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僧人抱著籤筒來,詢問可要求籤。
這寶佛寺的佛靈,籤也靈,前來燒香的人大多是衝著這來的,可無雙和魏王此次前來,本就另有目的,而不是專門為了燒香拜佛前來,隻是這話不好明說。
魏王是不信這些的,問無雙:“你可要求籤?”
無雙搖了搖頭:“我沒什麼要求的。”
一位穿著袈裟的老僧人走了過來,道:“女施主無欲無求,倒是罕見。”
從外表看不出這老僧的年紀,但他眉發皆白,應該歲數不小,臉上滿是歲月的溝渠,雙目卻散發著充滿智慧了光芒。
用句俗話來講,一看就是個得道高僧。
果然那抱著籤筒的僧人稱之為了塵法師。
須知在佛門中,法師可不是亂稱呼的,必須有大功德、大智慧,且修行有法門者,才可稱為法師。
不過無雙並不知道這些,她隻看出這位了塵法師在這裡地位很高。
又見他說自己無欲無求,倒是罕見,她想了想道:“法師謬贊了,妾身不過是個俗人罷了。”
她是真無所求,如今她衣食無憂,生活順遂,也改變了前世悽苦的命運。當然這並不意味無雙沒煩惱,她隻是覺得做人不要太貪心。
再說,神佛若是真有用,她前世在趙家境遇悽涼,也求過神拜過佛,求他們來救自己出苦地,誰知兜兜轉轉發生了那麼多事,她最後還是死了,死回來一步步如履薄冰,若不是碰見他……
“三世佛兩世身,女施主又怎可能是俗人?”了塵法師笑道,“讓貧僧來看,施主命格奇詭,滾滾紅塵千萬黎民竟寄你一人之身,還望萬萬保重己身,當是造福百姓。”
魏王皺眉,面現冷霜:“此言何意?”
無雙卻是痴愣當場,這話她似是聽懂了,卻又不太明白,正當她也想追問這老僧人到底何意,誰知對方竟就這麼走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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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示意護衛攔下對方,也沒見這老和尚躲閃,他隻是雙手合十踏著一種奇特的步子,便避過所有上前攔他的人,灑灑揚揚地離開了。
一個身穿紅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步履匆忙從外面走進來。
正是寶佛寺的現任方丈慧成。
他面露苦色與魏王解釋,說他師叔祖了塵性格怪異,經常喜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常年不在寺中,經常一出去雲遊就是十幾年,這次也是剛從外面回來,讓魏王千萬莫見怪。
見此,魏王自然不好再追究。
他帶著無雙離開這裡,無雙還在想著那老和尚的話,不禁問道:“殿下,三世佛是何意?”
魏王與她解釋了三世佛的兩種不同含義,又道:“方才那殿中便供著三世佛,正中是現在佛釋迦牟尼佛,左側是過去佛迦葉佛,右側則是未來佛彌勒佛。”
無雙分不清哪個佛叫什麼名字,但她懂得什麼叫過去現在未來,也聽得懂兩世身,難道那老和尚看出了她是活了兩世的人?可那什麼命格奇詭,千萬黎民竟寄她一人之身又是何意?
她心中有事,免不了帶在臉上,魏王將她臉色收於眼底,但並未說話。
無雙心裡有些慌,她重活回來,一直將自己活了兩世的事藏得很好,如今竟被一個老和尚道破,這讓她有一種想趕緊離開這裡的衝動。
“殿下,我們回去吧?”她哀求地看著魏王。
魏王眸色暗了暗,抬手將落在她頭上的一片雪花摘了下來。
“你那兩個庶姐的事不知可結束了,你不打算等她們了?”
無雙這才想起還有郿嫦二人,而且這麼走未免也太突兀了些,遂壓下心中不安,說等她們一起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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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上山後郿嫦二人就被帶到一處臨近寶佛寺的梅林。
其內有涼亭一座,魏王府這也安排得仔細,不光給她們安排了侍女,還有護衛,有侍女拿出風爐來燒水煮茶,襯著這雪地梅林,倒是一處難得的賞景之地。
侍女對她們說,可以隨意賞玩,隻是不要離這裡太遠。
郿嫦二人心知這大概就是安排相面的地方,隻是這是她們第一次和人相面,心中難免不安。
期間二人為了私下說話,特意離開了涼亭,在不遠處佯裝賞梅。
郿娥實在緊張,郿嫦安慰她道:“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你怕什麼?成親前見一見,總比盲婚啞嫁,等掀了蓋頭才知道對方是個禿子瞎子的好。”
郿娥失笑:“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
“我就是打個比方。你可千萬別害怕,三妹妹為我們籌謀至此,你再是害怕也要人前給我撐起來。你沒見著今日魏王都來了,若不是看在三妹妹的面子,魏王大抵才懶得管這種闲事。”
郿娥微微有些感嘆道:“三妹妹和魏王感情倒是極好,當初我尋思魏王年紀不小,應該是跟舅父那樣留著胡須,面相嚴肅的人,後來才發現竟不是。我姨娘說,年紀大些的男子,總會照顧些年紀小的妻子。”
她想到方才看見魏王和無雙一同離去的背影,一個高些,一個矮些,兩人並肩而行,遠遠的看去,竟像畫兒一樣美,不禁眼露羨慕。
如果說之前,郿娥對於成親,對於夫妻之間,隻限於知道年歲到了就該嫁了,現在倒是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照你這麼說,你倒是比較中意那個年歲大點的?”郿嫦笑著打趣。
之前二人回府後,說起這件事,郿嫦就以那個年歲大點的,那個年歲小點的代替去稱呼陳進和李信二人,也是二人到底是未出閣的少女,實在不好意思叫男人的名字。
此時郿嫦這麼打趣,郿娥當即就明白她說的是那個叫李信的男人,不禁耳根一熱,嗔道二姐你說什麼呢。
其實郿娥沒說的是,她見郿嫦提起陳進較多,當日在魏王府,也是郿嫦主動問起陳進,便知曉二姐大抵是有意此人。
她對嫁給誰倒是無所謂,隻要對方能對她好就行,隻因無雙嫁給魏王,她不免和姨娘說起這事,姨娘也與她分析了丈夫比自己大些的好處,便不免心中存了些影子,但要說中意,確實也言辭過早。
郿嫦何曾見過素來沉靜的郿娥,露出這種含羞帶怯的神態,當即摘了一支梅花,打趣地衝她搖了搖:“行了行了,知道你羞,我不說便是。”
郿娥被羞得不禁跺腳道:“二姐!”
……
兩人一時興起嬉笑打鬧,哪曾想此地早已來了他人。
李信聽見那嬌小的人兒,微紅著臉說出,年紀大些的男子,總會照顧些年紀小的妻子。
妻子?
哪怕他素來面硬心冷,心中也不禁泛起陣陣漣漪。
旁邊傳來一聲低笑,陳進道:“看來這也不用頭疼了,倒是因緣際會,天做的緣分了。”
李信自然聽出陳進的意思,繃著一張黑臉道:“也不知是誰方才盯著那紅衣女子看得目不轉睛。”
“我那是在看人?我那是在看梅,你不覺得那株梅根骨獨特,格外有形?”陳進狡辯道。
李信也不想與他多扯白話,低聲道:“行了,過去吧。”
陳進道:“那你說我們要不要裝作賞梅再吟個詩什麼的,也免得人瞧不見我等。”
“隨便你。”
“那你說是你吟詩,還是我吟詩……你別走這麼快,等等我……”
第71章
禪房中,寶佛寺方丈慧成正在和了塵法師說話。
“師叔祖,你說你剛雲遊回來,如今又招惹上這種麻煩,你話說一半,以這些權貴們多疑的性格,必然想要弄清楚下文,又怎會願意放過你?我佛門中人從不與朝廷交惡,俱因歷朝歷代朝廷打壓佛道兩門甚深,寶佛寺在此地立寺數百載,之所以超然物外,皆因一直以不牽扯俗世為首要,你倒好,這次還主動找上了。”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已經打算再出去雲遊?”
了塵不耐道:“你別以為貧僧聽不懂你話音,讓貧僧說慧成你都是跟你那師傅學的,佛法沒研究出個名堂,倒學了一肚子壞水。”
慧成心中苦笑,道:“師叔祖,弟子日裡忙於俗物,又哪有時間和心思去研究佛法。我這個方丈,真是不提也罷!”
了塵心知肚明,他們雖為方外之人,卻身在紅塵中,和尚也不可能隻習佛法便能填飽肚子,一個寺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吃要喝要修廟宇塑佛像,這些都需要銀子。若真是超然物外,寶佛寺後山也不會種那片梅林,他們這寺裡也不會接待權貴。
當年他就是明白這些,才會避方丈之位如虎狼,偷得了這麼多年的清闲,倒是坑苦了他師兄這一脈。
因此,他倒也願意說幾句實話。
“你當貧僧願意自找麻煩?隻是萬民皆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女子命格奇詭,卻又與那魏王相生相纏,至於那魏王,此子天生紫薇坐命,偏偏又七殺入命宮,若七殺有制,則可化殺為權,若無制,則生靈塗炭。”
嘆氣說完這些話,了塵又換了腔調:“所以好徒孫,你師叔祖我這就去雲遊,雲遊個十年八年再回,我就不信那魏王還能再找我。”
說罷,了塵當下離了這間禪房,招呼徒孫為自己收撿行囊,他這副樣子,哪還有點得道高僧的模樣,倒像個招搖撞騙的和尚。
慧成也拿他沒辦法,隻能搖著頭去前頭處理俗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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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陳進自然也沒吟成詩。
他說吟詩隻是玩笑,真到姑娘家面前吟詩來引起對方注意,就算陳進能厚著臉皮不自掛東南枝,李信也饒不過他。
二人裝作在梅林闲遊,那邊郿嫦和郿娥打鬧完,也注意到有人來的動靜。當即羞得生怕被人發現二人方才那不著調一面,若不是郿嫦主意強,郿娥恨不得當場躲回涼亭中。
“你鎮定點,女孩兒家見到美景,笑笑鬧鬧乃是正常,你就裝作在家中賞景玩耍,再說也不定是那兩人。”
郿娥小聲道:“怎可能不是,這時候來這的,定然就是了。而且你看那兩人,一個稍微年輕些,一個穩重些,似乎年長一點,正好與所言相符。”
“你倒看得仔細。”
兩人站在一棵梅樹下,看似在看枝頭上的花,實際上在說小話。
“我哪有看得仔細。”郿娥臉紅道。
她匆忙之下掃了一眼,就見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穿著青衫深藍色大氅,另一個穿著藍袍,外面披了件灰色披風。一個臉白點,一個臉黑點,黑點的那個遠遠瞧著十分穩重,再多的她就沒顧上看了。
郿娥小聲把看到的說給姐姐聽,郿嫦往旁邊看了一眼,道:“行了,你也別說了,人來了。”
人來了?
郿娥頓時緊張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頭深深地低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披風。
果然,不過須臾,就聽見有腳步聲踩著雪而來。
陳進清了清嗓子,上前作揖行禮道:“兩位姑娘,打擾了,陳某和友人初次來到這寶佛寺,不知此地離山上的寺廟還有多遠?”
郿嫦詫異這二人行舉,不過她向來是個膽大的,見此人上來搭腔,也不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