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你們愛住多久住多久。隻要別給老娘惹事……」
羽樂抻著脖子往近瞅,卻在看到東西時,不由得嗤笑:「不就是夜明珠嗎。」
「小姑娘,這在洛城可是一等一的稀罕物。」
十娘說著顛了顛錦囊的分量,不禁樂了:「況且這還有這麼多。」
「行了,你們的屋子就在我隔壁。都出去吧,省得站在這兒惹我生厭。」
十娘懶懶散散地跟我們打了聲招呼,轉身進了裡間。
12.
我們被十娘趕出來後,侍女將我們帶到隔壁的房間裡。
徵清在房中檢查之後,方才坐下來。
「雖然這是十娘的地方,但免不了人多眼雜。羽樂,你務必寸步不離地跟著小姐。」
「知道啦!」羽樂一屁股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就往嘴裡灌。
「那個十娘……」我看了一眼徵清,欲言又止。
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免不了有偷聽牆腳的人。
徵清擺擺手,道:「無妨。
「十娘本屬商門,是上一任商門門主。商鈴從小便拜到十娘門下,算是她的師父。但兩人更像母女。
「隻是後來發生了變故。這個具體我也不知情。隻知道從那以後,十娘就消失了。直到很久以後才重新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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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連你也不知道。」我喃喃道。
「對。不僅是我,就連宮主都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到他這樣說,我的心又沉了一分。
想到剛才徵清的舉動,我問:「你剛和十娘在做什麼交易?」
「齊嶽的暗衛正在全國各個角落秘密尋找你,洛城也有。」
許是很久沒有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我的腦子竟有片刻的空白。
呵,秘密尋找?
「他難道還想把我的骨灰也找回去嗎?」
齊嶽啊,你真是生怕我僥幸活過來了。
可明明已經知道他是何等的齷齪無恥,聽到這句話,卻還是胸口鈍痛不止。
「我現在已經改頭換面,那些暗衛又怎能察覺我?
「你雖已改頭換面。但一個人的氣息是變不了的。皇室有一種嗅蠱,無論你模樣身形如何變化,除非你死了。否則無論你去哪,它都能找到你。這也是我為何要日夜兼程趕到洛城的原因。十娘這裡有治嗅蠱的辦法。
「也就是說,十娘這裡有唯一的解藥。」
我蹙了蹙眉,輕聲問了一句:「那有沒有可能,十娘之前和皇室有……?」
話音未落,徵清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提示我這個問題不該問出來。
「十娘從前的事我知之甚少。畢竟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了。她從五門消失後,一直久居洛城。」
「不過能在這樣的地界混得如魚得水,想必也絕非等闲之輩。」我接過話。
徵清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不過梁國最近在洛城頻頻惹出事端,但因處兩國交界,大齊也不好強派軍隊。隻能是兩方勢力暗中糾纏。所以現在洛城比之前更不太平。我們要小心。」
「梁國……」我喃喃出聲,腦海裡面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13.
由於羽樂在門口那兒的靈魂發問,十娘盛情相邀我們去她的妓館小坐。
我和羽樂面面相覷,然後一齊看向了低頭擦拭劍柄的徵清。
徵清感受到我倆炙熱的目光,然後抬起頭,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去。」
十娘輕笑一聲,拿著扇子轉了一圈:「你這血氣方剛的年紀,別弄得像守寡的老頭兒似的。
你要不願意一夜春宵,我們這兒會唱曲兒的、會跳舞的、下廚的、調酒的、溫柔的、美豔的,還有異域的,你隨便挑。」
十娘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如花美眷,但這依然沒有說動徵清,反倒讓羽樂有了興趣。
「還有下廚的,那我不就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了。」
十娘勾唇笑了一聲。
羽樂立馬跑到徵清面前:「小哥哥,我們去嘛。我想吃好吃的……去嘛……去嘛。」
但徵清依舊不為所動,羽樂氣得跺腳:「你要不陪我去,回去我就告訴姐姐,你進了妓館,還和裡面的姑娘一夜春宵。」
此話一出,徵清的臉忽然微微泛紅,我忍不住樂了:「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十娘的妓館……和別家有何不同。」
妓館名字叫清河,倒是和春夢遙相呼應。
和尋常妓館不同的是,門外沒有那些鶯鶯燕燕的吵鬧聲,反而隻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高坐在空中樓閣,彈得一手箜篌。
切切如絲,灼灼如磨,繞耳不絕,引得旁人注目紛紛。
「那可是我的心頭好,要不是你們今兒來,我才不讓她露面呢。」十娘眯著眼笑。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抬腳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個頗大的堂宇,臺上的歌姬正唱著曲子,堂下人滿為患。
十娘頗為滿意地看著,脫口而出:「果然應該早點讓知意出來。」
話音剛落,那個白衣女子從閣樓上乘風而下,衣袖裡海棠花漫天撒落,她腳下生花,步步絕塵。
等到她落在臺上時,一股冷意裹挾著花香早已沁人肺腑。
這個叫知意的女子戴著一張面具,隻堪堪露出一雙安靜淡然的眼。
就這一眼,便已惹得臺下的富商貴胄紛紛掏出銀兩。
十娘不掩笑意,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帶著我們上了二樓。
二樓一片歌舞升平,歌曲混著舞蹈,又夾雜著笑鬧聲,倒是有了些妓館的樣子。
三樓便是溫酒煮茶,食色鮮香。
羽樂一看到滿桌的珍馐,立刻走不動道了。
十娘倒也沒在意,領著我和徵清上了最頂層的樓閣。
還未拐彎,便聽到一陣嬌羞的笑聲,卻又絲毫不遮,婉轉低回,直勾心魂。
緊接著,一隻鑲金繡花鞋從門裡踏出來,帶起飄擺如絲的紅袖,襯著柔弱無骨的腰肢,一步一生情。
如果說十娘的媚是風情萬種,是落落世俗中,閃著捉摸不透的精明。那麼眼前的這個女人,卻是渾然天成的媚態。
她隨意將落下的發絲盤到耳後,一邊抬眼瞧我們:「喲,這哪裡來這麼俊俏的兩位公子?」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路走來,我都是女扮男裝。
「清意,你這張嘴,一說出來就是要來勾男人魂兒的。」十娘打趣道。
「那又怎樣,這男人啊,我是一個也碰不得。」清意挑了挑眉,言語頗為諷刺。
兩人一言一語,但個中意思,怕是隻有她們自己明白。
十娘沒有過多介紹清意的身份,隻道她之前是來學藝,現在是館內的歌藝老師。
平日也是不輕易露面,今天我們來,這才破了回例。
這是十娘的原話,可不知為什麼,我總感覺,她做這些,都意有所指。
我從樓頂看下去,卻見過往客人不都是達官貴戚,也有不少穿著樸素的布衣百姓,抑或是一些江湖劍客。
「我原以為,十娘這裡接待的客人都非富即貴,原是我狹隘了。」
十娘聽了,看了我一會兒,含笑道:「你覺得我是會做虧本生意的人嗎?」
我不解地望著她。
隻見她輕晃了晃扇子,悠然開口:「他們自是沒有銀子進來,但他們之中,可有比銀子更值錢的東西。」
「比如……」十娘故意放慢語氣,「一個解藥,一條消息……或者一個秘密。」
「然後再換回他們自己想要的東西。」徵清補充道。
這看似醉生夢死的地方,這些快活逍遙,到底還是一場虛實相交的生死場。
失去和得到,於他們而言,都隻不過是活在亂世的對弈。
生如浮萍,困如蝼蟻。上有君王,下有人臣,隻是想活一場罷了。
樓下依然喧鬧不止,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捉摸不透的笑意,隻有閣樓上闢出一小方靜地。
我慢慢地思索這些,隨後拱手作禮:「在下受教了。」
十娘彎唇一笑,目光卻有些迷離:「受教不敢當,人人都不過有困的執念。」
14.
清意並沒有和我們有過多的交談,打了聲招呼便上了閣樓。
我們則回到了三樓,想叫上羽樂先回春夢。
可腳剛一落地,徵清的眉立刻蹙了起來,他將我和十娘護在身後,手暗自伸向袖子裡,空氣中肅然彌漫著殺氣。
我看著屋子裡照舊冒出來的煙火氣,和客人們低聲吟語的嬉笑聲,卻並未感覺到任何不妥。
「怎麼了?」我極小聲的開口。
「羽樂可能出事了。」十娘代替徵清回了我的話。
「怎麼會?」我用眼神示意徵清。
徵清的神色也暗了幾分,雖然羽樂沒有那麼高的武功,但保護自己絕對不在話下,更何況她還會毒殺。
「你仔細看最裡面的房間。沒有熱氣飄出來,房間緊閉,而且異常安靜。」
是了,按照羽樂的性子,在我們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跑來朝我們炫耀,根本不存在把門關上這一說。
趁我想的當口,十娘已經先我們朝前走去。
等到了門外,她也依舊風輕雲淡地開口:「是哪位稀客來了,竟讓十娘這樣好找,也不差人提前知會一聲。我好提前準備準備。」
門裡面無人應答,十娘也不著急:「若是尊客不介意,十娘進來敬尊客一杯茶可好。」
裡面突然傳來一聲椅子的松動聲,我眼皮跳了一下,隨即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進來。」
十娘用餘光看了我們一眼,推門進去。
我們緊跟著十娘的腳步,進入了這間昏暗的房間。
巨大的簾布遮住了裡面的人,隻影影綽綽幾個人影。
「不知裡面的那位尊客有無見到我家小妹,小妹生性頑劣,若打擾了尊客雅興,我替妹妹向您賠個不是。」徵清上前一步道。
看這屋子裡的形式,羽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甚至似乎還成為了籌碼。
「雅興倒沒有打擾,就是我死了幾個侍衛。」那人語氣平靜,卻自帶一種涼薄之感。
「不知你這個哥哥是怎麼教的妹妹,小小年紀便會用毒殺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卻見徵清不緩不慢地開口:「生逢亂世,總要學點生存的本事,以防萬一。」
裡面突然不說話了。
靜了片刻,簾子被人緩緩卷了上來。
然後便瞧見一雙深沉寂靜的眼。
他直直地望向我們,眸子裡冷如冰山,一如他身上穿的墨色鑾金袍,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壓迫感。
當我和他的視線對上時,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神情有些愣怔。
怎麼會是他?
十娘這時候看見來人的臉,也當即反應過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公子來了。你瞧您來了也不知會我一聲,若是怠慢了您,十娘心裡得內疚死。」
十娘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探著對方的口風。
可那人並未搭理十娘,而是轉頭看向了徵清:「我需要借你妹妹用幾日。」
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除了徵清,想必我和十娘都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可徵清卻突然開口:「沒想到堂堂梁國的三皇子,居然也要舍下身份做這種事。」
我還未來得及驚訝,卻聽見那人忽然冷哼一聲,帶了些笑意開口:「你怎知我就是那梁國皇子?」
「據傳聞,梁國三皇子氣質不凡,又精通騎射。梁王很是看重。卻不知前段時間失了什麼瘋,惹怒了梁王,一氣之下,奪了你的封號。
洛城是兩國交界,十娘又尊你一聲三公子……」
徵清說到這裡,抬眼看著那人:「其實認出您的身份最簡單的方法,是您腰間的香囊。」
他話音剛落,卻見那人忽然收斂了神色。
徵清看到他的表情,淡淡笑了笑:「對外冷靜如斯的梁王,私底下卻是個情種。」
我順著徵清的視線掃過去,心重重地顫了一下。
這香囊……何至於如此眼熟!
徵清話裡有話,蕭祁何等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其中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