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堅持道:「果然五門的人就是不一樣,不管用毒還是說客,都令蕭某佩服。但這小姑娘,我還是要定了。」
兩人對視一番,眸子裡都是一等一的堅定。
誰都沒有要松口的意思。
「既然三皇子已知曉我們的身份,那便知道五門從不與外人勾結。」
徵清說得誠懇,言語中卻是不容置疑。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底氣,自然也是因為五門在梁國也有勢力。
此話一出,蕭祁的神色微變,他這樣尊貴的身份,如今卻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自然是有些失了面子。
所以他把矛頭指向了我。
蕭祁微微朝我笑了笑,開口道:「不知這位姑娘,能否為我求個情。」
??
他竟然一眼看穿了我的身份。
並且知道徵清聽命於我?
多年未見,他到底成長了不少。
果然,他慢悠悠地開口:「能讓五門的人護送,姑娘的身份應該不低。是要去往哪裡?樂城……寒城……還是大齊皇都?」
他雖笑著開口,聽著卻冰冷至極。
看來他已經知曉了我們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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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張臉,和七年前並無大的差別。
硬挺的鼻,深沉的眼。
那時蕭祁剛滿十二歲,便被梁國送來當了質子。
我大他兩歲,那年我十四,身為右相長女,又因天資聰穎,被先帝破例允許和皇子們一起讀書。
我那時性子活潑,爹爹常說我像個男子。
所以在看到蕭祁被其他人奚落時,我替他討回來公道。
誰知這小家伙非但不感謝我,還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當時的我氣急敗壞,扯著蕭祁的袖子就要理論一番。
「你學沒學過規矩啊?我剛幫了你?」
「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將頭扭過去。
??
怎麼會有這麼別扭的人,我滿腔怨氣,卻感覺像打在了棉花上,自討無趣。
我瞪了他一眼,氣呼呼道:「真是個小怪人。」
他還是毫無反應,我撇了撇嘴,轉身要走。
卻被他握住了手腕,隨即掌心裡多了一朵桃花。
他沉沉看了我一眼,有些磕絆地開口:「這個……謝謝你幫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少年的臉上看見除過冰冷之外的表情。
他的眸子很亮,雖然還是靜如湖面,卻依然有微微的漣漪泛起。
我想起他的身世,想起他一個人遠赴異國,忽然有些難過,我將花攥在手上,揚眉朝他微笑:「花我收下了,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我替你教訓他。」
往後的一段時間裡,沒人再找他的麻煩,我們日益親密,他喚我一聲姐姐。
等到走的那一天,他依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但我卻是有些不舍。
我將繡好的香囊送給他,以此做個留念。
後來我嫁給了齊嶽,成了他的太子妃,又當了皇後。除了大婚那日,他替梁王向我送了份賀禮,便再沒聽到過關於他的消息。
我看著蕭祁,腦子裡卻還是當年那個別扭得要死的小孩子。
仿佛耳邊還能聽到他結結巴巴地叫我一聲姐姐。
可如今的他,老練沉穩,完全沒有當年寄人籬下、委曲求全之感。
但現下已是兩難境地,若貿然與他為敵,很可能最後會弄得兩敗俱傷。
我深吸一口氣,踱步走上前,笑意盈盈:「不如讓我猜猜公子香囊裡面裝的是什麼吧。若猜不中,我自會說服哥哥將小妹忍痛割愛幾天。若猜中了,煩請公子莫再為難我們。」
因我這句話,蕭祁難得皺起了眉。
他大抵是覺得,這樣久遠又私密的事情,我一個外人怎麼會知道。
這樣毫無勝算的賭約,他不曉得我在賣什麼關子。
我看著蕭祁皺起的眉頭,底氣又慢慢消失。
可下一刻,隻見他手指交握,食指摩挲著指戒,神情冷峻:「我答應你。」
我微微一笑,道:「可否請公子將香囊放在手裡。」
蕭祁雖不解,卻還是照做了。
看到香囊的那一刻,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頗為醜陋的針腳圖案,倒是我的沒錯了。
我佯裝思索,片刻之後,給出來答案:「公子裡面裝的是……一朵花。」
「一朵……桃花。」話音未落,蕭祁猛然抬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我瞧著他的眼神,忽然莫名鼻子發酸,原來他還記得我。
我裝作沒有看到他的表情,繼續道:「不隻有桃花,還有別的。」
「或許,是一張字條嗎?」
蕭祁整個人愣在原地,房間裡一時間安靜異常。
過了好久,他似終於反應過來般恢復了神色。
隨後,他招了招手:「你們先下去吧。」
隻見數道黑影齊刷刷地在窗外閃過。
隨後他看向十娘:「我不會為難他們,你且去招待客人。」
十娘彎腰告退,順便還拉走了徵清。
屋子裡一時之間,隻剩了我們兩個人。
但我們都不曾開口,隻是互相盯著對方看。
終於,蕭祁輕嘆口氣,道:「你且說說那張字條寫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笑道:「方才與公子打賭,隻說要猜香囊裡面有什麼,卻並未說還要猜字條的內容。」
我依舊笑得溫柔,卻見他眼中閃過晶瑩,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他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喑啞:「你是如何……如何得知……香囊裡面的東西?難道這也是五門告訴你的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道:「公子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倒是好奇,這香囊,究竟是哪個小娘子送的。」
蕭祁聽後,又有片刻的愣怔。
隨後緩緩開口:「是……故人相送。」
「你們……兩心相悅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極慢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隻是我在意她罷了。」
他像是在回憶,慢慢閉上了眼。
所以未曾來得及看到我微微湿潤的眼眶。
故人啊,我以為隨著沈芙死去,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掛念她。
可我今日,在這個固執又冷淡的少年嘴裡,聽到了聲聲嘆息。
他說:「姐姐……,我很想你。」
蕭祁忽然睜開了眼,眸子裡滿是清明澄澈。
四目相對,我忽然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慢慢朝我走近,回憶也隨之鋪面而來。
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往事,在這間昏暗的房間裡,那些藏於心底的秘密幾乎快要呼之欲出。
他停在我面前,仔仔細細地瞧著我。
我也在瞧著他。
還是硬挺的鼻,深沉的眼。
可那眼中肉眼可見的,多了些別的東西。
他慢慢伸出了雙手,卻又堪堪停在空中。好一會兒,才緩緩放下。
他彎了彎唇,張口想說什麼。
卻還是止住了。
最後,他隻輕輕開口:「既是姑娘贏了,那我便……如你所願。」
15.
十娘將我們帶到了閣樓,羽樂已經被送到了房間裡。
但她還是怒氣衝衝,發誓一定要讓蕭祁好看。
我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還未回過神來。
徵清替我開口道:「你哪都不許去。這次不過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下次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什麼意思?」羽樂狐疑道。
「意思就是細節你就不要過問啦。我們與他不會再有什麼糾葛了。快讓徵清給你瞧瞧傷哪裡沒有?」
「可……」羽樂還要說什麼,卻被樓下突如其來的吵鬧聲打斷。
徵清快步走到窗子前,撩開一角,朝下望去:「是幾個外邦人。」
隨即他轉過頭吩咐道:「羽樂,照顧好小姐。我下去看看。」
我和羽樂等在屋子裡。過了一會,有人敲門,我以為是徵清回來了,卻沒想到進來的是清意。
她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打擾了,我能進來嗎。」
「當然,姑娘請進。」
清意一進來,忽然朝我跪了下來。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先起來。」我連忙起身去扶她。
卻見她擺了擺手,道:「清意有一事相求,希望……公子能答應。」
她的神採依舊,隻是眉頭微蹙,眼眶微微泛紅。
「姑娘先請講。若我能辦到,一定不負姑娘所託。」
「你們進門瞧見的那個白衣女子,是我妹妹。若有一天,公子再遇見她。能否替我好好照顧她。」清意說到這兒,已經開始哽咽。
「這個……」我看了一眼清意,不知道怎麼同她講。
「我們並不會在洛城久待,再過兩天,我們便要離開了。」
「不會太久的。」她忽然開口,眼神中別有深意。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於你來說,太過唐突。但……日後……」她說到這裡,忽然欲言又止。
細細想著她的舉動,我總覺得,她很神秘,神秘到有股力量推著我,不得不相信她。
相信她沒有惡意,相信她背後的秘密。
思及此,我誠懇道:「日後若我們相遇,若我們還是朋友,我一定會記著姑娘今天的囑託。」
清意見我這樣說,不禁掉下眼淚。
「如此,清意便沒有遺憾了。」
「但不知姑娘,是要遠行?」
清意緩緩起身,向我行了禮:「我要走了。公子,我們,有緣再會。」
她拂起的紅衫遮住了我的眼睛,下一秒,便見她生姿搖曳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可莫名的,我心裡竟有些難受。
我到底沒親眼看到,那天的風波是怎麼被平息的。
隻是後來聽徵清說,那天清意一個仙女下凡,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失了神色。
宛如鬼魅的聲音似乎奪走了所有人的魂。
就連那蠻夷的外邦人,也再沒生事。
可後來,清意就不見了。
「我讓五門的人查了,那是般媞王的侍衛。你還記不記得蘇行早年在蘇州花大價錢買了一對姐妹花。」徵清提醒道。
我猛然驚醒:「你是說,她們被送到十娘這裡來學藝?
所以……今天這出救場,是蓄謀已久了?
「但有一點很奇怪啊。若她真的是那對姐妹花,那就是蘇行派去的細作。為何……要……求助於我們?」羽樂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