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無暇點點頭:“據說太姨娘預感自己時日無多,提前有所準備,還有趙媽媽的幫忙。”
一提到趙媽媽,郿老夫人又怒火心中燒,冷笑道:“我信任她一場,養了她一家子,她倒好,竟跑去給人披麻戴孝當孝子去了。”
她頗有些沒事找茬的樣子,“那也不該隻停三天就葬!”這些事都是方才問話那些下人,從他們七嘴八舌中得知。
“據說是莊子上沒冰,天太熱,放久了…人會臭。”說到‘人會臭’時,郿無暇停了停,拿著帕子掩了掩鼻子。
“你說,有沒有可能她把東西給了三丫頭?”老夫人突然道。
郿無暇一愣,下意識道:“應該不可能吧?”
老夫人皺起眉:“她那人我是清楚的,熬了這麼多年,就為了她親孫女,”說到‘親孫女’三個字時,她連連冷笑,“如此半途而廢,怎可能甘心就死?”
“可生死之事,怎可能由人控制?這趟她讓人傳話給祖母您,不就是清楚自己時日無多,變向向您認輸?據說三妹妹就隻見了她一面,旁邊還有人看著,當天夜裡人就沒了,應該是沒有機會的。”
郿無暇倒不是在替無雙說話,她是就事論事。
她說得很含蓄,如果換成不含蓄的說法,那就是郿無雙被大房一家掌控多年,讓她笑,她才能笑,讓她哭,她才能哭,她不可能也不會翻出大房一家的五指山。
她雖沒明說,但老夫人聽的明白,她素來自視甚高,又氣量狹小,自然也不會認為無雙能翻出自己的五指山。
“且趙媽媽跑了,如果不是心虛,為何要跑?”
若說是辦砸了差事,完全不用跑,大不了就是認錯受罰便是,隻可能是有大幹系大利益,才敢鬥膽幹出這樣的事。
老夫人想了想覺得也對,她之所以會突發奇想說出方才那些話,是因為基於對太姨娘性格了解,可前提是趙媽媽跑了。
她跑了,隻可能是東西被她卷跑了。
“也多虧有你在我身邊,為我排憂解難,不像你那個短視的娘,和你那沒出息的爹。”老夫人拉著郿無暇的手有些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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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無暇低著頭,做赧然之態,又替父母說話。
“母親雖不聰明,但操持中饋兢兢業業,父親在武上面確實弱了些,但爹文才不錯,隻是基於身上有爵位,不然下場應試指不定也能拿個狀元。”
“虧得你還給他們說話,罷了罷了,我也不做那挑撥離間的刻薄人。不說他們了,你陪著累了一路,方才又忙著到處安排,若是累了,就先回屋歇著。”
“孫女不累,還是祖母您先歇一會兒,方才路上受了場驚,來了也不讓您老安身,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您先睡一會,其他事交給孫女便是。”
流珠剛巧從外面進來,見大姑娘服侍老夫人進裡屋躺下,又是脫鞋,又是掖被,心裡不禁感嘆一句:也不怪大姑娘受老夫人的寵愛。
正房這邊的動靜,東廂自然不會落下。
白露因為是無雙的貼身丫鬟,之前跟來的下人都被叫去了,唯獨她逃過一劫,這讓她又是忐忑,又是松了口氣。
礙於心虛,她就找了個借口躲回自己屋子沒露面,沒有礙事白露,小紅和梅芳兩人都豎著耳朵在東廂裡偷聽,當然也沒忘偷看。
見人都去找趙媽媽了,一直也沒見動靜來找姑娘,兩人都松了口氣,也把這事告訴了裡間裝睡的無雙。
“別放松警惕,都放機靈點,這事一時半會不會消停,趙媽媽在京裡還有家人,若是找回京裡,見趙媽媽的家人還在,指不定她們就要懷疑上別人。”
梅芳:“那、那怎麼、辦?”
“有趙媽媽失蹤在,不是有十足把握,她們不會與我撕破臉皮,她們對我還有所求,所以我才讓你們都放機靈點,她們若是懷疑了,會來試探我身邊的人。”
無雙一直擔心的是怕太姨娘的遺體被騷擾,如今喪事辦了,人也下葬了,除非大房一家人打算跟她撕破臉皮,不然她們不敢動太姨娘的墳。
至於她自己?
她從沒擔心過,郿無暇還惦記著她的婚事,再多的銀子能比得上一個能讓郿家翻身的王妃之位?
在沒拿到她的婚事之前,就算她那個向來刻薄的祖母懷疑她想對付她,郿無暇也會在前面攔著。
因為長姐從來是聰明人啊。
無雙自認自己不如之‘長姐’聰明,但她了解‘長姐’,前世她境遇悽涼,卻又無力回天,可沒少琢磨這個致使自己如此境遇的人。
“姑娘還是要提防她們搜您的箱籠或是屋子。”小紅猶豫了下,提醒道。
無雙笑道:“放心,東西我已經藏好了,藏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
見無雙說得如此自信,小紅也沒有再多問,這丫頭向來懂得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就如同無雙所預料。
派回京的人在回去後,發現趙媽媽的家人還在府裡,宛如無事人一樣,這個結果讓整件事都撲朔迷離了起來。
他們把趙媽媽的家人都看管了起來,又把消息傳到莊子,因為路不好走,第二天一大早才到,這消息讓郿老夫人不禁懷疑起其他人。
由於太姨娘的緣故,首先被懷疑的就是無雙。
之前那些跟來的下人又被一個個叫到正房問話,其中就包括白露這個無雙的貼身大丫鬟。
白露戰戰兢兢。也是她心虛,她礙於是無雙的大丫鬟,又私下和趙媽媽有所勾結,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她知道趙媽媽這趟來是奉老夫人的命,來拿太姨娘手裡二房的家產,可東西沒拿到,太姨娘就死了。趙媽媽狗急跳牆那兩日,她也跟著膽戰心驚,本想找趙媽媽示好,誰知趙媽媽不見她,而她又發現陳婆子和錢四都躲著趙媽媽。
白露並不蠢,自然明白陳婆子和錢四躲著趙媽媽的含義。怕被牽連,她也不敢再去找趙媽媽了,成天就躲在自己屋子。
等得知趙媽媽失蹤後,白露更是覺得要大禍臨頭,她知道老夫人遲早會問到她頭上,誰叫她當初看中趙媽媽和趙管事在侯府裡的地位,故意勾搭上了他們的大兒子趙順,兩者關系在主子跟前是過了明路的,趙媽媽若是遭殃了,她自然也跑不了。
白露本以為老夫人會問她趙媽媽的相關事情,誰知竟問的是三姑娘。
擱在往常,白露是看不中三姑娘的,可她現在危在旦夕,三姑娘就成了她最後的庇護。
因此,她一句添油加醋、給無雙找茬的話都沒有說,反而十分老實地都如實說了。說三姑娘這幾日一直很安分,除了按規矩給太姨娘守靈送葬,平時都是關在屋裡,外面的事也不太關注。
郿無暇又著重問了她們來的第一天,也就是太姨娘死的那個晚上,無雙的表現。
白露也照實說了,其中還著重點了點自己作用,例如看著三姑娘,不讓她跟太姨娘太過接近,挑撥離間讓三姑娘對太姨娘心生不滿等等。
當然她耍滑偷懶的事,她是肯定沒說的,隻說三姑娘坐車不適,從太姨娘那回來,就睡下了。
郿無暇讓白露退下了。
“那照這麼來說,三丫頭非但沒什麼可疑之處,反而一直很安分,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她急慌慌給那個人下葬。”老夫人道。
其實也不算急慌慌,因為都有解釋,當時那種情況,莊子上條件不夠,沒有冰屍身放久了確實怕臭。
可老夫人覺得她是急慌慌的,那就是急慌慌。
郿無暇正心叫不好,就見老夫人眉毛一揚:“找人去把那墳掘了,棺木打開來看看。”
郿無暇急忙站了起來。
“祖母,陳婆子和錢四不是說過棺木和屍身上沒有藏東西?”
屍身和棺木雖是趙媽媽檢查的,但事後趙媽媽和陳婆子錢四說過這事,之前兩人被問話時就說過。
“她人都跑了,說的話哪能作數。”
“可祖母您想想,如果趙媽媽說了假話,她既然跑了,東西肯定就在她身上,不會在棺木裡,如果是真話,就更不用掘墳開棺了。”
老夫人承認孫女說得有道理,她也承認自己是因為舊怨,才會‘寧錯殺不放過’說要掘墳開棺,可孫女為何如此急切?
“你不想讓人掘她的墳?”
郿無暇心知老夫人性格,說好聽點霸道,說難聽叫聽不進人言,且心思敏感,很容易就被觸怒。
她想了想,做出一副為其排憂的樣子:“祖母你想想,掘墳這事動靜小不了,若是讓三妹妹知曉,她會如何想?”
第18章
“她會如何想?她能怎麼想?她敢怎麼想?!”
老夫人這架勢,顯然不在乎無雙的想法。
事實上也是,大房一家自認掌控無雙多年,早已跳不出他們的五指山。老夫人性格霸道,前些年還好,最近幾年早就懶得做表面功夫,也就是這次魏王讓人遞了話來,才對無雙有幾分好顏色。
她願意還保持表面‘和諧’,是因為她想著二房的家產,如今太姨娘已死,二房家產下落不明,以郿老夫人的脾氣,不管不顧也並不出人所料。
若是換做別的,郿無暇一定不會試圖冒犯祖母威嚴,可這一次不行。
她這些日子百般籠絡無雙,皆為心中所想,又怎會讓人破壞。
“可祖母您別忘了那件婚事。”郿無暇幽幽道,“三妹妹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緣關系,雖然不親,但關系在這,平時一些疏忽都可有解釋,但掘墳開棺這事過於驚世駭俗,難保她不會多想。”
“本來不過是萬一的可能,實在沒必要為此去平添麻煩。”向來清清淡淡不爭不搶、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郿無暇,終於還是露出了著急的神色。
“祖母,那件事才是關鍵,等事成後,您想怎麼出氣都行。其實找到東西才是主要,您何必費神去跟一個死了的人置氣?孫女反倒覺得,與掘墳相比,在這宅子裡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聽了這番話,老夫人也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是啊,她何必跟個死了個人置氣,她死了,孤苦半生,她活著,兒孫齊整,確實不用與那人置氣。
大丫頭說得對,藏在棺材裡是不可能,症結不在死人身上,因為死人的喪事是活人辦的,症結在活人身上。
臘梅跑了,她嫌疑最大,也許她留著家人在侯府,是伙同一家子在做障眼法。其他人也有嫌疑,但他們都沒離開這,隻要把這宅子搜一遍,什麼東西都藏不住。
最重要的還是大丫頭的婚事,若是能成……
其實撇開太姨娘的緣故,老夫人並不是很懷疑無雙,畢竟這個孫女一向乖順、聽話。
“那就把所有人的住處先搜一遍。”老夫人道。
“那三妹妹屋裡?”
聽聞郿無暇這話,老夫人心裡很不舒服,大丫頭這是把自己當老糊塗了,所以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可想著孫女也是為了侯府,她壓下了自己的脾氣道:“不用驚動三丫頭。”
老夫人命人分成幾路搜檢,除了她和兩位姑娘的住處外,務必每個屋子都要搜檢到。
得力的家僕、媽媽當即領命去了,因錢四、陳婆子二人嫌疑未洗,需得避險,便留在正房裡。
偏不巧這事中間出了點意外,這宅子裡並不隻有長陽侯府的人,還有魏王一行人。
負責搜檢的是後來的這一批下人,他們不清楚借宿的事,不小心過了界闖進了小跨院範圍,魏王的護衛及時將這些人斥退,可這件事也傳到了老夫人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