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地推開我,拍了拍手。
「長得和那個人一樣惡心。」
她扔過來一張銀行卡,「三百萬,離開陸淮。」
我恍惚地仰頭,看清廖娜眼底對陸淮毫不掩飾的佔有欲。
初次見到廖娜時,我正被隔壁班的小混混刁難,廖娜赤手空拳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她也低頭看我,隻不過眼裡寫滿了熱情和善意。
「不用謝,你是陸淮的小青梅,為了不讓我們的陸大學霸難過,我肯定要幫你的呀!」
「你認識陸淮?」
她沒有回答,笑著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我叫廖娜,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現在想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是有預謀地接近我。
「我不要你的錢!」
我一時氣急,直接把銀行卡扔了回去。
廖娜的真絲裙被卡片勾出了一道絲。
她抬起高跟鞋便要朝我踹過來,危急時刻不知從哪出現的陸淮擋在我面前。
「陸淮!」廖娜不甘心地跺腳,「你的小寵物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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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她才十幾歲,你和她計較什麼。」
他連來龍去脈都不問清楚,一顆心直接偏向了另一邊。
廖娜仍舊不高興,她嘟著唇:「你幹嗎養個和程月這麼像的女人?你忘了當初程月是怎麼對你的嗎!」
「別說了。」陸淮打斷她的話,把我拽到一邊,眼神冷淡得像在看待陌生人。
「我讓助理送你回去,沒事別出去給我惹麻煩。」
廖娜這才滿意地挽上陸淮的胳膊離開。
過了很久,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匆匆朝我走來:
「你好,我是陸總的助理向恆,老板讓我送你回去。」
路上,向助理一言不發地開著車。
我有意詢問起程月的信息,他眼神閃了閃,禮貌又疏離:
「抱歉,這是老板的私事,我不清楚。」
無論我問起什麼,他都是諱莫如深的態度。
「向叔叔,我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嗎?我想給陸淮發個信息。」
向助理遲疑了一下,在我懇求的目光下,還是把手機遞給了我。
十年後的手機遠比十年前的要智能,但瀏覽器的使用方式相差無幾。
我快速輸入程月二字。
奇怪的是,搜索結果竟然是零,連一條相關信息都找不到。
我換成了陸淮,首頁立刻跳轉出陸淮的百科介紹。
陸淮,男,29 歲,乘淮科技公司總裁,累計兩年登上北市富豪排行榜,即將與亞歐醫療器械集團的千金訂婚。
陸淮如今似乎是極為出名的人物,網上十分熱衷於報道他奇跡般的富豪發家史。
隻不過在搜索的最下角,我看到了一個標題。
【扒一扒乘淮總裁的桃色新聞,死去的初戀和千金女友,陸淮究竟對誰用情更深?】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
向助理像是察覺到什麼:「你要給老板發什麼消息,還是我來吧。」
我嚇了一跳,迅速刪掉瀏覽記錄,關上手機。
「沒什麼Ŧù⁶,快到了。」
陸淮比我回來得還要早,他穿著家居服盤腿坐在沙發前辦公,腰部以下蓋著一條薄毯,整個人多了幾分柔軟。
隻不過在看到我時,目光又歸於冰冷。
「餐桌上還剩著午飯。」
我一言不發地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擺著還冒著熱氣的米飯,三道家常菜。
向助理在陸淮耳邊低語幾句,陸淮朝我看了一眼,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公司吧。」
明明屋子裡有兩個人呢,可是連空氣都透著冷凝沉重。
我咬了一口絲瓜,是熟悉的味道。
「這些是你親自做的嗎?」
他語氣冷淡:「我吃不慣外面的飯菜。」
真的好巧。
……一個月前,我因為吃了蒼蠅小館的炒飯上吐下瀉進了醫院,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叮囑我一定要飲食清淡,不要再亂吃外面的東西。
從那以後,我的三餐全部被陸淮承包了。
因為廚藝生疏,他做出來的飯菜非常一般,我總騙他說好吃。
味道就和現在的一樣青澀。
真的有人數十年如一日地做菜,廚藝卻沒有一絲一毫長進嗎?
我咽下一口米飯,沾了眼淚的白米飯,湿答答又有點鹹。
陸淮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吃完把碗洗了。」
「好。」
6
我依舊睡在陸淮的臥室。
半夜,我端著水杯走出房間,陸淮在沙發上睡著了。
旁的男人這個年紀大都會發福,陸淮卻很瘦。
一米八幾的男人窘迫地蜷在小小的沙發上,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來,手指剛剛搭上去,陸淮醒了。
黑暗中他眼底的寒光筆直射向我:
「這麼晚了做什麼?」
他開了燈,一眼便看到了抓緊他褲腿的手。
「沒成年,膽子倒是挺大。」
我不理會他語氣裡的嘲諷,咬牙一鼓作氣掀開了他的褲腳。
眼前的一幕讓人雙眼刺痛,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跌坐在地上。
陸淮的小腿——是泛著銀光的假肢。
我恍惚想起白天在手機上看到的新聞。
報道上說,我為了錢去當富豪的秘密情人,在男友陸淮找上門時,我讓人活生生砍斷了陸淮的雙腿。
是我做的嗎?
可是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對陪伴我長大的陸淮?
「陸淮……那不是我……」
「是嗎?」
陸淮挑起眉梢,「其實你出現的正是時候。」
他扣著我的腰把我抱進懷裡,滾燙的掌心沿著尾椎骨向上曖昧遊移。
「玩弄一個腦死亡的人有什麼意思呢,當然要報復到活人身上才有趣,你說對吧,月月?」
我不敢抬頭。
害怕看到他眼裡的恨,更怕看到他眼裡完全陌生的自己。
7
陸淮給了我一部手機,似乎取消了對我的全部限制,隻有一樣。
不準踏進他緊鎖的書房。
我始終不相信我會為了錢拋棄陸淮,可是我在網上搜索了很久也沒找到關於我的任何信息。
就連之前那篇報道也突然被下架。
仿佛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程月這個人。
陸淮每天讓我洗碗、拖地,全都是我以前最討厭做的事。
每天晚上,還勒令我必須做完兩張高考模擬試卷才能睡覺。
廖娜再沒出現過。
我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日子,隻不過眼前的陸淮兇巴巴地沒有人情味。
我再也找不到可以撒嬌的人,每天看到陸淮的第一件事便是贖罪。
為那個我完全不可能成為的程月。
我埋頭寫著試卷,琢磨著今天又會面臨什麼報復。
陸淮忽然抽走了我手裡的筆,丟過來一件布料清涼的裙子。
「穿上,陪我參加聚會。」
「不要,」我把裙子扔回去,「試卷還沒寫完。」
陸淮眯起眼:「程月,你在跟誰發脾氣?」
我撿起地上的裙子往脖子上一掛:「我穿,我穿總行了吧。」
純白的吊帶裙長度隻到大腿根,看著鏡子裡裸露在外的腿,我自己都覺得害臊,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
這麼清涼火辣的打扮,陸淮連正眼都不給一個,冷冷地拽著我的手腕往外走。
我以為他又是想捉弄我,卻沒想到他真的帶我到了夜場。
燈紅酒綠迷醉的氛圍,是過去十七年裡我從沒接觸過的。
包廂門一打開,十幾個男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陸淮從身後推了我一把:「喊人。」
我龇牙咧嘴:
「叔叔們好。」
……
包廂中間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一愣,從喉間溢出一聲笑:
「阿淮,這小姑娘有點可愛啊,難怪你當寶貝似的不願意帶出來讓我們瞧瞧。」
「廖院長嚴重了,隻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
廖院長?
我認真端詳了片刻,發現他和廖娜長得有幾分相似。
被稱為廖院長的男人一抬手,服務生開了兩瓶酒推到陸淮面前。
「因為推遲婚禮的事,娜娜很不開心,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傷心吧?」
「要麼你喝,要麼你帶來的這位小朋友喝,你自己選。」
我總算明白了陸淮今天帶我過來的用意,敢情是要給未來的小舅子賠罪。
陸淮的手剛碰到酒杯被我啪地一下打掉。
「我喝。」
我抓起酒瓶直接灌。
順著喉嚨往下,整個胃都火辣辣地疼。
陸淮神色莫辨地看著我。
直到我打了個酒嗝舉起第二瓶酒,陸淮按住了我的胳膊。
「夠了。」
那個所謂的廖院長笑著晃動酒杯:「阿淮,我看這小姑娘對你倒是真心實意,你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
「你若是不喜歡,幹脆送給我如何?」
我抬起醉醺醺的眼眸,看到陸淮喉結微動。
他說:「好。」
我不知道陸淮還記不記得。
今天是我的生日。
8
一瓶烈酒下肚,我醉得找不到東西南北,趴在角落裡。
難受得想吐,又很想哭。
就像一個廉價的玩具。
三兩句話下,陸淮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三天後把我送進廖家。
酒局結束後,陸淮背著我走出包廂。
十年後初見陸淮,我覺得他很強大,強大到毫無破綻。
可是現在趴在他的背上,我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兩條腿一深一淺,單薄的脊背隻剩下硌人的肩胛骨。
陸淮的腳步忽然一頓。
他偏頭看我,神色一貫的冷:
「哭什麼。」
「我早就說過會狠狠報復你,現在知道怕也晚了。」
我蹭掉眼淚,抱緊他的脖子:
「我去了廖家,他們是不是就會把現在的程月還回來?」
陸淮的身軀驀然繃緊。
其實很好猜。
能夠悄無聲息地帶走一個腦死亡病人,除了掌控醫院的廖家兄妹,還有誰能辦到呢?
挺好的,挺好的。
我擠出笑容:「這算不算是自己拯救自己?」
陸淮收緊了手臂,什麼也沒說。
酒精作用下,我很快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在飛機上,空蕩的頭等艙我隻看到了向助理一個人。
宿醉後腦袋疼痛不已,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不是說好ẗũ⁵三天後把我送給廖家嗎,這才第二天。」
向助理沉默:
「陸葵小姐,老板已經把程月女士接回來了。」
「啊?」
向助理似有些不忍,輕輕撇開視線。
「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所以沒必要再放在身邊礙眼,這是老板的原話。」
他從包裡掏出一大堆證件,嶄新的身份證上印著我的照片,上面的名字是陸葵。
陸淮言出必行,給我安排了新的身份。
但他不許我回國。
我在電視裡看到他和廖娜訂婚的新聞。
他穿著燕尾服和廖娜跳舞,眼裡的笑意暖得能把冰融化。
向助理語重心長地搬椅子坐在我面前:
「我給你安排好了學校,你明天就可以上學了。」
「陸淮瘦了很多。」
前言不搭後語的兩句,向助理愣了愣,不自然地點頭:「老板親自籌備婚禮,可能累著了。」
「我能回國看看嗎?」
「不可以。」
甚至,我打過去的每一通電話陸淮都不會接。
隔著山海,我隻能在四四方方的屏幕裡窺探到陸淮的一點點消息。
我開始課後偷偷去餐館做兼職。
感謝陸淮的報復,讓我熟練掌握洗碗、拖地這些生活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