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估計也被我的話,給嗆到了。
目光閃了閃,盯著我看了一會:「我會讓公司財務將錢轉到你們殯儀館賬上的。」
跟著渾身緊繃地轉身就要走。
「殷總。」我忙叫住他。
指了指另外幾具屍體的冰櫃,搓著手諂媚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哈,他們也是被那怪東西咬死的,你也是從別的殯儀館拉過來的。想來也知道,別說全省,就算全國,處理這種破屍,除了我這裡,沒有誰能處理好了。」
「所以這幾具屍體,你肯定是要在這裡燒的。看在這大單的分上,我就給你個友情價,燒一具屍體二十萬,讓周珠開發票給你,一塊結了。」我朝周珠打了個眼色。
彈了彈被腐蝕的尾指:「這根指甲,也算二十萬。別怪我沒提醒你喲,你再換地方,怕是剛才你經歷的事情,會有更多的人經歷喲……」
「九嬗!」殷離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磨了磨牙,「好。」
「殷總,這邊請!這邊請!」周珠立馬喜笑顏開,朝我豎了豎大拇指,引著殷離出去,「我這就給你開票,我們公司可正規了。對了,這都要買骨灰盒吧?我再給你介紹一下。還有那個靈堂布置啊,樂隊啊,我們都有一條龍……」
殷離後背越來越冷,幾乎是冷哼著出了停屍房。
我呵笑了一聲,到了那清洗池邊。
張承影的屍體在裡面才泡了沒多久,那些縫合過的傷口處,就有著一層肉粉的蟲卵,覆蓋在上面。
好像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蟲卵的孵化巢穴。
不過因為藥水泡著,這些蟲卵不如剛才殷離體內的晶瑩剔透,發著黑,已經全部泡死了。
為了逼張承影屍體裡的東西出來,免得縫屍的時候,總有那怪東西出來煩我。
我打開牆內暗格,配了幾味藥粉,直接撒在張承影的屍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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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珠滿面春風回來的時候,整個洗屍池上,都是密密麻麻遊動的大頭蝌蚪。
不過已經奄奄一息了,細長的尾巴在拼命地擺動著,交錯著犬牙的嘴,在水面上一開一合的。
卻並沒有發出什麼尖叫啊,慘叫之類的聲音。
在這一開一合之間,反倒是像一個個聲音好聽的清朗男子,一邊做事,一邊高興地低哼著歌。
如果這不是洗屍池,沒有這渾身爬滿蟲卵的屍體,以及這些怪狀的大頭蝌蚪,光是聽這哼歌聲,還是很舒服的。
「這是什麼怪東西?」周珠好奇地湊到池邊,指了指張承影的屍體,「全是他屍體裡出來的?不是在這池子裡孵化的嗎?」
「我這弱水池,再厲害的東西來了,都能泡化了。這能孵化?你這是砸自家的招牌!」我瞪了周珠一眼。
她砸砸稱奇:「開這破屍殯儀館的時候,這地基的石頭,都是你召了一百長佑從周武祭臺搬來的,陰穢妖魔都要避讓。這東西,居然敢在這地盤傷人。」
我和周珠一直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進入法治社會後,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以我奢靡慣了的習性,這麼花錢,也怕被查啊。
就想著憑借我給自己紋皮畫屍的本事,開個殯儀館。
本想著,這算是我拿手的行業。
結果,利潤太高,搶生意的太多了,我們又沒有根底,根本搶不過別人。
不過幸好那些破屍,很多殯儀館都處理不了,怪事出得多,我們處理這種,信手拈來,反倒是別的殯儀館給我們送生意,勉強能生存。
所謂的破屍,就是那些車禍、意外事故中破損嚴重的屍體。
這種枉死且死相慘的,怨氣重,很容易出怪事。
一般的殘肢斷臂,或是火燒屍,到了我這地盤,就得老老實實地當屍體,不敢鬧騰。
這次的事情,太怪了,周珠不得已,才把我叫回來的。
我冷呵了一聲:「無靈無智的東西,無知無畏,自然什麼都不怕。」
合上洗屍池的蓋子:「泡到明天中午,就差不多了。這次用牛皮縫合,人皮怕壓不住。」
「這到底惹的是什麼東西啊?」周珠還滿臉好奇,湊到我面前呵呵地笑,「殷離手裡資產多得很,上百億總有的。」
「他手裡這樣的流量明星,還有十好幾個。沒必要為了辦個追悼會,收割波粉絲,就以身涉險。這種事情,他根本沒必要自己來。」周珠朝我眨了眨眼。
呵笑道:「他那看你的眼神,嘖……你說他是不是你畫的那個人?他也有著前世的記憶?特意找上你的?」
「是啊。」我瞥了周珠一眼,無所謂地道,「那錢已經到手了,你去幫我吃掉他,把皮剝下來,畫好後,給我掛衣櫃裡。」
這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不少,這六七百年,我可收了一衣櫃和姬泓一模一樣的畫皮。
一個個都栩栩如生地掛在衣櫃裡呢,我樂意的話,隨意找個山精野怪一披,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姬泓。
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哎,這錢到手了,可他答應陪你一晚的呢。怎麼能現在就吃掉呢,怎麼也得讓你……嘿嘿。」周珠立馬慫了。
外面掛著的鈴鐺叮咚作響。
她忙借故出去了。
我到外面的辦公室,洗手焚香,剛泡好茶,周珠就拿著部手機進來,遞給我道:「張承影的事情,查出來了。」
養的那幫小鬼,知道我沒什麼耐心。
找到了資料,還做成了 PPT。
張承影算是個小富二代,雖然不到夠他隨意揮霍一輩子的地步,但也夠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小鬼們找出了他高中前的照片,還有一些唱歌的視頻。
長相說不上醜,但很平庸,五官比例也不好,皮膚還又黑又油。
身高也就一米七出頭吧,身材比例也不像現在這麼好。
唱歌的聲音,更是一言難盡。
不是鴨叫,而是公鴨發情時那種聲音。
到了大學後,他沒心思讀書,就到處旅遊。
先是皮膚變得不那麼黑油了,白淨了許多。
好像還二次發育,身高蹿到了一米八多近一米九,頭肩比例啊,腰圍啊,什麼眉骨啊,都在慢慢變化。
網上很多扒拉這種的懷疑他整容什麼的,做了對比圖。
可他變化都是一點點的,而且整容拉骨,也不可能把人拉高十幾公分啊。
也就是那兩年,張承影開始網上直播唱歌。
原先還五音不太全,評論都是罵的。
他也不生氣,每條評論都認真回復,虛心聽取寶貴意見,認真學習。
大三那年,他嗓音就已經很好了,憑著我聽過的那一首吉他清唱,火遍全網。
然後就被殷離公司籤約,跟著樂壇、影壇、綜藝全面開花。
現在還不是頂流,也算是小二線了,按這趨勢,出個爆款的代表作,就是頂流了。
「他這看起來,還挺勵志的啊。別人罵得這麼狠,他都虛心聽著?」周珠翻著早年的評論,咋舌,「如果別人這麼罵我,我肯定半夜找上門,吃掉他們。」
「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我又翻了一遍。
把手機遞給周珠:「查一下,從籤張承影後,殷離公司的藝人,有沒有類似的。」
周珠先是愣了一下,跟著想到了什麼,忙出去了。
真的是心累啊。
我湊到點燃的線香邊上,輕吸著煙,無奈地搖頭。
一根線香還沒吸完,周珠就回來了。
朝我道:「從籤了張承影後,殷離手下的公司,每年新籤的藝人都不少,其中像張承影這樣脫胎換骨,大放異彩的,有近二十個。」
「業內稱他們公司是素人孵化公司。所以很多想進娛樂圈的,擠破了頭,都要進他們公司,好脫胎換骨。」周珠將平板放我面前。
咋舌道:「殷離這是在復制張承影的成功路線,而且成功率還挺高。張承影的死,給他敲了個警鍾。他肯定知道咬死張承影的是什麼,開追悼會隻是個幌子,其實就是想借你的手,看你怎麼處理那怪東西,好保全另外的搖錢樹。」
「要不然,那怪東西,就算進入了他身體裡,也不會正好當著我們的面發作。看其他人發作的,直接就吃得差不多了,他怕是……」周珠臉上再也沒了笑意。
朝我輕聲道:「以身作餌呢。」
我對著那線香深吸了一口,直接將線香吸到底。
心底冷呵了一聲,這就是姬泓的拿手好戲啊。
5
我大概理清了殷離的目的,雖說不想管。
但那怪東西,在我的地盤鬧事,我可不想以後再有這些怪東西出現,我卻不知根知底。
吸完香,朝周珠道:「告訴苗七鳳,我有事找他,讓他過來。」
苗七鳳就是那個借蠱蟲瘦身隆體的同行,他混的就是娛樂圈,對這裡面的門道清楚得很。
「哪用你發話啊。知道這事落我們手裡,昨晚就坐飛機過來了,就等你問話呢。就怕你不見他,不敢露面。」周珠呵笑了一聲,直接打了個響指。
瞪了她一眼,心頭隱隱地無奈。
如果不是這事太麻煩,我才不想見苗七鳳呢。
幾年不見,苗七鳳越來越有修養和氣度了,見我時再也沒了原先時的那種拘謹和無措,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讓我有點害怕。
左眼眉梢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粒鮮紅的肉痣。
穿著身白色的漢服,朝我輕笑著:「阿九。」
隱約之間,有六分像殷離,倒是七分像姬泓。
我心頭輕嘆了聲,斂了斂神,盡量不去看他眉梢多出來的痣:「沒大沒小,你該叫我九姑娘!說吧,那大頭蝌蚪怎麼回事?」
再多的話,我也不想說。
畢竟說了十幾年,也沒什麼意思。
苗七鳳眼中帶著失落,苦笑了一聲:「這是南洋邪術養出來的蠱蚪。」
國內對封建迷信管得都嚴,更不用說這些邪術了。
反倒是南洋那邊,都成產業鏈了。
這蠱蚪,是找嗓音好、剛過變聲期、長相清秀好看的少年,取精後,讓福壽螺受人精產卵。
福壽螺這東西,到處泛濫成災,就是生存能力強,什麼都吃,產卵多且迅速。
因為受的是人精,佐以邪術,這些福壽螺孵化後,就不是螺狀,和我們平常見到的蝌蚪差不多了。
將所有孵化「蝌蚪」放在一個壇子裡養成一條蠱蚪。
再灌入選中少年的嘴裡,蠱蚪會先吃掉少年的舌頭、喉嚨、聲帶,再一點點地吃掉少年整個身體,最後才吃掉心髒和腦袋。
前後要經歷七七四十九天,還得用邪術,保證不能讓少年死了。
因為吃的死屍和活肉是不一樣的。
這叫返源噬本。
這樣養出來的蠱蚪,就能更好地吞噬掉少年的聲線和容貌,帶著少年慘死的怨氣,蠱性才強,作用才大。
等那蠱蚪大成,再每月按時按量將產出來的蠱蚪卵,給人服下,就會帶著少年的聲音,一點點地改變人的容貌。
當然,這種長相、聲音、身材,各方面都好的少年,並不好找。
有時養出一隻蠱蚪,需要的並不隻是一個少年,而是好幾個,養出的蠱蚪互相吞噬,最終才成一隻成品。
而蠱蚪母體得養在童子尿裡,這樣借著陽氣滋養,這樣產出來的卵被吃後,聲音才不會帶著陰怨之氣。
怪不得,我總聞到一股子的尿騷味!
可笑的是,用這種陰狠邪術養出來的東西,卻又要借著童子尿壓制陰怨。
張承影在南洋那邊旅遊的時候,原先是借著屍油美白,讓皮膚變好。
效果顯著,他想要的自然就更多了。
變高、變帥,再有副好嗓子。
這年頭,容貌這東西,在直播的時候,美顏一開,就差不多。
可好聽的嗓音,卻是很少的。
蠱蚪就是他在直播唱歌被罵後,特意找南洋那邊的蠱師,專門定制的。
聽苗七鳳說完,周珠本能地想咋舌,可一動舌頭就想到了什麼,立馬就又縮了回去:「那張承影怎麼被咬死了?」
苗七鳳接觸的娛樂圈多,冷笑了一聲:「殷離是個人精,張承影的變化,他籤約的時候就知道了。籤了他,就是想挖出他身上蠱蚪的秘密,挖出來後,再如法炮制,培養更多藝人。」
「這兩年,殷離公司比張承影更紅的藝人,就多了好幾個,公司的資源也被分散。張承影是最先用蠱蚪的,肯定不服。」苗七鳳臉帶嘲諷。
沉聲道:「可蠱蚪一旦入體,就是養在身體裡面了,不能加強。他就想用其他的辦法,增加氣運之類的。那蠱蚪是福壽螺養出來的,什麼都吃,自然就發怒,反噬其主。」
「但這蠱蚪在張承影體內養的時間久了,他的怨氣和蠱蚪體內的怨氣混成了一體。就算死了,也要搶佔流量。稍有不順,就鬧出人命。」苗七鳳指了指停屍房的方向。
無奈地道:「殷離找的那道長說得也沒錯,後面那些替身啊、化妝師啊,確實都是張承影怨氣驅使蠱蚪害死的。」
周珠聽著,唏噓不已:「死都死了,還要爭?還不能用替身?這難道比命重要?」
「他們這種人,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苗七鳳皺了下眉。
看著我:「他們浸身名利場,衣服首飾是不是高定,拍個照的站位,名單上的排序,社交平臺有沒有互關,發動態有沒有點贊,或是一個評論點贊,都是要爭的。說白了就是虛榮到了極點,任何能爭的都要爭上一爭。其實,他們不過都是殷離養的蠱,用來掙錢的蠱。不過是人皆是蠱,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