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羿垂下眼,有幾秒沒說話。
許鳶一示弱,他還是會有些心軟。
“我以後會很聽你的話,”許鳶又軟聲懇求:“我們別吵架了好嗎?”
他沉了口氣,這才松口:“下不為例。”
許鳶趕緊點頭,“沒有下回。”
江時羿勉強滿意,他不喜歡女人耍小聰明,和他對著幹,比如顧煙那種……
為什麼又想到那女人?他蹙眉,強行將思緒扯回。
時間臨近中午,他帶著許鳶離開公司就近找飯店吃飯,路上許鳶不斷找話題,他興致卻不高。
以前周末在家,顧煙會很早就下廚做很豐盛的飯菜,他在客廳望向廚房時,會看到她穿著圍裙……
見男人走神,許鳶不悅,但也隻敢輕輕扯他衣袖,“十一,我們去吃西餐好嗎……”
許鳶話沒說完,他就聽見車子急速行駛的聲響,聞聲扭頭時,面色驟變。
兩人走在過街斑馬線上,前方是行人通行的綠燈,然而,側面一輛黑色商務車卻直直衝過來。
……
顧煙是直到晚上才知道江時羿出車禍的。
諷刺的是,作為江時羿的妻子,她的消息來源,居然是網上的新聞。
今天這個在斑馬線前忽然加速行駛衝向行人的黑色商務車成了社會熱點,警方已經立案調查,幸而隻造成三人輕傷,其餘人隻是受到驚嚇。
Advertisement
顧煙看到是截取後的交通監控視頻畫面,車子開過去的剎那,江時羿縱身往前撲,並將許鳶整個人摟在懷裡護住。
她並沒能看完整個新聞,在電視機前怔愣足足幾分鍾,才顫抖著手去拿手機。
電話打給江時羿,那頭過了一陣才接起,但並未立刻說話。
顧煙頭重腳輕,她也沉默著,喉嚨裡一股澀意湧上來。
因為擔心他就不經思考打了這通電話,但如果電話那端又是許鳶呢?那她是不是又一次自取其辱?
她正想掛斷,那頭卻忽然傳來熟悉低沉的男聲:“我左臂骨裂,得住院幾天,暫時不回家了。”
顧煙一愣,旋即情緒變得復雜,因為擔心而有些難受,卻又覺得委屈,而嘴巴快過腦子,本能地就開口:“說的好像你腿沒事就會回來一樣。”
他都很久沒有回家了。
“你真是……”江時羿的語氣有些虛弱嘶啞,卻像是輕笑了一聲,“一句話不嗆我你就難受是不是?”
又問:“江太太這是在抱怨丈夫不回家?”
顧煙心想,這人還有心思嘲諷她,看來是沒事,她也確實關心則亂,明明新聞都說了車禍殃及的人都是輕傷,她卻先慌了神。
“我受了傷,不太想和你吵架,”江時羿又道:“醫生說這些天我飲食得清淡點,今晚家裡有冬瓜排骨湯嗎?”
沒有,自從許鳶回來那晚後,江時羿再也沒回家,顧煙目前最後一次做飯就是那天。
她其實不是喜歡烹飪的人,隻是為他改變,所以當這屋子裡隻剩她一個人,她總是吃外賣或者方便面。
然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的。”
江時羿依舊是那個大少爺,口氣好像和下屬下命令:“那我讓何亮過去接你來醫院。”
顧煙掛了電話就趕緊去翻冰箱,現在去超市買是肯定來不及了,之前買了沒做的排骨倒是還凍在冰箱裡,她拿出來處理,一邊在外賣軟件上下了個買其餘食材的單。
就算這樣,時間還是很緊張,為保證口感她以前都用明火灶慢燉,但今天她翻出了高壓鍋,切菜的時候,還因為著急切破了手指。
何亮不出意外地早到了,並看著顧煙手忙腳亂地給高壓鍋放氣。
他注意到,顧煙手指上還有血,提醒說:“太太,您的手受傷了。”
顧煙壓根沒顧得上處理,隻“嗯”了一聲,“我知道。”
何亮沒再說話,去了客廳等待。
顧煙聽見高壓鍋“嘶嘶”的放氣聲,這會兒忙得沒顧得上理清的思緒逐漸沉下來,視頻裡的畫面又浮現在腦海中。
江時羿那人其實挺自私的,但是在危急關頭,他並沒有忘記許鳶,滾落馬路時,他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許鳶。
她的丈夫危難之際還一門心思保護別的女人,而她這個蠢貨——她居然在這裡給那男人燉湯……
看著高壓鍋,她覺得自己也仿佛被一點一點放了氣。
為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會因為那個男人而亂了陣腳?關心令她腦子都短路,江時羿要排骨湯不會去和許鳶要嗎?那兩個人一起經歷過車禍,此刻一定還在一起吧?
將湯盛到保溫飯煲裡,顧煙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她感覺心也冷了,腦海裡就像是按下循環播放一樣,不斷出現江時羿抱著許鳶縱身一躍的畫面。
那男人不回家,和許鳶混在一起,要她配合打掩護,現在和許鳶一起受了傷,居然還有臉要她燉湯給他。
而她還真做了。
何亮在客廳等了許久不見人,走進廚房想問一下,就見顧煙正面無表情地將飯煲裡的湯直接往洗菜臺的水槽裡倒。
何亮瞠目結舌,“太太,您這是幹什麼?!”
倒完湯汁,顧煙將裡面的排骨和菜撥拉進垃圾袋裡,雖然很浪費,但這湯她自己也不打算喝,因為她覺得惡心,她惡心自己的一廂情願和不知悔改。
她對何亮說:“沒有湯了,我也不想去醫院,你幫我帶句話給他吧。”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過了晚飯的點,江時羿的病房裡,受了輕傷和驚嚇,在臨時病房休養了一陣的許鳶也才剛過來,正關切地問他想吃什麼。
江時羿很久沒吃顧煙做的飯了,多少有點想,且他非常惡劣地想,那女人頭天衝他甩臉色,現在聽到他出事卻還是忍不住打來電話,還要為他做飯送過來,他心底有隱隱的得意,也因著這點惡趣味而期待起見到顧煙。
他坦白回答許鳶:“顧煙等下會帶飯過來。”
許鳶愣了幾秒,心底不舒服卻沒敢發作,她軟聲道:“我以後也會為你學著做飯的。”
江時羿瞥了一眼她手指上鑲嵌著的亮閃閃的水晶指甲,正想說還是算了,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何亮一個人推門進來,兩手空空。
江時羿視線在何亮身後繞了一圈,臉色緩緩沉下來,“她呢?”
“太太說不想來。”何亮硬著頭皮回答。
江時羿臉上已經沒了表情,語氣也冷:“她沒東西給我?”
“隻有一句話……”何亮看了旁邊的許鳶一眼,覺得不太好說。
江時羿沒想到,顧煙居然耍他,他也不差那一頓排骨湯,但沒人會樂意這樣被人戲弄,他冷著臉問:“什麼話?”
第22章 你也有今天。
病房裡非常安靜,何亮咬咬牙,將顧煙的話轉述出來。
“太太說,許鳶小姐在您身邊一天,她就一天不會為您做飯,許鳶小姐在您身邊一輩子,她就一輩子不會為您做飯,還有……”何亮頓了頓,“她說您要是想吃,做夢去吧。”
話音落,病房陷入一片死寂。
許鳶都覺得尷尬,趕忙去看江時羿臉色。
江時羿坐在病床上,垂著眼一言不發。
何亮背脊上冷汗都流下來了,“江總,不然我去給您買飯,或者點外賣……”
又隔了數秒,江時羿的手攥了下,唇角扯起淺淺的弧,笑容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看著瘆人。
“不必,你走吧。”
何亮如獲大赦地趕緊退出了病房。
許鳶想討好江時羿,主動問:“十一,你想吃什麼?我來點外賣吧。”
“你也走。”他語氣硬得像毫無溫度的石頭。
“可你還沒吃……”
“叫你走,聽不懂?”
許鳶眼圈又紅了,但她不敢再在他面前哭,他現在好像一點不心疼她哭,她咬咬唇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會再來看你。”
從病房出去,許鳶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不懂江時羿,明明車禍的時候他有護著她,而且正是因為護著她的身體,他的左臂才會撞到馬路邊的石階,導致骨裂的。
這一天她承受了太多的驚嚇,唯有這一件事,是能讓她獲得安慰的,她想他對她的感情一定還在,不然不會這樣保護她。
可現在,他卻因為顧煙放他鴿子這點小事而給無辜的她擺臉色,還趕她走。
她慢吞吞地從醫院走了出去,心想,顧煙這個人是絕對不能再在他身邊留了,她必須得想點辦法了。
病房裡的江時羿在這一晚繼續失眠。
江大少爺沒有這樣被人落過面子,他晚飯根本沒吃,完全沒食欲,將何亮帶來的話翻來覆去咀嚼,越想越覺得可笑,顧煙這是在威脅他麼?
他是江家的少爺,江氏的總裁,難不成還會為了一點口腹之欲而妥協?
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不在乎,不就是不吃她做的飯麼,多大點事,他難道會缺吃的?
吃的是不缺,但氣也不缺,失眠到後半夜,他腦中開始想各種教訓顧煙的法子,也不知道思路為什麼如同脫韁野馬,最後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去了。
連續兩晚沒有睡好,加上外傷導致的炎症反應,到了早上,江時羿開始發燒。
他沒請護工,且頭天趕走了許鳶和何亮,所以病房裡沒人照應,有個小護士殷勤地想要留在病房照顧他,被他拒絕了。
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輸液,昏昏沉沉之際接到一通來自江奶奶的電話,他一個激靈,瞬時清醒過來。
一般為了關照老人情緒,這些事都應該想辦法對老人隱瞞,但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將這茬忘了,加上這個車禍本來也詭異,已經上了電視新聞,老太太今早看電視,一眼就從監控畫面裡辨認出自己孫子。
不僅如此,老太太還看到了許鳶。
江奶奶以前是見過許鳶,並且明確對江時羿表示過,她不喜歡許鳶。
以老人的閱歷看來,許鳶是個鋒芒太盛的姑娘,不適合江時羿。
江時羿那會兒和許鳶打得火熱,哪裡會聽江奶奶的,但現在就不同了,聽見江奶奶在電話那頭問他怎麼會和許鳶在一起,他就腦仁疼。
他敷衍說:“就是路上遇到的。”
江奶奶語氣很沉:“我看你還挺護著她的。”
“那是車禍,別說是她,身邊就是個陌生人我也會盡量拉一把,總不能見死不救。”
江奶奶意味深長問:“陌生女人也會抱在懷裡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