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總,再過大概十五分鍾就到老宅,你清醒一下以免下車吹風感冒。」
半夢半醒之間,溫潋叫醒了我。
我瞥眼過去,溫潋正謹慎地觀察著後視鏡。
哼,昨天還叫人家向則,今天就又變成小裴總了。
我暗自腹誹。
溫潋自然察覺不到我心中所想,他還是掛著無可挑剔的笑容,生分又周到。
不過我雖知道溫潋有著八面玲瓏的本事,但親眼所見還是不免震驚。
裴家親族很多,自小「認親戚」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然而這場聚會上,溫潋幾乎認得每一個前來寒暄的人,他得心應手地與其社交,措辭得體大方,既能讓對方開心,又不會使自己處於討好的低勢地位。
「小裴總,你已經盯了我很久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四下無人,溫潋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你這樣不累嗎?」我問他。
溫潋端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不明所以地反問:「你指什麼?」
「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光是看他那樣我都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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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總,做事嚴謹是我的人生信條,我不認為周全一點有什麼不好。」溫潋仔細思考片刻才回答我。
他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還是說,我讓小裴總覺得無趣了?」
「無趣」這個標籤確實很適合貼在規規矩矩的溫潋身上。
但什麼又算「有趣」呢?
我回想起溫潋動情吻著我照片的模樣。
驀地內心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窩火。
「既然你這麼周到,一會兒替我擋酒吧!」
我略顯冷漠地看著他。
溫潋感知情緒能力很強,他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就生了氣,但還是點頭答應。
酒過三巡,真正的主角才姍姍來遲。
表兄陶嶼和我同齡,是姑姑家的獨子,大學畢業後就出國管理自己家的分公司。
聽說學生時代和我一樣不務正業,後來不知怎的就開了竅,接手分公司後業績直線上升。
陶嶼徑直走來,舉起酒杯要和我碰杯。
溫潋眼疾手快迎了上去:「我來。」
彼時溫潋已經替我擋了好幾輪酒,白皙的臉上染了紅。
「這位是?」
陶嶼疑惑地看向我。
溫潋酒量還行,但也多少受到一些酒精影響,罕見地沒有跟陶嶼寒暄其他便捧著酒杯灌進嘴裡。
後又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微醺後會變成酒蒙子的類型嗎?
我不由得生出幾分想捉弄溫潋的心思。
於是一把攬過溫潋,向陶嶼介紹:
「這是我家大寶。」
此話一出,溫潋僵在了我懷裡。
我惡趣味地將他攬得更緊,湊到他耳邊故意道:「大寶,這是二表哥,怎麼不和他打招呼?」
「二表哥你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微醺的溫潋有些乖巧。
陶嶼尷尬地幹笑兩聲:「啊,這就是你的......呃......」
身為 Beta 的陶嶼不知道怎麼形容溫潋的身份。
「大寶。」我重申。
「啊對對對,大寶?」
我重重點頭。
陶嶼臉色更加尷尬,幹脆岔開話題,滔滔不絕地和我說起了他的經營史。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倒是溫潋聽得很認真。
「唉向則,我聽舅舅說你現在還一事無成,你這不是給 Alpha 丟臉嗎......」
陶嶼話間盡顯得意。
他從小就是這樣,什麼都想和我一較高下,如今他年輕有為接手公司,而我卻還是那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他當然要好好得意一番。
「可我聽說陶氏分公司是在江氏注資後才有了起色,目前陶氏的 COO 是江家獨女江雅如小姐吧?」
未等我開口,溫潋率先發問:
「這其中沒有她的功勞嗎?」
陶嶼傻了。
我也傻了。
這小子哪是微醺啊,怕不是被醺迷糊了吧?
不過說起來確實有傳聞說陶家要與江家聯姻。
「呵呵,有,有她一半功勞吧......」
陶嶼臉色難看,笑得十分勉強。
「沒事兒表哥,你作為一個中庸 Beta,能佔一半功勞已經很不錯了,小弟我還得向你學習呢!」
雖然我並不想以 ABO 一類的來鑑定人的能力,不過既然是他先攻擊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我假惺惺地嘆了口氣。
「唉大寶,也就是咱表哥有福氣,還能得到外部幫助,像咱們這種隻在裴氏工作的,就隻能靠自己,唉......」
聞言,陶嶼眼中的火氣似乎要蹿出來。
隻聽懷中人傳來「噗嗤」一聲。
溫潋捂著嘴巴憋笑,眼睛彎彎的眯成一條縫。
我不由愣住。
這般模樣,或許可以稱之為「有趣?」
在陶嶼徹底繃不住臉前,我帶溫潋離開了現場。
溫潋已經醉了,我也不想在這裡多待,把溫潋送回車上後,發現車鑰匙和外套落在了別墅,便快步回去取,沒想到老狐狸會在門口等我。
裴越東將外套遞給我,眯著眼看向溫潋的方向。
「我給你選的這個,還不錯吧?」
裴越東笑容得意。
「你少來。」我冷笑一聲:「把有能力的 Omega 困在婚姻裡是你的什麼猥瑣癖好嗎?」
明明溫潋是社會上不可多得的精英,這樣的人就應該好好在職場證明自己,而不是被莫名其妙嫁給一個自己見都沒見過的上司的兒子。
「向則,別這麼說。」裴越東收斂眼底笑意,可面上仍是一副慈愛的模樣:「Omega 最大的價值在於繁衍,其他隻是錦上添花,溫潋是我專門為你培養的,你也看到他有多適合輔佐豪門繼承人。」
我壓下內心的惡心:「讓他給裴家繁衍後代,這就是你資助他的目的?」
結婚沒多久我便去查了溫潋的身份,才知道他自高中開始便一直受裴越東的資助,大學畢業後進入裴氏為裴越東工作。
一開始我並不明白像溫潋這樣為人處事近乎完美的人,要給他多豐厚的條件才能讓他跟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富二代結婚?
現在看來完全是因為裴越東這老東西挾恩圖報。
裴越東抿唇笑笑:「一半一半吧!」
「你真夠卑鄙的。」
我扔下一句話就要走,卻聽裴越東在身後嗤笑:
「裴向則,你是我的兒子,有著和我一樣的基因。」
「你不是也強迫他幫你擋酒了嗎?這說明我們同樣惡劣......」
「像所有的 Alpha 那樣。」
6
車停在院子裡,溫潋把頭伸出車窗吹風。
「腦袋縮回去,不怕感冒啊?」
坐上駕駛座後我重重地關了門。
裴越東雖然狗,但他說的話卻實實在在扎了我的心。
哪怕我這麼多年一直在試圖克制作為 Alpha 的本性,可就像老狐狸所說,那是基因裡就帶著的專權與惡劣。
「你好兇哦!」
略顯嗔怪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扭頭看向溫潋,他正耷拉著腦袋靠在合上的車窗上,全然不似清醒時儀態端正的樣子。
我以為他是被我關門的聲音嚇到,才趁著酒勁發牢騷,可我等了一會兒並沒有聽到他繼續埋怨。
仿佛他隻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是,我太兇了,嚇到你真是對不起哈!」
我啟動車子,緩緩駛出老宅。
「兇點也挺好。」溫潋合著眼睛悶悶道:「別的 Omega 就不敢接近你了。」
溫潋的聲音不大,卻震得我身軀一僵。
夜裡駕車我不敢懈怠,便沒有去問溫潋這話的意思。
回到小區已是半夜十點。
車子停進地庫後,我拍了拍他:「到家了。」
溫潋並沒有醒來。
我隻好湊近伸手去搖他,誰知這小子眼睛睜得清明根本就沒有睡覺。
這是在做什麼?
我有些搞不明白溫潋,如果說是耍酒瘋,但好像也沒醉到這種程度。
車內僵持許久,溫潋突然出聲:「我有那麼無趣嗎?」
我被他問得摸不著頭腦,扭頭看他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該不會,是在生氣吧?
意識到這件事的一瞬間,我「噗」地笑出了聲。
細秀的眉蹙了起來,溫潋神色愈發不滿。
我笑夠了才回答他:「沒啊,你現在就挺有趣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溫潋的臉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更紅了。
比起平時像機器人一樣運行著既定程序的溫潋,反而是他喝醉後給我的感覺更加真實。
溫潋沒再說什麼,解開安全帶老老實實下了車。
接連看到他不曾被旁人得見的模樣令我沾沾自喜。
但我同時也意識到。
溫潋在裴家,無法做真正的自己。
7
第二日,我難得起了個大早。
一踏出臥室門就看到溫潋在廚房忙活。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又很快掛上了那張弛有度的笑容:「小裴總,早上好。」
這是睡一覺把昨天的事忘了?
我迤迤然走過去,落座後撐著下巴微微一笑:「早啊,溫大寶。」
回應我的是鍋鏟掉落的聲音。
溫潋一臉無措,甚是迷茫地看著我。
「別這麼看著我,我昨天這樣叫你你可是答應了的。」
溫潋抿了抿唇,「我隻是驚訝你怎麼突然起這麼早。」
我盯著溫潋半晌,笑著嘆息:「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和你一起去上班。」
「......」
陳元接過我籤的股權轉讓書時一臉蒙逼。
「啥意思?突然想明白回去繼承家業了?」
我點點頭:「是唄,以後逅海就交給你了。」
陳元滿臉的不可置信,剛想要再問幾句,卻看到店裡最受歡迎的陪酒小哥跑了過來。
陸白羽是我偶然從混混手裡救下的 Omega。
當時他正值發熱期,卻被一群歹人堵在箱子裡意圖行不軌之事。
他沒上過學,很難找工作,家裡還有一個重病的外婆等著手術。
於是我便詢問他如果他不介意,願不願意來「逅海」做陪酒。
當然,在「逅海」陪酒隻是陪酒而已,所謂的顧客一旦對店裡的員工動手動腳進行騷擾,是會被保安打出去的。
這是我建立這個夜總會時立下的鐵一般的原則。
「向則哥,你真的不再接管逅海了嗎?」
陸白羽眼含不舍地問我。
「嗯,短期內是不會了,你放心,陳元是我鐵哥們,他也不會允許有人對咱們家員工動手的。」我安慰他。
畢竟他經歷過那樣的事,或許曾經是看在我救過他的份上才留在這裡,如今我要離開大概是有些不安吧!
陸白羽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麼。
料理好「逅海」的一切事宜後,我把所有心思投在了裴氏上。
溫潋不愧是名牌大學畢業,許多事一經他轉述我很快就能明白。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積極,溫潋感到驚奇,但卻也十分欣慰,於是更加铆足勁兒地與我交接工作。
我這才知道他平日裡做了兩份工。
裴越東這老狐狸,幹兩份工卻隻給人家一份錢,還有比他更可惡的資本家嗎?
「小裴總,照這個速度下去,再過不久你差不多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在連軸轉了三個多月後,我和溫潋終於在下班時間準點下班了。
溫潋一邊開車,一邊和我匯報這幾個月的總結。
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化,車子很快駛入小區。
「溫潋,如果不進裴氏,你想做什麼?」
電梯裡,我問他。
溫潋思忖半刻:「這我倒是沒想過,因為我以前的理想就是進裴氏工作。」
「以前?」
溫潋點了點頭:「大概在高二高三那年吧,裴氏剛上市沒多久的時候。」
我輕舒一口氣。
這樣看來他現在的處境還不算太壞。
用過飯後,我本想邀請溫潋和我打一局遊戲來疏解一下近日的疲勞,溫潋卻接起一個電話便又要端起電腦走進書房。
「你的上司不是我嗎?」我攔住他的去路,不滿道:「除了我誰還能讓你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