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岑陌慢悠悠道。
等到這人抬起頭,我瞬間就明白了岑陌為何笑得一臉騷氣。
這個叫徵清的門徒,和他的名字一樣,清朗俊俏,眉目如畫。
他的臉不似岑陌那樣魅惑囂張,卻讓人足夠舒服、足夠溫柔,溫柔到你沒辦法將他和殺手聯系在一起。
他的聲音也好聽,不悶,也不尖銳。恰到好處的低沉剔透。
我狐疑地望著岑陌:「這是?」
「你學藝的師父。」岑陌瞄了我一眼,轉頭又對徵清說:「從今天起,你就做她的影子,護她周全。記住,你隻聽命她一人,萬事也以她為重。」
徵清靜靜地看著我,隨後低下頭:「徵清明白。」
「徵清是徵門門主的弟弟,也是五門中武功最好的人。想必你也知道,煙雲長期生活在塞外,宮中眼線頗多,習武之人與閨閣小姐自然一眼便可以知曉。為了防止你露餡,接下來的一個月,徵清負責教你武藝。」岑陌解釋道。
隨後他又長嘆一聲:「我可是把五門最好的門徒給了你,哎呦我這心疼的。」
「如果你心疼,讓煙雲來教我不是更好。畢竟我要成為她。」
提到煙雲,岑陌的笑臉瞬間拉下來了:「那不行,她的傷還沒好全。」
「而且我發現,你剛看他眼睛都看直了。」岑陌湊到我耳邊,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
我氣得翻了個白眼:「岑陌!」
「嗯?」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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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皇後的葬禮隻持續了五天,便草草收場。
史書上寫:「大齊九年,善德皇後薨。終年二十歲」。
這是大齊歷代最早亡的皇後。她在最好的年紀,結束了一生的跌宕起伏。
齊嶽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再提起皇後。娍殿依舊保持它的樣子,不再推翻重建。
有大臣上朝奏議:「國不可一日無母,娍殿是歷代皇後的居所。不將娍殿重建。皇上……您不打算再立新後了嗎?」
此話一出,其餘大臣紛紛啟奏:「臣認同許尚書的話。娍殿如今已是焦黑一片,若不推倒重建,此事傳出,有損皇家顏面。臣等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啊。」
龍椅上的人佁然不動,過了片刻,他開口:「蘇愛卿,你怎麼看。」
蘇行眨了眨眼,頓了幾秒,彎腰行禮:「臣相信,皇上這麼做……自有皇上的道理。」
齊嶽放聲大笑:「果然還是蘇相最懂朕。」
齊嶽環視一周,看著蘇行依舊彎著的腰,淡淡道:「大齊建朝以來,後宮從未發生如此大的起火。說是天意也不為過。那麼既是天意,豈有違背之意?」
此話一出,下面議論紛紛。
角落裡有人走出來,拱手向前:「皇上,您還記得不久之前,臣夜觀天象後,向您稟告的話嗎?」
「臣那時說星象位移,恐怕會有大變動。現在想來,倒是和這次的事吻合了。臣認為,現在殘破的娍殿,是給大齊的一個警示。」
齊嶽點了點頭,臉上一貫的輕松笑意:「立後,自然是要立。娍殿不能推倒,但會重建。
「各位,還有意見嗎?」
眾大臣面面相覷,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好跟著蘇行一起,拱手回應:
「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
退朝後,齊嶽一個人回到太司殿。
顧謙已經在裡面等候。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齊嶽踱步到窗前,看著已經升起的太陽。
顧謙快走兩步,在他身後站定。
低下頭,沉聲道:「皇後娘娘,……好像還活著。」
……
大殿很安靜,在顧謙說完那句話後,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靜。
齊嶽什麼話都沒說,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過了好一會,顧謙才聽到他開口:「確定嗎?」
「屬下確定,但現在還沒有找到皇後娘娘在哪兒。」
「吩咐下去,未闋、子闋、醜闋全力尋找皇後。找到之後……」齊嶽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找到之後,先不要輕舉妄動。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現在皇後面前。」
「是。」
「屬下還有一事。」
「講。」
「據娍殿宮女說,那碗避子湯是張公公端給娘娘的。」
齊嶽聽完,冷哼道:「張祿那天一直都在朕跟前。蘇卿籮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朕身邊的人。」
「那碗湯,不隻能避子,還有……劇毒。」
「劇毒……」齊嶽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那場火,沈芙也不能活。」
「是。」
「呵。」齊嶽冷笑一聲,回頭看向顧謙,「禮物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切就緒。」
「好得很。」
他嘴角輕輕上揚,眼睛含笑,說出來的話卻不帶一點溫度:「開始吧,顧謙。」
6.
那一夜很平靜,和之前許多個夜晚沒有什麼不同,隻是風壓得格外低。
直到一個侍女的尖叫聲劃破了天際,下一秒一大批侍衛順勢湧入。
侍女還維持著震驚的表情,看著床上兩具彼此交纏的身體。
下一刻,齊嶽走了進來。
眾人一齊跪下,他們好似靜止般保持著現有的動作,好像這樣,就能刻意忽略殿內越來越低的氣壓。
皇帝的寵妃,穢亂宮闱。
這傳出去,簡直讓天下人恥笑。
齊嶽臉色鐵青,在怒火中開口:「顧謙,把他們澆醒。」
「是。」
冰涼的冷水從天而降,蘇卿籮被冷的打了個激靈,神志忽然清醒。
她擦了擦眼角的水,緩緩睜開眼,在看到身上有人時,突然一聲大叫,神色恐慌,將他一把推開,順手扯著被子踉跄下床。
正在她抬起頭時,裹被子的手突然頓住,瞳孔猛然收縮,身子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齊嶽看著她,神色幽深冷漠,讓她感覺下一秒他就要將她撕碎。
她顫顫巍巍地跪下,眼淚洶湧而來,她的身體像篩子般抖動:「皇……皇上,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冤枉………」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那樣委屈。讓現場的人都忍不住替她想,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蘇卿籮現在害怕得要死,但是她除了哭也沒辦法想到其他。
禍亂宮闱是死罪。
比死罪更甚的是被皇上當場抓住。
她來不及去想那個人為什麼會在她床上,為什麼自己就這麼巧被齊嶽抓住了。
她隻能用原始的本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讓齊嶽看起來不那麼震怒。
她哭的這會兒,顧謙已經將床上的男子抓起來,扔到了她旁邊。
等看到男子的臉時,她的表情變了又變,更大聲地哭:「皇上……臣妾從未……從未見過他……皇上,臣妾定是被人陷害的。」
那男子也已清醒,見她這麼說,神色哀傷:「阿蘿,你為何要這麼說。」
蘇卿籮氣得發抖,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住口,本宮的閨名也是你能叫的……你……我從未見過你……你說,你到底是誰派來陷害我的?!」
「我沒有,阿蘿。」
「住口,我讓你……」蘇卿籮揚起手準備再打一巴掌,卻被齊嶽一腳踢翻在地。
被子散開,露出雪白的身子,上面青一塊紫一塊的吻痕。
「顧謙,將他們帶去太司殿。順便讓蘇行過來看看他的好女兒。」
「不要啊……皇上……皇上……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蘇卿籮連連哀求,卻被侍衛毫不留情地拖走。
三更時,門外響起聲音:「蘇行,求見皇上。」
過了好一會。
「進。」那聲音冰涼靜寂,在墨色的夜中一點一點涼進蘇行心裡。
他極恭敬地走進去,匆匆瞥過蘇卿籮,重重地跪下去,心沉了又沉:「……皇上。」
蘇卿籮瘋了一般抱住蘇行:「爹救救我……女兒是無辜的……我……我被人陷害了……爹……爹……」
齊嶽坐在龍椅上,一瞬不瞬地盯著蘇行的表情,神色玩味。
蘇行現在此刻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被這個孽畜毀於一旦,但他不敢有半點表露。
他緩緩摸著女兒的頭,神色比她還悲傷,重重叩頭「……臣罪該萬死。
「臣教女無方,讓皇家顏面掃地。臣愧對皇上,愧對大齊。
「但臣請皇上嚴查此事,汙蔑皇妃,蓄意挑撥,此人其心可誅。」
「蘇相剛剛沒來之前。穆濂都招了。」
蘇行聽完後,轉頭望著一直在角落裡跪著的人。
他半側著頭,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清明。
蘇行心裡咯噔一下,是他?
竟然是他?
他收回目光,再看向蘇卿籮時,眼神裡夾雜著絲絲恨意。
「皇上,此人說話斷不可信。」
「哦?」
「此人曾與小女有一面之緣。但臣沒想到,這一面之緣,讓他對小女產生了愛慕。百般追求不成,起了歹心。但幸好被臣及時發現,這才保住了小女。」
「原來是這樣。」
齊嶽語氣不再似之前那般冷漠,蘇行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聽見齊嶽說:「那麼,愛妃自己來說吧。
「說好了,朕饒你不死。
「說的不好了……顧謙。」
「在。」
「九族俱滅。」
「是。」
此時不隻是蘇卿籮崩潰地吼叫,饒是從容不迫的蘇行都差點癱在地上。
蘇卿籮望著蘇行,眼淚不住地滾下來。
說還是不說?
說了,蘇家不被牽連。
不說,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若不說,她盯著蘇行,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若不說,爹爹自然也不會留她。
蘇家,從來不養廢人。
哪怕……哪怕是她堂堂的宰相之女。
若沒了用處,和街邊的乞丐並無區別。
她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肉,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抖:「臣妾……說。」
「臣妾……和穆濂……」她說這話時側頭看了一眼穆濂,眼眶裡還有淚珠滾落,神色悽涼又落寞。
「臣妾十二歲時便認識了穆濂,那時他是我父親門客裡的一名隨從。」
蘇卿籮遇見穆濂時,他正在被同行的隨從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