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臣妾臉上沾東西了?」齊嶽不答。然後閉眼,又緩緩睜開。
他將手放下:「時間很晚了,睡覺吧。」
我起身給齊嶽寬衣,誰料他忽然躲開:「我自己來,你先睡吧。」
我點了點頭,吹滅了蠟燭。
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床上突然重了不少。隨後有個人躺在了我的身旁。
我放慢呼吸,試圖讓心底的惡寒少一些。
黑暗中,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我感覺到有個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像是要把我盯穿。
我調整呼吸,裝作已經睡著的樣子。
過了一會,旁邊那人忽然湊近,我的心一陣緊縮,指甲狠狠地嵌在肉裡,卻還是保持著平穩的呼吸。
直到他忽然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輕輕摩挲。
溫熱的觸感讓我猝不及防,隻能裝作要被吵醒的樣子翻了個身。
旁邊的人忽然沒了動靜。
他小心翼翼地給我蓋好被子,然後輕輕抱住了我。
這更加過分的舉動讓我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
整整一個晚上,腦子的弦兒一刻也沒松下來。
我不知道齊嶽第一次和「煙雲」同床共枕是什麼體驗,但那個晚上,我已經記不清在心裡罵了他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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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第二天早上送走齊嶽之後,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
直到齊嶽下了朝過來看我,他特意不讓侍女通報,踏進殿裡那一刻,我才悠悠轉醒,嘴裡嘟囔著:「現在什麼時辰了?」
沒人回答。
我皺了皺眉:「羽樂,別鬧了,什麼時辰了現在?」
「沒想到愛妃如此嗜睡,已經快日上三竿了,還賴在床上。」一句頗為玩味兒的話響起,我被驚了一跳。還未等反應過來,齊嶽的臉便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眯著眼,細細地打量我,嘴角卻依舊噙著笑,又恢復了往日的喜怒無常。
我背後一涼,卻還是連忙下床:「臣妾不知皇上來,未能接駕,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這麼著急作甚,外衣都沒穿。」齊嶽說著,伸手撈過衣服,披在我的肩上。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恭敬道:「臣妾謝皇上體恤。」
齊嶽上下看了我一眼,「嘖」了一聲,又俯下身來。
他拿起鞋子就要替我穿上,我忽然一驚,連忙退開。
我訕訕道:「皇上天子之軀,怎可如此這般?」
以前我起不來時,總鬧著要齊嶽抱著我。
「你這樣子……」齊嶽皺眉望著我。
「怎麼了?」我雙手環上齊嶽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輕輕點了點,笑道,「皇上不喜嗎?」
齊嶽白了我一眼,伸手捏了捏我的腰:「昨晚沒鬧夠?今天繼續?」
我推了他一下,起身下床。
「你那麼著急幹嘛,衣服也沒披,鞋子也不穿好。
「過來。」
齊嶽一個伸手又將我撈到懷裡,給我披上衣服之後,又俯下身為我穿鞋:「最近天涼,穿好衣服,莫讓我擔心。」
「知道啦。」
……
此情此景歷歷在目,卻早已物是人非。
齊嶽頓了頓,緩緩起身,慢慢收回手,淡淡道:「雲貴人果然識大體。」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個理由找得真不怎麼樣。
我抬頭笑了笑:「這都是跟皇上學的。」
「此刻還早,你再多睡會兒。」齊嶽轉身要走。
「皇上不留這兒吃午飯了?」我假意挽留。
「不了,朕去看看晴兒。」
「臣妾恭送皇上。」
等送走齊嶽後,羽樂才一路小跑過來。
「你去哪了?」
羽樂關上門,揚了揚手裡的東西:「小姐,你要的我弄好了。」
我看著羽樂手裡墨綠色的瓶子,從外面晃出來一滴液體,泛著皎潔。
「小姐放心,這是慢性毒藥。一般的銀針不會檢測出來。」
「岑陌給我的那兩把刀,你去把黑的那一把塗上。」
羽樂笑了笑:「是。」
24
蘇府。
「安排的人怎麼樣了?」蘇行靠在椅子上,遙遙望著地上跪著的人。
「已準備妥當。妹妹成功入般媞王殿。姐姐也隨時聽候大人吩咐。」
「好得很。他以為賜死了籮兒,就能重創蘇家了?哼,跟我鬥。前朝和後宮,都是我蘇家的。」
蘇行眯了眯眼,勝券在握:「整個天下都要是我蘇家的。」
而另一邊的般媞王殿,並沒有想象中的和諧。
王殿內歌舞升平,其樂融融,可臺下坐的兄弟幾人,卻各懷鬼胎。
般媞王高坐在殿上,珍馐美酒,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臺下的歌姬。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一個身穿黑金絲袍的男人站出來,恭敬道:「這是兒臣特意為父皇的生辰,從西域精心挑選的。」
說到這兒,男人使了個眼色,領頭那名歌姬扭著水蛇腰,走上臺階。
般媞王眯著眼笑,眼神上下遊走,一把扯過女人的面紗,隨著一聲嬌笑,女人躺在了他的懷裡。
他看了一眼殿下的男子,意味不明道:「我兒辛苦了。」
臺下的男人恭敬地低著頭,眼神卻不自主瞟向其他兩個人,嘴角上揚。
他是布汗媞最小的兒子布索吉,因生母最受布汗媞喜愛,便連帶著他也疼愛幾分。
所以布索吉一向蠻橫慣了,這次也是如此。聽到布汗媞的誇贊,便挑釁似的轉頭看向靜靜坐在一旁的男人,冷聲道:「不知二哥給父皇準備了什麼?想必……也是極好的。」
但被點到名的男子卻一言不發。隻是淡然地斟了杯酒,垂眸盯著晃動的液體。
隨後站起來拱手行禮:「兒臣在故苑親手釀了一壺桂花梅子酒,希望能合父皇心意。」
此話一出,殿內立刻響起來笑聲。
王上的生日,就送一壺酒?
真是寒碜?
布索吉忍不住嗤笑一聲,剛想開口嘲笑一番,卻又突然愣住。
門外不知何時傳了形同鬼魅的歌聲,句句勾人心魂。
一腔一調,低回婉轉,曲調聲和,使人立刻聯想到媚眼如絲的歌女。
布汗媞像是被這個聲音迷住,一把推開了懷裡的女人。
從王位上下來,循著聲音向門外走去,很快便在偏殿的角落停下。
隻見屋頂上站了一女子,綾羅綢緞,紅衣在風中起舞,襯出婀娜纖細的腰肢。
她微微垂頭向下望,眸子裡水波蕩漾,含情微露,隻一眼,便讓布汗媞雙腿發軟。
他從未見過這般奇妙美麗的女子。
身後的侍衛欲上前將女子請下來,卻被布汗媞制止下來。
他仿佛如情竇初開的少年,朝自己心愛的女子緩緩伸出手,虔誠地奉上他的愛意。
女子微微一笑,卻又向後退了退。
布汗媞微蹙,卻見下一秒女子忽然铆足力氣跳下來。
他一驚,一個點地在空中將女子成功抱住,而後穩穩落在地上。
當他握住她的腰肢,一個側身回轉,四目相對時,布汗媞忽然感覺沉寂多年的心跳動了一下。
不區別於欲望的驅使,這變成了一種向往和喜歡。
那天不知風為何物。
隔天,王殿裡多了位九夫人。
這位九夫人受寵到什麼程度呢,幾乎和王妃平起平坐。
但這位夫人並不是恃寵而驕那類,反倒待僕人都好,但依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可如今這位眾矢之的的人物,正被一個男人抵在了牆角。
蕭清意挑眉笑道:「我們倆如今可不是能獨處的關系。」
男人忽然用力將她拉進懷裡,湊近,淡淡道「之前處少了?」
蕭清意眼皮跳了跳,一把推開他,勾唇道:「少拿你對付別人那套糊弄我。你知道我不吃這一套。」
男人愣了一秒,松開她,笑了笑:「還是你最懂我。」
「說吧,找我什麼事。」
「想你了。」
蕭清意翻了個白眼:「你真無趣。」
布雋圖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今天見到我三弟了嗎?」
「看見了,長得是有些俊俏。」
布雋圖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跟我比呢?」
蕭清意上下打量一下,隨即彎了彎眉,輕佻出聲:「比哪?不過就那個蠢貨,你為何之前要留他這麼久?」
布雋圖眯了眯眼:「少了他,王殿裡得多無趣。」
「那你的大哥呢?」
布雋圖眯了眯眼,語氣平靜:「再多留他些日子。」
「我知道了。但是我們最好還是別有這樣單獨見面的時候。如果你不想早點死的話。」蕭清意伸出手在布雋圖的胸膛上打了個轉,嫋娜地走了出去。
誰料等她剛踏出門,迎面卻撞見了布索吉。
她眨了眨眼,繼而面不改色地走過去。
布索吉仗著自己的母後得寵,在宮裡橫行霸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誰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
但眼前這個女人居然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一個歌姬,憑什麼?
這樣想著,布索吉看著快要跟自己擦肩而過的蕭清意,冷聲呵道:「站住。」
蕭清意聞言頓住,半側身回望著布索吉。
她勾唇一笑:「三王子有事?」
蕭清意自然知道自己勾人的本事,老般媞王都如此,更何況一個少不更事的蠢貨。
那日人多聲勢浩大,隻是遠遠地瞥了一眼,如今近距離接觸,這女人的眉眼,真正兒勾人,讓布索吉險些亂了陣腳。
他上下掃了女人一眼,喉頭有些發緊,卻還是斂住神色,冷聲道:「見了本王,為何不行禮?」
蕭清意低低笑了一聲,道:「妾身見過三王子。」
布索吉本以為她至少還要再解釋一番,卻沒想到她直接堵住了他接下來要刁難她的話。
「妾身已經行了禮,那麼現在……」蕭清意忽然嚴肅起來,也隨著剛才布索吉的樣子冷聲道「是否三王子也該向妾身行禮了?」
布索吉愣住了。
這女人……好大的膽子?
他登時覺得受辱,隨即脫口而出:「放肆!你是個什麼東西,讓我給你行禮?」
蕭清意也不惱,緩緩上前一步,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就憑現在……你爹最寵的女人是我。若是不想你的母親從此失寵。三王子還是要客氣一些才好呢。」
蕭清意笑意盈盈,又補充道:「三王子最好別動什麼其他的心思。比如……讓我悄無不見又或者什麼的……」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布索吉。像是要透過這雙眼,看見他心裡的盤算。
布索吉心下一凜,抬手推開了蕭清意,怒道「你敢威脅我?」
「妾身怎敢威脅您呢,大家不過是各自在這王殿求取生存之道罷了。」
蕭清意笑得溫柔:「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妾身就先走了。出來好一會了,想必王上已經在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