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這個晚上,她不是沒聽見有些人嘀嘀咕咕議論說沒想到江家少爺居然娶了個沒背景的女人。
裴斯年走過來,和她碰杯喝酒,一起靠著欄杆吹風,她問他:“學長你怎麼會來這裡?”
“開公司需要人脈,我還在起步階段,”裴斯年很坦誠,“我本來沒有收到邀請函,是我和主辦方要的,估計今天捐款的人裡面,我的數目墊底。”
裴斯年出身也一般,現在創業是白手起家,顧煙其實很敬佩他,“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厲害了,而且我看公司裡大家齊心,做出成績不過是時間問題。”
“真的嗎?”裴斯年喝了一口香檳,笑容苦了幾分:“可我覺得,姑娘們好像更喜歡天生的富二代,比如江時羿那樣的天之驕子,含著金湯匙出生。”
顧煙覺得,他是在說她,她默了幾秒才說:“我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背景,也不是因為錢……而且,其實他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樣順風順水,他有過非常艱難的時候。”
至於具體的,顧煙不願意多說,畢竟這是屬於江時羿的過去。
氣氛忽然有些沉重,裴斯年話鋒一轉,開始提到工作,“這兩天在公司適應嗎?有沒有學到東西?”
聊到工作,顧煙話多了一點,“帶我的經理控盤很厲害的,大家都叫他大師……”
而另一邊——
江時羿在宴會廳裡走了一圈,沒找到顧煙,最後走上露臺。
宴會廳裡都是聊生意的,這露臺卻不同,是真真花前月下一番美景,隻幾對男女,看著就像是來調情的。
他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對身上。
裴斯年風度翩翩,而顧煙巧笑嫣然,畫面對他來說卻很刺眼。
不,那不能叫做“一對”,畢竟那女的,是他老婆。
他想到這裡時,猛然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將顧煙當成了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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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兩人聞聲看過來。
顧煙臉上的笑容消失得極快,她不再倚靠欄杆,而是站直了身,很明顯,看到他,她的狀態從放松立刻切換到緊繃。
他已經走到她身旁,伸手很自然地摟在她腰間,“在聊什麼那麼開心?”
顧煙覺得別扭,但也不好在裴斯年面前拂開他的手,隻能敷衍說:“碰巧遇到學長,就聊了一會兒,你的事情要是處理完了,我們走吧。”
江時羿淡淡瞥了裴斯年一眼,帶著顧煙離開。
顧煙悄悄地扭頭衝裴斯年揮了揮手,被他發現,他不屑地扯扯唇角,這才想起,之前在旋轉餐廳,她見的似乎也就是這個所謂的學長。
當年顧煙右耳有聽力障礙,最初戴助聽器又被同學嘲笑,以至於後來她死活不願意佩戴助聽器,結果顯而易見,她學習上比別人吃力許多,高考時發揮得並不好,也是這事兒讓江時羿下定決心送顧煙出國治療,他覺得聽力障礙的問題要是再拖下去,對顧煙的未來影響會越來越大。
顧煙出國治療時間長達三年多,江時羿每周會打電話或者和她網上聊天了解治療情況,她也會提到自己因為對金融操盤感興趣,特意去申請商學院金融系旁聽資格。
那會兒,他覺得她一隻耳朵聽不見,聽力遠差於正常人那麼多,就是去了也未必聽得懂,但還是鼓勵她,後來,她會和他聊一些商學院的見聞軼事,但他並沒有從她口中聽到過有關於什麼學長的事。
不……或許不是沒有。
回程路上,何亮在前座開車,江時羿和顧煙坐在後座,他忽然想起,他和許鳶在一起的隔天,他告訴顧煙自己交了女朋友,並問她在那邊有沒有遇到心儀的男人,她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當時,聊天的對話框上面,那個“對方正在輸入”掛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慢地猜測她聊天中途跑路去做別的事了,久到他關掉對話框打了一把遊戲,還和許鳶煲了一個多小時電話粥。
最最後,在他想起來準備關掉電腦時,對話框裡是顧煙不知何時發過來的話:
恭喜你呀。
我也有喜歡的人啦,不過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可能沒希望了。
他盯著電腦屏幕看了片刻,伸手敲下幾個字發過去:他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差,第二天他才看到顧煙的回復:
商學院的一個學長。
車子停在榕城外面,何亮本以為,這一趟是先送顧煙回家,然後再送江時羿回公司——畢竟這位主兒已經很多天留宿在公司裡了,夫妻倆的感情顯而易見的惡劣。
顧煙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她下車的時候,江時羿也從另一側下了車。
夏夜晚風怡人,他打發何亮開車離開,同她並肩往小區裡走去。
兩道身形被街燈拖出長長的影子,她聽見男人忽然開口:“在紐約時,你說你喜歡商學院的一個學長,是那個裴斯年嗎?”
第20章 “我不在乎了。”
顧煙步子微微頓了下,“我說過這話?”
她細細回憶,終於想起,曾經江時羿說自己交了女友,問她在國外這麼久有沒有喜歡的男人,她看著電腦發愣長達一個多小時,難受得直掉眼淚,好不容易才勉強打出恭喜他的話,又忍著眼淚說,自己喜歡的人已經有女友,她沒希望了。
然後她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紐約不是個治安很好的地方,有男人過來搭訕時將手放在她肩頭,她昏昏沉沉,險些被那男人拖出酒吧之際,遇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照顧了她一夜,還被她吐了一身,第二天她頭痛欲裂地醒過來後,心裡也很過意不去,主動說要請他吃飯。
出門之前她打開電腦,看到江時羿問她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誰。
裴斯年就站在她身後,她鼻尖發澀,紅著眼隨手敲下幾個字:商學院的學長。
總不能坦白說是你吧……顧煙回想完,看了江時羿一眼,心情有些消沉,聲音也小:“我喜歡誰,與你無關吧。”
“是與我無關,”江時羿輕嗤了聲,“不過我看裴斯年對你還挺熱情的,與你單獨吃飯,晚宴上也找機會和你說話,我其實有點好奇,他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麼?”
他的語氣充滿輕蔑,顧煙心頭一緊,就聽他繼續道:“如果他知道你是個會趁著對方有需要的時候出賣自己的婚姻來換錢,並且為了勒索對方不惜下藥給男人,好坐實夫妻名分,用自己的初夜做籌碼和對方談判的女人,他對你還會有興趣嗎?”
顧煙的步子徹底停住了,她表情僵硬,隔了幾秒,嘴唇艱難翕動,“我說了……給你下藥的人,不是我,我也告訴過你……”
她話說得很吃力,因為喉嚨像是哽了一團棉花,“我希望我的第一次,能給我喜歡,也珍惜我的男人……我知道你當然不在乎我的第一次……”
她笑了,眼角卻逐漸湿潤,“可對我來說,那很重要,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當做籌碼來要錢,又怎麼可能給你下藥!”
夜深,小區的路上也沒什麼人,她的音量在最後不受控地拔高,在此刻安靜的環境中就顯得有些尖銳突兀。
江時羿沉默地看著她片刻,“你本來答應離婚,那一夜之後突然轉變態度,不就是拿準了發生關系就更好名正言順要錢?”
顧煙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她聽見小區花園裡的蟬鳴,那聲音卻又仿佛很遙遠,她有些恍惚地聽見自己略急促的呼吸聲,茫然地想,他還是不信她。
她不願意離婚,是因為多年執念,是因為不甘心,可此刻看來多麼像個笑話,她喜歡的男人,是這樣看她的。
他可以不愛她,但憑什麼這樣詆毀她的人品?就憑一個陌生小姐的話?
良久,顧煙嗓音嘶啞開口:“江時羿,我本來以為,過去這些年,你至少拿我當朋友。”
江時羿垂眼睨著顧煙,看到她眼底淚光微閃,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口像是被刺了下,一時間有些失神。
“算了……”顧煙勾起唇角,笑得慘淡,“隨你怎麼想,對,我就是見錢眼開所以勒索你,我還沒拿到一億呢,怎麼可能看著你和許鳶雙宿雙飛?”
她眼底噙著淚水,末了垂眼,最後一句聲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語:“我不在乎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
江時羿在原地站著沒動,許久他扭頭看去,顧煙的背影早就消失。
他沒有立刻回家,在綠化帶點了支煙,坐在木椅上,顧煙的話好像餘音繞梁,在他耳畔不斷回響,包括最後那一句,她說她不在乎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和裴斯年在一起很開心,面對他時卻收斂笑容,就不爽到想要刺她一下,可現在這個結果,他還是不滿意。
心口梗得厲害,他總覺得那話別有深意,但又覺得可笑,明明答應離婚卻臨時反悔的是她,說要一億才離婚的是她……到頭來,她怎麼反倒像個受害者?
這一夜,江時羿沒有回家,他在樓下打發掉煙盒裡最後幾支煙,起身之後直接走出小區,攔下出租車回了公司。
但最後他還是失眠了,整夜沒能合眼,耳邊縈繞著顧煙最後的話,可笑,她不在乎,難道他會在乎她這樣一個明明勒索別人還一臉可憐相的女人麼?
或許是因為沒睡好,翌日他戾氣很重,何亮來了一趟,並帶來個更讓他心煩的消息。
“已經查出來了,之前您和許鳶小姐在酒吧被拍攝的視頻是一個個人賬號發出來,然後被八卦媒體看到了合作的,那個個人賬號,最後追溯到許鳶小姐的手機上。”
江時羿正揉太陽穴的手指停了下來,隔了幾秒問:“確認過麼?”
“確認過了,不過和八卦媒體面談的不是許鳶小姐本人,而是她的一位朋友,看最後籤字的協議,目的應該也不是制造負面新聞,而是為許鳶小姐制造熱度。”
江時羿沒說話,何亮匯報完這事兒,話鋒一轉:“另外,您之前讓我找國外在耳科方面最權威的醫院和醫生,我這裡整理出五家醫院,十二個醫生,您可以參考一下。”
何亮將醫院的資料放在辦公桌上,江時羿拿起隨意翻了下,心底越來越煩躁。
顧煙那右耳還能治得好麼?如果治不好怎麼辦,難不成真要管她一輩子?
太麻煩了,他現在甚至不太想見到那女人,她總有各種辦法讓他心裡不舒服。
他將資料扣上,語氣很衝:“我要你篩選最好的,怎麼,現在還得我自己篩?”
何亮一愣,立刻說:“我明白了,我會再篩一回,鎖定一家醫院一個醫生。”
作為幾年的下屬,何亮很清楚江大少爺的脾氣,拿著資料就退了出去。
江時羿摸到手機拿過來,鬼使神差點進微信裡,然後打開顧煙的朋友圈。
她不愛發圈,最近的一條還是幾個月前的,曬的是她給他做的冬瓜排骨湯,他將手機倒扣在辦公桌上,又點了支煙。
內線響起來,他接聽,那頭說:“江總,許鳶小姐來了。”
“讓她上來。”他說完就掛了。
許鳶挺會往槍口上撞的,剛進門,就吊著一張臉,哀怨問他:“你昨晚為什麼要帶顧煙去參加晚宴啊?現在新聞上都是你們夫妻恩愛的消息你知道嗎?”
江時羿冷著臉反問:“不然你想怎樣,讓別人都猜我婚內出軌,猜你做小三?”
許鳶在辦公桌對面坐下,遲疑幾秒,還是說:“我要在娛樂圈混,必然會面對各種爭議,再說我早就想好後路,先借著這次的熱度出道,你肯定會保我,等你和顧煙離婚,我們買通稿,就寫我們曾經在一起那些事,塑造個完美的愛情故事,這件事不就解決了?”
“你是不是智障,”江時羿說話毫不留情,“我和顧煙算是隱婚沒錯,但不代表沒人知道,你叫人在酒吧拍那種東西拿去炒作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一句?你哪怕想走黑紅的路子,有沒有考慮過我現在是江氏的總裁,我得顧及江氏臉面?”
被他一訓,許鳶的眼圈頓時紅了,“我……我要是和你商量,你會同意?你和顧煙一時離不了婚,你就連抱我一下都不肯……我看不到一點希望,不然也不會想要靠著緋聞跟你綁在一起。”
江時羿深深吸了一口煙,“許鳶,別拿我當傻子,你就是在利用我炒作,你不在乎我的面子,但是我告訴你,你想跟著我,就得聽我的,收起你幾年前那一套,不然我讓你滾在顧煙之前。”
許鳶一低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現在,總是說顧煙……對我也不好了,我都害怕,你是不是變心了?”
江時羿隻覺得心煩,他最討厭女人自作聰明,她惹出事來,他善後,她還不知足,現在倒打一耙問他是不是變心。
他說:“目前沒有,不過以後不好說,畢竟顧煙比你懂事多了,至少她清楚我肩膀上背負江家家族顏面,會配合我去解決那些負面新聞。”
並且,顧煙是忍著委屈去參加晚宴的,她覺得她在為他和許鳶的奸情打掩護,但她還是去了。
他按滅了抽到一半的煙,他發覺,自己居然開始想那女人的好。
第21章 她惡心自己的一廂情願和不知悔改。
許鳶萬萬沒想到,江時羿居然直接當著她的面開始誇起顧煙來。
現在壓在她頭頂的,已經不是危機感了,而是真正的危機,她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幾年前她使一些小性子,他總是會包容她,但現在顯然不同,她不敢再任性,小聲說:“我知錯了,十一……你別不要我,你知道的,我是為了你才回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