,這樣或許會讓陸稍心軟,他一向什麼都依著我的。
果然,我又猜對了,陸稍心軟了。
他說:「小滿,你現在還小,還有大把好時光,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倔強的盯著他:「我知道,可是這跟喜歡你並不衝突。」
「可我是你哥哥,而且你應該以學習為重。」
「什麼哥哥,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而且陸老師,現在已經是 21 世紀了,你這句話的適用群體是初高中生,不是大學生。」
陸稍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何霜滿,你從哪裡學的這些歪門邪理?」
「本來就是,所以陸稍,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小滿。」
「別叫我小滿,我叫何霜滿。」
「何霜滿。」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你自己玩會兒,我去做飯,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真正寫完實踐報告那天,我給陸稍打電話說要請他吃飯,就當是感謝他監督我完成任務。
陸稍答應了。
說是請他吃飯,實際上是我借機發酒瘋。
我把自己灌得爛醉,然後纏著陸稍讓他帶我回家,回他的家,回那座可愛溫馨的小四合院。
我已經看上那座房子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大概有,一年那麼久了。
可是陸稍卻把車子開到了秦璐租房的樓下。
「你到底為什麼不喜歡我?我恨你!」吼出這句話,我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我沒有回家,我不想回家,那個家裡冷冰冰的,我不僅怕黑,我還怕孤獨,怕寂寞。
昏昏沉沉縮在望天大廈上面的橋洞裡,我俯身看下面絡繹不絕的人群,他們的臉上大都是麻木的神情,他們的靈魂早已被生活打磨得黯淡無光。
我不要成為這樣的人,我不要永遠生活在陰暗的地底下,我渴望溫暖,渴望光亮,而陸稍就是那束光。
隻是彼時我尚且不知道,他那束光過於耀眼,帶來溫暖的同時也會帶來灼傷。
我不知道陸稍有沒有出來找我,我在城市不斷閃爍的霓虹燈下睡著了。
夢境荒涼蕭條,跟我媽死後那段時間裡的一樣,亂七八糟的內容,最後通通都會轉變成觸目驚心的一幕——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躺在滿是鮮血的浴缸裡,她面色慘白,唇角帶著一抹妖豔決絕的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總夢見她,她就好像是蟄伏在我身體裡的一條蟲子,吸食著我的精血而存活,時不時咬我一口,讓我疼到無法呼吸。
那些畫面,她使勁扯我頭發的畫面,使勁擰我胳膊的畫面,我們高跟鞋砸我的畫面……
我疼得要死了,卻隻敢躲在衣櫃裡偷偷哭泣,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爸爸。他每天都在忙公司裡的事,怎麼會有時間管我呢。
4
醒來是在陸稍的房子裡,他正坐在床邊看著我,眼睛下方染著一圈淡淡的青色。
就在那一瞬間,淚水迅速充盈我的眼眶。
我猛地坐起身抱住他:「陸稍,對不起。」
陸稍回抱住我,寬厚溫熱的手掌輕撫我的後背,聲音裡透露著幾分疲憊:「以後不準再這麼任性了,不準再讓我這麼擔心了。」
我點頭,眼淚浸湿他的衣裳,他始終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
大二下學期開學後不久,陸稍第一次帶我去他的學校參觀,我才知道他在學校裡有多受歡迎。
女孩子們見到他羞得滿臉通紅,爭先恐後的跟他問好,還主動的買水給他。
我很想拉著陸稍趕緊走開,卻又想到他是老師,這麼做可能會對他有負面影響。
我答應過他,不能再那麼任性了。
轉了一圈,陸稍帶我去他們學校外面著名的那條美食街吃了水三鮮。
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他:「很好吃,陸稍,你會做嗎?」
陸稍挑眉:「當然,改天做給你嘗嘗。」
晚上是回家吃的飯,秦璐做了一桌豐盛的大餐,她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說:「小滿,這學期忙起來了是吧,你又沒有住校,每天回來這邊也不是很近,要不你就直接搬去哥哥那裡住,這樣阿姨也放心。」
我對秦璐的後面兩句話很是滿意,可是陸稍卻面露難色。
「算了,不用,謝謝。」說完這句話我擱下筷子就走人。
遇見舒明肖是在一個我逃課去上網的晚上,我剛從圍牆上跳下去,身旁跟著也掉下來一抹黑影,嚇得我一個腿軟差點摔倒在地。
男生眼疾手快扶住我:「唉,哥的魅力已經大到這個程度了嗎?」
我定了定神,不打算理會他,翻個白眼抬腳走人。
男生追上來:「去哪個網吧啊,鑫源?」
「跟你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啊,我也去鑫源,我們順道啊。」男生笑得燦爛。
見我不說話,男生快走兩步跑到我前面,朝我伸出手:「你好何霜滿,我叫舒明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