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分家了,可是顧老太在顧家幾兄弟中的絕對權威還是在的,顧老太知道這事兒,直接把蜜芽兒教育一頓:“你牙狗哥哥都想考縣裡的初中,你怎麼還要去公社?縣裡中學能住校,又有你牙狗哥哥和你豬毛哥哥照應著,比公社好。”
公社裡的初中是沒宿舍的,那就得每天早晚來回,好歹也七八裡地呢,夏天還好,冬天回來的時候天都大黑了,她一個姑娘家,家裡人當然不放心。
蜜芽兒聽了,想想這情況,也就準備考縣裡初中了。
這個時候學校裡的同學們都開始加緊復習了,他們一個個都想考縣裡初中。要知道以前的時候,又沒有高考,大家伙都覺得學不學是一個樣,誰也不把學習當回事。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大北莊一年出來幾個大學生,那都是一下子鯉魚跳龍門從此吃上供應糧的,一下子和這些泥土裡刨食的不一樣了。
這就給了大家伙一個希望,一個逃離這片黃土地的希望。
學校裡現在因為劉瑞華和莫暖暖等都走了,知青全都回城了,隻能是臨時找一些生產大隊有學歷的來教學,找了幾個老師,其中一個就是顧建民。
顧建民其實學習不行,不過好歹是顧老太的兒子,又是初中畢業,就開始教這群小學生了。
顧建民沒經驗,教得一般般,不過好在,小學也就那些東西,別說蜜芽兒這種根本不把小學課程當回事的,就是牙狗和劉燕兒,好好學習,一個個考試成績都不差。
除了這幾個熟知的小伙伴,還有一個必須提起的,那就是顧曉莉。
顧曉莉現在的境況和當初早已經大不同了。
原來當年柯月回到北京的北郊農場上班沒多久,她的哥哥就因為罪名洗脫,被還回了部分的房屋和財產,家裡的境況一下子好起來。
這個哥哥的兒子和妻子都已經死在十年浩劫中了,他自己也落了個殘疾。經過這麼一場,他也沒心思重新娶媳婦,知道柯月除了在北京的那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在鄉下,就格外心疼,於是便給被扔在鄉下的顧曉莉寫信,要資助她,還給她寄錢來。
雖然那些錢大部分被顧躍進拿走攢起來娶新媳婦了,可是顧曉莉在家的待遇到底是提高了。
顧躍進家得了好處,也就願意讓這個顧曉莉繼續上學了。
顧曉莉對於這一切,看上去都仿佛並不在意,她隻是悶頭一個勁地學習,時常考班上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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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狗有時候不服氣,也暗地裡較勁,想爭這個第一,誰知道總也爭不過。
後來牙狗來氣了,對蜜芽兒說:“你為啥總是會錯一道題?你不錯,不就比她強了嗎?”
蜜芽兒笑:“第一有錢拿不?”
牙狗搖頭:“沒有啊,哪裡來的錢啊!”
蜜芽兒淡定:“沒錢拿,爭那個幹啥!”
一句話說得牙狗啞口無言,不過他更是和顧曉莉較上勁了,決定在初中入學考試中見真章!
就在顧建國一心掙錢奔小康,蜜芽兒淡定地等待著初中入學考試的時候,童韻回來了。
童韻這個管理幹部學院,是三年畢業制度,三年畢業後拿到學歷證。至於學位證,有的給發了有的沒給發,關於這件事各地情況不同,他們學校是給優秀的發了,不優秀的沒發。
童韻當然是優秀的,發了學位證。
這個學歷證和學位證就是國家承認的正規高等教育學歷學位了,換句話說,童韻也是正規的大學生了。
童韻回來的時候,一頭長發已經剪成了短發,微微燙卷了,身上穿著個白色短袖的確良襯衫,下面則是純棉線不到膝的短褲,脖子上掛著一個白色珍珠項鏈,肩膀上背著個帆布包,身後拖著個行李箱,另外手裡還提著一個水壺。
不是過去那種老式水壺,而是黑色保溫水壺。
顧建國和蜜芽兒早就接到了信,所以去縣城裡接人。當他們看到從汽車站走出來的童韻時,一下子都愣住了,認了半天愣是沒認出來。
之後蜜芽兒先看出,這就是娘啊!
一直隻知道娘好看,可是卻沒想到,娘打扮起來,竟然這麼好看!
這一身打扮,就是再過二十年三十年,那也不會過時,那也是清新亮麗啊!
蜜芽兒率先撲過去:“娘,你可回來了!”
盡管她已經十二歲了,可是獨生女的她在她娘面前,永遠是享有特權的,撲過去直接抱住了。
童韻出了汽車站後也在四處看,轉眼就看到女兒撲過來,也是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抱住女兒舍不得放開,眼裡都泛起淚花了。
這幾年,她隻有寒暑假才能回來,基本就是半年見一次。
蜜芽兒現在正長身體,半年不知道變化多大,她每每看到女兒,都覺得女兒又長高了一截子。
不能陪在女兒身邊看著她成長,想想都覺得心疼!
顧建國站在旁邊,看著她們母女抱在一起,心酸又高興:“可算回來了,以後咱們一家子人再也不分開了!”
聽到這話,童韻看向旁邊的顧建國,卻見顧建國穿著一身花格襯衫,帶著蛤蟆鏡,穿著闊腿褲,腳上蹬著回力鞋,頓時驚了下。
再之後,便噗地笑出聲。
“咋啦,我這身怎麼樣?”顧建國這是特意請人從外地捎來的,聽說現在這一身可流行了。
他買了後一直沒戴,天天和泥坯磚窯打交道,根本用不上。這還是因為要接童韻,才特意戴上裝門面。
童韻看他這麼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蜜芽兒聽著她娘笑,忍不住暗暗無奈地看了她爹一樣。
哎,她早就和她爹說過了,那一身行頭不太合適,可是他爹非認為,人家這是城市裡流行的東西,那一定是好東西。
說來說去,弄得蜜芽兒也疑惑了,畢竟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審美,難道說在這八十年代初,蛤蟆鏡花襯衫喇叭褲再配個回力鞋就是那麼好看?
現在一看,果然是不太對頭的。
不過她爹能把她娘逗得笑成這樣,也算是一大功臣。
顧建國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咋啦?”
童韻笑得過去扶著顧建國才勉強站住:“建國,你這身,乍看還以為你要在北京城裡公園相親呢!”
這得是多時髦啊!
顧建國低頭看看,自己也笑了:“我也是覺得怪不自在的,不過這不是想著你回來了嗎,讓你看看咱的新氣象。”
童韻搖頭笑:“還是算了,我寧願看你穿以前的中山裝。”
說著這話,一家子離開了汽車站。
顧建國牽著童韻的手,帶著女兒蜜芽兒,過去了汽車站外,那裡停著一輛他新買的摩託車。
“日本進口的鈴木電驢子,來,我帶你倆兜風。”
童韻看了看,這下子是著實吃了一驚:“這個不便宜啊,啥時候買的?”
顧建國:“上個月才買,這不是想著正好帶著你回生產大隊,這電驢子騎起來快著呢,屁股後面一冒煙,溜的一下子就跑老遠。”
童韻自然是見過這“電驢子”的,隻不過那是城市裡常見的,她可沒想到回來清水縣就見到一個,還是自己丈夫的。
“花了多錢啊?你這窯廠才掙了多錢,咋就開始買這個了!”
顧建國卻說:“我買這個也是為了窯廠的買賣,沒辦法,現在採購原料燃料,賣磚,這都得到處跑,自行車騎起來就是沒有電驢子快,有了這個買賣能做得更好。等過一段有錢了,我還得買個拖拉機呢。”
童韻聽著這個,也就不說啥了:“那行,咱回家去,我先看看你造的那窯。”
顧建國:“先不著急回去,我準備了糧票,現在也有錢了,咱一家子先去飯店吃頓好的。”
童韻見丈夫這麼說,也就沒反對,不過還是笑著嘆道:“你咋一下子發了這麼大財,真是沒想到!”
顧建國確實是發財了,他現在又建了個窯,三個窯了,一個窯每個月給他掙四百塊,三個窯就是一千多。
你說一個月掙一千多,一千多,那可是一百多張大團結啊,這個時候你看著錢都不是錢了,那感覺那滋味,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掙錢是為了嘛,還不是為了讓童韻蜜芽兒過上好日子,現在有錢了,先得帶他們吃好吃的,再去百貨商場買衣服,有啥好的就買啥!
他們一家子來到了清水縣最大的國營飯店,這飯店還是之前顧老太帶他們來過的,結結實實點了四五個菜,要了三份大白米飯,吃個痛快。
吃飯間,童韻還拿出了自己給顧建國和蜜芽兒買的衣裳。
她給蜜芽兒買的是裙子,寶藍色小裙子,下面配個金色小涼鞋,精致好看,給顧建國買的是滑雪衫和一套西裝。
那西裝是黑色的,板正挺直,毛料的,一看就是個好東西。
顧建國還有些驚訝:“這能穿嗎?”
他知道這是西裝,前幾年可沒人敢穿這玩意兒,會被抓起來的。
童韻肯定地說:“可以,這個現在有人穿,我覺得好看,也襯你,就買了。”
除了衣服,童韻還買了英雄牌鋼筆,藍色小鳥鉛筆刀,印有嫦娥奔月彩繪的鐵鉛筆盒。
蜜芽兒看著那鉛筆盒實在是眼熟,忍不住打開看,隻見裡面印著九九乘法表,果然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樣子。
一家人就這麼分享著禮物,吃著豐盛的飯菜,聽著童韻說起在管理幹部學校的種種,其樂融融,不知道有多開心。
說到最後,當提起蜜芽兒以後的初中學校時,童韻肯定地說:“當然得在縣裡上,縣裡的中學好。”
顧建國當然也贊同:“就是,你瞧你娘也說讓你在縣裡上。別看縣裡距離咱遠,可是能住校,你要是想我們,我們就隔兩天過去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