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作聲,我也不說話,幼時除了晏知,跟我玩得最好的就是榮平,隻是那時候賢妃,就是現在的繼後並不喜歡我,榮平隻能背著她娘偷偷來找我玩耍。
隻是時過境遷,我出宮回家,二人見得愈發少了,感情漸漸淡了,因著她選驸馬這件事,我們再沒說過一句話。
「本公主沒有搶你的郡馬。」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你出宮之後,我就搬去了你的座位,我和晏知做了四年同窗,感情並不比你和晏知差。
「你們一起玩過的遊戲,晏知都陪我玩過,你給晏知繡過的香囊,我也給他繡過。
「晏知對我也一樣包容一樣體貼,他對我就像對你一樣好。
「若不是我比你小兩歲,他從一開始,就應該和我坐在一起。
「我沒有搶你的郡馬。」她重復著這一句話,「我隻是想嫁給一個和我相互喜歡的人而已。」
她紅了眼眶,卻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幾年不見,她竟是要高了我半個頭,我沉默著聽她說完,「公主和臣婦說這些做什麼?
「是想聽臣婦說一句,恭喜公主不日大婚嗎?」
「安華!」她叫住我,「晏知他也是喜歡我的。」
「臣婦知道了。」我沒反駁她,哪怕我們都知道,青梅竹馬,和照顧遷就公主,本就是兩碼事。
隻是我沒必要再與她爭論,我要不屑於和她爭論,晏知到底喜歡誰,或者說更喜歡誰,真的很重要嗎?
或許於她而言,真的很重要,但是於我而言,不重要了。
「臣婦的夫君還在等著臣婦,臣婦先行告退了。」
我轉身欲走,卻見黑夜裡走來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是他來尋我了,他把我護在身後,才對榮平行禮:「微臣見過公主。」
「若公主沒有什麼事,臣便先帶臣的妻子回去了。夜裡風大,家妻體弱,怕是經不起這麼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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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自然地伸手來牽我,我二人相攜離開,隻留下面色復雜的榮平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上了馬車,他才松開我的手,我小聲問他:「怎麼想著來接我?」
「公主大張旗鼓地出宮,皇上從城南大營調了一隊人馬清道,我擔心她找你麻煩,就告了假出來,想來接你。」
「榮平倒是不算個壞的,隻是性子跋扈了些,又極喜歡晏知,這才截了我的婚約。」我與張良毅解釋道,「她除了能嘲笑我如今是四品诰命夫人,還能笑話我什麼?隻是她和晏知的婚事沒這麼順利,她心裡不痛快罷了。」
「我會給你一個一品诰命夫人的。」張良毅沉默了一下,不知怎麼來了這麼一句,「這樣就沒人敢給你委屈受了。」
「本就沒人敢給我委屈受,」我好笑地接了一句,「我本就是一品郡主呀。」
「……那是從一品,等我給你掙個正一品的。」
我被直男的思維逗笑,怎麼也壓不住翹起來的嘴角,張良毅看著我樂不可支的樣子不明所以,隻能看著我努力在他面前憋笑卻怎麼也憋不住。
我二人在小小的馬車裡相對而坐,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我笑著笑著,泛紅了臉頰。馬車實在是狹小,我二人對視著,氣氛曖昧起來,我率先移開了視線,誰也沒再說話。
馬車踉跄一下,我不小心撲進了他懷裡,男人有力的臂膀託起我,慌亂間我仰起頭,卻不想撞上他的臉,竟是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尚處在驚嚇中,他愣了一下,問道:「……我可以親你嗎?」
這人!
我羞紅了臉,手腳卻已經僵到不知道往哪裡放,還沒應答,就聽見外面的小廝喊了一聲:「將軍,夫人,到了!」
我哪裡再有勇氣回答他這個問題,隻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心想逃下馬車,卻被面前的男人攔住了去路,我看見他的喉結滾動著:「阿瑜,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慌亂地點點頭,哪裡還想得起來他剛才問了什麼,隻想著外面還有小廝在等著,不由得催他:「外面有人呢。」
他「嗯」了一聲,攬過我的腰肢。
笨拙,霸道,小心翼翼,還帶了幾絲急切魯莽。
等我終於反應過來,一邊羞死了一邊又伸手推他,隻是哪裡推得動,隻能含含糊糊說了一句:「外面有人。」
「莫怕。」他長臂一伸,摁住亂動的我。
我坐在他懷裡,渾身發軟。
等我二人下了馬車,天已大黑,春枝和馬夫守在一旁不敢作聲,我更是羞得頭都不敢抬,他本想牽著我回去,奈何我腿腳發軟,沒走兩步就要春枝扶著了,他回頭一看,索性把我打橫抱起,一路走回了主院。
我在他懷裡,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左右在馬車裡耽擱了許久,闔府上下隻怕已經知道了。
晚膳倒是用得中規中矩,林嬤嬤進來替我卸妝的時候,假裝不經意說了一句,趁今日太陽好,她把櫃子裡的鋪蓋都拿出去晾曬了,還都拆了絨面清洗,隻是今兒是幹不了了。
我困得要死,尚未在意,卻見張良毅坐在美人榻上翻看兵書,偷看我的時候不小心與我對視上了。
櫃子裡的鋪蓋沒了,他豈不是隻能與我一張床?!
我磨磨蹭蹭了半晌,在淨房裡又是要沐浴又是要洗頭發的,就是不肯出去,等到深夜實在磨蹭不下去了,我這才靜悄悄地回了主房。
張良毅可憐巴巴地在美人榻上和衣而睡,我深呼吸幾次,這才上前叫醒他。
「嬤嬤說她把櫃子裡的鋪蓋都拆洗了,快入冬了,夜裡冷,你明日還有公務,不要凍著。」我一口氣說出來了所有我想的理由,頓了半天,卻說不出下一句,最終還是閉著眼聲如蚊吶,「……你上床睡吧。」
張良毅從善如流地擠上了床,我僵硬地背過身去,卻發現原本對我來說特別大的床榻多了一個張良毅竟然有些擠,隻能手腳僵硬地蜷在內側,盡量不和他發生肢體接觸。
隻是今日實在是累了,我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我體寒,冬日夜裡總是手腳冰涼,今日春枝又沒給我放湯婆子,夜裡迷迷糊糊的我竟朝床上那個極大的熱源靠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已經習慣房中無人的我面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俊臉,不由得受到了驚嚇,許是我動靜太大,直接弄醒了張良毅,「你怎麼沒去軍營?」
早起我還有幾分困意,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頗有些撒嬌的意味,隻聽見張良毅話語間頗為無辜:「今日休沐。」
休沐你個大頭鬼!
我忙要起身,卻發現張良毅的手還在我的腰上,便是羞惱地挪開了他的手,又喚春枝打水進來,卻不想是林嬤嬤親自端了水進來,「怎是嬤嬤親自來,春枝那丫頭呢?」
「春枝年紀輕,哪裡見得這種場面。」林嬤嬤話中有話,我則羞紅了臉,分辯道:「……不過是睡在一張床上罷了。」
林嬤嬤見我這樣,知道好事未成,也不敢對我催得太急,隻溫聲勸道:「小姐和姑爺是正經夫妻,又是新婚,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羞的。」
「……若是姑爺對小姐冷冷淡淡、毫無心思,這才不正常呢。」
「嬤嬤!」
15
自我二人同床之後,張小將軍也不早起了,也不練武了,我心覺不能讓他這般墮落,一早起來了就撵他出去練武。
好吧,實在是我在梳妝的時候,不太想聽取張良毅大紅大綠的審美意見。
你出去吧。
等我梳妝好了,踏出房門,便看著張良毅在院子裡一把長槍耍得虎虎生威,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見我出來了,他收了那些殺招,開始耍花招,花裡胡哨的招式一個接一個,福叔都扭過頭去不忍直視,我雖然知道他是有意耍帥,在他結束之後還是很給面子地拍起了手。
下人們見我如此「賞識」張良毅的英姿,也硬著頭皮拍起了手,院子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等著張良毅牽著我進去用膳之後,眾人這才憋不住笑意。
奈何張良毅的聽力太過敏銳,隻掃了幾眼眾人,院子裡便鴉雀無聲了。
用過早膳,張良毅自去軍營,我則回了國公府。
二哥哥娶親的日子將近,母親忙得焦頭爛額的,索性抓我回府做了壯丁。
我也樂得賴在母親身邊,畢竟父親說了,等來年開了春,皇上忙著開恩科的時候,就把張良毅外調,連帶著我離京,去溫暖湿潤的江南之地,到時候天高皇帝遠,憑著張良毅的本事,我二人必定能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
「娘這裡的桂花糕,一向是最好吃的,」我一邊看宴請賓客的名單,一邊咬著桂花糕,「等晚上我還要帶一盤回去。」
「慢些吃,」母親拿過帕子給我擦嘴,「這東西吃多了不好消化。」
「知道了娘,我再吃這一塊。」我有意和母親親近些,賴在她身邊,幫著她核對賓客名單,忍了又忍,還是問道,「二哥哥成親,大姐姐也不回來嗎?」
母親聞言一怔,搖搖頭,落下淚來,許久才說了一句:「……總不能為了她,毀了你們兩個。」
大姐姐當年是和趙小將軍私奔出京,雖然被父親壓了下來,卻惹得父親動了好大的氣,如今快十年過去,家裡人輕易都不敢提大姐姐的名字。
父親一直不許大姐姐回京,連帶著我成親,大姐姐都沒回來。
但是我知道父親心裡,其實是最疼大姐姐。
他的三個孩子裡,二哥哥容貌肖母,我則隨了皇後姑姑,唯有大姐姐,最像父親。
年幼時我常見父親手把手教導大姐姐武藝,他對大姐姐寄予厚望,卻不想大姐姐的脾氣也是極像父親,在成婚前三日,和趙小將軍共騎一匹快馬直奔邊疆,從此十年不曾回京。
「若是說父親怕大姐姐的事影響了我和二哥哥的婚事,如今我和二哥哥都各自有了親事,也該叫大姐姐回來了。」我小聲說著,「十年了,隻怕最想大姐姐的,還是父親。」
「你父親千好萬好,唯獨就是個鋸嘴葫蘆,我問他十句,他能告訴我一句就是好的了。」說起大姐姐來,母親心情難免低落,「阿瀟當年走得太過決絕,她和你父親,隻怕是誰都不肯低頭。」
「我去勸勸父親。」我大著膽子提出來這個想法,提起裙子起身,眼見我不日也將離京,兩個女兒無一能盡孝父母膝下,父母雖不說,終究是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