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的時候覺得有一點點後悔,如果當時接下廖娜的卡就好了。
亞歐醫療集團千金領證的消息傳遍了華僑論壇,大家都在羨慕是哪個小子這麼好福氣。
第二天,國內新聞頭版都在報道同一件事。
這位新女婿實名舉報亞歐集團偷稅漏稅,非法買賣人體器官,以低於行業的標準生產違規醫用器械。
當天,亞歐集團負責人被警察帶走審訊,消息引發軒然大波。
有人說這位女婿大義滅親為民除害,是個大英雄。
也有人說,把自己的身邊人送進牢裡,這男人的心太狠毒了。
更有甚者猜測是利益分配不均,導致新女婿一氣之下做了內奸。
陸淮的名聲在圈內一落千丈。
我用兼職賺的錢買了一張回國的機票。
在飛機上我做了一個夢。
9
廖娜十八歲生日時邀請我去她家作客。
那天她家來了很多客人,我送完禮物後便打算回去,卻被一個陌生男人捂住嘴拖進了房間。
撕扯、毆打、凌虐。
廖娜帶著朋友們打開門看到我衣不蔽體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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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著快暈厥過去,抓著廖娜的手求她幫我報警。
她心疼地抱住我,給我洗澡、清理身體和傷口,安慰無措又恐懼的我。
她和警察一起帶我去醫院做傷情鑑定。
那是廖娜家開的醫院。
「月月,報告要等很久,現在真相沒出來,你回去要怎麼對面陸淮呀?」
我滿身凌亂,神情呆滯。
廖娜為難道:「有同學看到你主動進了那個男人的房間,他們會不會和陸淮亂說啊?」
我搖頭,眼淚掉得更兇:「陸淮不會不相信我的。」
「這樣啊,」廖娜攥著我的手更用力了幾分,「可是你這樣回去陸淮肯定很心疼,聽我的,在我租的公寓裡休息幾天,你別怕,我晚上陪著你睡,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廖娜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可是我沒料到,後面發生那樣的噩夢。
我住進了魔鬼的洞窟。
廖娜把我困在房間裡,她讓人用繩子綁住我,在我的胳膊上扎進一管又一管的藥劑。
她輕蔑地拽起我的頭發:
「不是都說孤兒院裡長大的小孩都跟個人精兒似的嗎,程月你怎麼這麼蠢吶?」
從她身後冒出來三個少年,恰是當初在學校裡刁難我的鄰班小混混。
剎那間我什麼都明白了。
廖娜譏笑道:「不會吧不會吧,你難道真以為我會和一個野種交朋友?」
「明明我比你漂亮比你優秀,憑什麼陸淮眼裡從來隻看得到你呢?」
「真蠢,還惦記著報警呢?你以為那天來給你做筆錄的是警察?」
藥物生效,我闔眼的前一刻,看到廖娜踹了混混一腳:
「你們不是暗戀她好久了嗎,今天給你們個機會,別把人玩死了就行。」
廖娜嫉恨我,讓我嘗透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的胳膊上全是針眼,每天被灌下許許多多不知名的藥,有時候渾身輕飄飄的,有時候又覺得渾身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噬。
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我清醒的時間很少,到後來,甚至出現了幻覺。
廖娜把我送給了那天凌辱我的男人。
她趴在我耳邊說:「一個孤兒死了就死了,誰會在意呢?」
廖娜尖銳的聲音仿佛近在耳畔,我從睡夢中驚醒,後背上全是汗水。
窗外是機場透藍的天空。
我連背包都來不及拿,一心隻想快點見到陸淮。
可是他不在家。
這裡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桌上落了厚厚一層灰。
書房的門輕輕掩著,沒有鎖。
手搭在門把手的那一刻,我又退卻了。
陸淮說,禁止我進入他的書房。
我趕了凌晨最早一班的飛機回來,沒有早餐,午餐也是餓著肚子。
向助理氣喘籲籲地推開門,看到我的那瞬松了口氣,他對著手機說:「老板,我找到陸葵小姐了,她在家裡。」
「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我伸手奪走他的手機:
「陸淮,我要見你。」
10
電話裡,陸淮的呼吸聲很輕。
他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可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握緊手機,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陸淮,我看到你藏在車裡的檢查報告了。」
半年前,胃癌晚期。
所以他才會越來越瘦。
每天低燒、渾身滾燙。
陸淮瞞著我,我也假裝不知道。
我隻想見見他,陪著他,為他多做點事。
電話裡靜默許久。
陸淮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就別再打擾我了吧。」
我迫不及待地把我夢到的一切說出來,我想告訴他,無論是哪個程月,都從來沒有拋棄過陸淮。
我怎麼舍得傷害護著我長大的少年呢?
陸淮無情地打斷我的話:
「所以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他置若罔聞,和前些日子一樣刻薄。
「無論這十年發生了什麼,那都是我和程月之間的糾葛,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可我就是程月啊。」
「你不是,」陸淮的聲音冷靜又淡漠,「我愛過恨過的都是已經腦死亡的程月。」
「你是陸葵,你隻能是陸葵。」
一句話,徹底將我打入谷底。
在錯誤的時間再相逢,十七歲的程月和二十九的陸淮是陌路人。
---11.月光
從任由廖娜接近的那一刻,看著一雙手從白變黑,陸淮知道自己早就回不去了。
可是在他腐爛枯朽之前,他必須為程月報仇。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怯怯地站在孤兒院角落裡,連一口糖果都不敢爭取的女孩有多善良。
他從未相信過程月會為了錢拋下他。
哪怕他的雙腿因她變殘。
後來,他在雨夜裡尋到滿身血汙的程月。
他把她抱上輪椅。
她滿嘴血泡,奄奄一息地依偎在陸淮的懷裡。
她說:「你恨我吧,是我對不起你。」
哪怕她親口承認,陸淮仍舊不信。
蟄伏八年,他以牙還牙,報復了折磨過程月的人。
隻剩下罪魁禍首廖娜。
陸淮掌握了很多證據,但從沒下手。
廖娜的哥哥在進行一項實驗,如果試驗成功,或許能讓程月再次醒來。
陸淮也知道自己有多可笑,竟然相信腦死亡患者能重新活過來。
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了。
甚至於,他也發瘋一般寄希望於神鬼之道,在書房裡貼滿各種符咒,手抄了一本又一本的經書,放血煉藥。
愚蠢到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可是如果她能睜開眼,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該怎麼描述看到 17 歲程月的第一眼?
心髒密密麻麻地疼,又帶著破土而出的喜悅。
陸淮遺憾地想,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在他即將死去,沒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
廖家盯上了她。
他的月月是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
知道他陷入兩難境地,似乎為了不讓他為難,她消失了。
並沒有被廖家帶走。
夜場的那個晚上,隻不過是為了讓十七歲的小姑娘討厭他,再討厭他一點。
明知道她無辜,陸淮依舊指責程月背棄了他。
不然怎麼說呢?
程月遭受的折磨和痛苦,哪怕是用語言形容,都是十七歲天真爛漫的女孩無法承受的。
所以還不如讓她委屈,讓她埋怨。
可她好像有種與生俱來的善解人意,以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悲憫。
歡歡喜喜地說她願意去交換程月回來。
把睡著的她抱上飛機,陸淮忍不住最後一次捏了捏她的臉頰:
「傻姑娘啊,生日快樂。」
---陸淮半靠在病床上,身體已經虛弱到要戴上氧氣罩才有力氣開口。
向恆坐旁邊,在筆記本上記下老板交代的每一件事。
【清理掉他所有的生活痕跡,不要讓陸葵發現書房的存在。】
【火化後海葬,無須留下墓碑供人祭奠。】
【在學校附近買一套安保嚴密的公寓。】
【高考時,給陸葵買一束新鮮的百合花。】
陸淮忽然喊住他,蒼白瘦削的臉浮現一抹笑。
「算了,送百合她會猜出來是我,送向日葵吧。」
向恆又重新記下,【送陸葵新鮮的向日葵。】
寫下以後,向恆想了想:「陸葵小姐說將來要學醫。」
陸淮愣了一下:「學醫不好,她很膽小。」
片刻失神之後,陸淮又笑,「她的英語成績很好,你多誇誇她。」
向恆林林總總記下許多。
譬如在陸葵談戀愛的時候,他要調查好對方的人品是否可靠。
「那結婚呢,陸葵小姐結婚時需要送她什麼禮物嗎?」
「結婚啊。」陸淮摩挲了一下小拇指,聲音很輕地說。
「什麼都不必送,從她的生活裡消失吧。」
她美好的未來,不應該再有他一絲一毫的影子。
向恆看著老板的笑,覺得心酸不已。
「您真的不見陸葵小姐最後一面嗎?」
陸淮偏了偏頭,看到鏡子裡瘦骨嶙峋的自己。
「沒有必要。」
12.向陽
陸淮的葬禮辦得簡單。
是在一個下雨的清晨,我在殯儀館門口蹲了很久,看著向助理捧著一方死氣沉沉的盒子走出來。
他搖搖頭看向我:
「陸小姐,別讓我為難,老板交代了不讓你參加他的葬禮。」
「墓地在哪?」
他仍舊搖頭:
「抱歉。」
陸淮連死後都不願意讓我靠近一步。
可是,他偏偏又把全部身家都給了我。
律師帶著遺囑上門,仔細地查看完我的證件:
「陸葵女士,陸淮先生為您留下了一筆很龐大的財富,冒昧問一句,您二人是什麼關系呢?」
我低頭看向落款處陸淮的親筆籤名。
錯愕不已。
「陸葵小姐是我們老板法律上合法的侄女。」
向助理耐心地解釋道。
「老板說了,他沒什麼親人朋友,這些錢與其捐給慈善機構,還不如給您,起碼是個相熟的ṱú⁾人。」
我低下頭,陸淮的證件照早就被我的淚水打湿。
我在他眼裡,僅僅隻是個……相熟的人嗎?
律師帶著文件離開。
搬家公司的人也來了。
我坐在地上,眼淚越擦越兇。
向助理似是不忍心,把我扶到了沙發上:
「陸小姐,老板已經把這套房賣出去了,給您安排了其他住處。」
工人們動作利索,不到半小時,客廳、臥室都被收拾一空。
兩個戴手套的男人朝我笑笑:「姑娘你先站邊上吧,我們把沙發也抬出去。」
「你們要把這些東西搬去哪?」
工人憨厚地撓頭:「老板交代我們扔到垃Ŧŭ⁼圾回收站,但我看著東西還挺新,想弄回家自己用。」
「我可以跟你們買下來嗎?」
「陸葵小姐!」向助理皺著眉,不認同地搖搖頭。
「這是老板最後的遺願,希望您能尊重。」
他的語氣,仿佛我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可是,這是陸淮的沙發啊。
陸淮會坐在這裡辦公。
晚上,他會躺在沙發上睡覺,兩條長腿委屈地蜷縮著。
「向助理,把它留給我好不好?」
「陸葵小姐……」他欲言又止。
我胡亂擦了把眼淚:「知道了,就當我沒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