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我是真歡喜你,我與你說的那些並不作假。」
「我知道,否則王爺也不必大費周折,想盡名目保下我緒家全族,王爺,對於此,我是感激你的,隻是我到底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王爺,我雖是別有目的接近您,但平心而論,我可以說一句無心無愧,我從未做過任何傷害您的事情,也並未做過任何危害大夏子民之事,至於我的父親,他罪有應得,作為子女我不再多言,可到底我與王爺不是尋常夫妻,發生過的事情並不能消失,與其帶著隔閡生活,倒不如分開,對彼此都好。王爺將來也會遇到更好的女子,你們會幸福美滿度過一生。」
他定定地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語氣裡帶著些許的艱難:「微微,你可有心悅於我?」
我未曾想過有一天會在他的眼睛看到如此不安的神色。
父親某種程度上看他看得太準。
若說不愛,那未免太違心了點。
「王爺,妾身又如何不心悅於你?」
說這話時,我突然憶起了那段青澀的時光,笑了起來,抬著頭望向天邊自由自在的飛鳥。
「彼時在家時,在父親的書房裡,我第一次讀到《歲末冰海平疆策》,這是王爺當年初任鎮北軍主帥時所寫的那篇,裡面有一句話我很喜歡,時至今日依舊銘記於心——吾以吾力,吾以吾心,願為天下太平,盡心竭力,雖死無悔,無愧於心。」
「那個時候的王爺於我而言是個很陌生的符號,我知道你是英雄聶家的後代,是聶家最後的遺孤,也是傳聞中戰無不勝的戰神,但我很意外的是你的文採也這般好,絲毫不輸從小跟著父親學習長大的哥哥。」
「我那時候很好奇,王爺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雖是女子,卻是被父親當作男兒養大,父親與哥哥談話幾乎都不會刻意避著我,所以我家比其他閨中女兒有了更多的機會去了解外面的事情,也從他們的嘴裡得知了更多關於你的消息。」
「哥哥他啊!真的很敬佩你,每每提起總是多有贊嘆之言,我也越發好奇。」
說到這裡,我唇角的笑揚得更高,出嫁前在家的日子是我記憶難得的愉悅時光。
「可我第一次見你,卻已經是五年後了,那時候王爺對匈奴大勝,逼得完顏不得不派使者求和,你穿著銀白盔甲,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大街上,不好意思地說,比我想象中的你更好。」
「而後面……太後娘娘的懿旨下來時,我是懵的,那些曾有過的心動在得知王爺帶了一女子回來後,便悉數消弭了下去,隻是到底……還是不得不嫁給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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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淺了下來。
「成婚後,我雖嘴上不說,但心底到底還是有怨的,我不明白為何是我要經受這樣的命運,於是我讀書,將自己徹頭徹尾地埋進書本裡,可偏偏我們在這方面又有著異常合拍,每每交談下來,總覺得相見恨晚。我還是忍不住心動,王爺,人生難得一知己,隻是……我們在不正確的時候相遇了,您疑我,試探我!而我,說是自尊也好,也是不願委屈。」
「渾陽城一行,我幾乎是讀了你留在臥室和書房裡的所有書籍,你的內心比我所認知的還要有趣。我也是第一次踏出了安穩的京城,親歷了戰爭,有些事情或許是隻有親身經歷才會有所體會,那些寫在戰報上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他們也曾笑過、哭過,用力地活著,或許也是從那天開始,我開始從另一個角度了解並理解你。」
「後來,王爺您與我開始交心,我心裡是很高興的,隻可惜……我再不能了。」
我勾了勾唇角,努力笑了一下,但我知道我此刻的笑一定很難看。
「現在我們重新開始也不晚,這些年……我待你也是殘忍,我清楚,但到底還是這般做了。」
他說著,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很是焦急。
「現在諸事已了,再不是從前,微微你答應過我,會同我一道去北疆,我會對你好,你不喜歡待在宅院裡,我們就去跑馬,我帶你去看碧波湖水蕩漾,去雪山看佛光,你不想在北疆,我們就去江南逛逛,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王爺,我當然會去北疆。」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過是我一人,我沒說出口。
談話到底也沒個最終的結果,便草草結束。
後面的日子裡,聶寒山幾乎是日日都陪在我身旁,用行動勸我。
我沒再提走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
秋末,一個涼爽的雨天。
我同兄長一道帶回了父親的屍體,按照父親臨終的遺願,一把火燒了個幹凈。
捧著骨灰,兄長帶著母親踏上了回鄉的路。
臨走前,聶寒山陪我送別。
看得出來母親和兄長情緒復雜,但最後還是在私下勸我,與王爺好好過日子。
我牽著聶寒山的手,笑得溫婉。
待到將人送走,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往別院裡放了把火,提前安排好人在京城散布鎮北王王妃於火海內葬身的消息,帶著琥珀獨自踏上了前往北疆的路。
我喜歡北疆的風光,喜歡那邊自由自在的空氣,喜歡那邊可以毫無顧忌地走在大街上,成為我自己。
我知道此事瞞不住聶寒山,也不需要瞞住,這場大火隻是要給流言蜚語一個交代而已。
在等候父親處決的日子裡,我與他又談過很多次,那些細細密密的裂痕完完整整呈現在我們面前。
我們的開始並不單純,經過更不美好,又如何能乞求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帶著琥珀,我在北疆的一處小鎮住了下來。
沒了匈奴的威脅,北疆百姓的臉上也更多了幾分活氣,生活得積極又樂觀,北疆人民的生活也在聶寒山的積極治理下,逐漸好轉。
我開了一間女子書院,學著父親的樣子,專門教授家境貧苦的女孩讀書認字,也讀農書,同老農試探著播種我專門收集帶過來的種子。
北疆到底苦寒,多少都種不出來。
我也不急,我有一生可以去做這件事。
聶寒山一直沒出現,我原本以為此生或許也不會再見。
一直到某天,我與琥珀買菜回來,與街邊轉角望見了一道迅速逃走的背影。
隻是一眼,我便認定。
琥珀見我發愣,問道:「小姐,你在看什麼啊?」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們走吧。」
21 男主視角
許久後,我才從轉角處重新站了出來,舉目四望,人群裡再沒了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我知她的敏銳,盡管隻是一眼,想必她也已經認出了我。
但她到底是不願見我,所以走得毫不拖泥帶水。
何二站在我的旁邊,眼神復雜,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將軍,夫人走了。」
「嗯。」我有些失落,輕輕地應了一聲,轉身說道,「走吧。」
「將軍!你打算像這樣到什麼時候?!」何二的聲音裡透出了些惱怒,「什麼時候,我們殺伐果斷的鎮北王優柔寡斷得成了這副樣子?」
「從渾陽城到六合鎮,即便是最快的馬也要跑上三個時辰,您但凡有空,不顧日夜顛倒地就往這邊跑,就為了看一眼,您不就是想見夫人嗎?夫人不就在這裡嗎?來了以後又老是躲著她。」
「夫妻之間有什麼說不開的?是,我知道,夫人的父親是被您抓進的大獄,可那是他觸犯了王法,偽造聖旨、勾結匈奴這一樁樁,哪一件不是死罪?況且您為了保全緒家也是勞心勞力,夫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實在不行,大……不了就跪搓衣板唄。」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膝蓋的同時,眼神也開始有些遊移地往我的膝蓋上飄。
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將軍啊!我的親娘咧!媳婦都跑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啥面子?在咱們北疆可沒他們京城人那麼講究,向媳婦低頭,可不算低頭。」
「不是面子,若是跪跪搓衣板就能解決,我又怎麼不樂意?」我苦笑。
「那為啥?我覺著夫人對將軍你還是有感情的。」何二撓了撓頭,一臉不解。
「因為她明理。」我低頭長嘆一聲,當初我利用她的武器,現在成了橫亙在我和她之間宛如天塹般的距離。
就是因為明理,所以她才會在即便明知被我利用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了配合我,而我不知道她做這個決定到底又有多掙扎。
姑母給我和她賜婚前,我就知道她。
準確來說,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緒太傅家珍藏著顆寶貝明珠,德行言表於京中貴女間當數翹首,滿腹經綸才華更不輸任何男兒,七步成詩不過是常事。
我也好奇過,甚至還有人在宴會上偷偷在一群高門貴女間指給我看。
一群少女擠擠攘攘地靠在涼亭邊上喂魚,她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個,衣著在裡面算不得最好的,但渾身通透的氣質卻讓人一眼看過去,挪不開眼睛。
她愛笑,眼睛彎彎的,像是北疆夏季滿山遍野開滿的月亮花,看著就覺得讓人愉悅。
有人戲謔著問我:「若是緒如微,當又如何?」
我沒想過會和她有什麼,畢竟這麼好的姑娘,跟著自己倒也可惜了,隻笑著答:「明珠若好,非我所求的那顆。」
彼時的我剛將張家遺孤更名改姓為柳柔兒,放置在府中照料,為了不被姑母催著成親,也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幹脆對外宣布此生不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