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到了十年後。
曾經愛我至深的溫柔少年。
如今是炙手可熱的商界大佬。
他什麼都好,隻是看向我的目光,沒有驚訝,也無欣喜。
隻剩下一片空洞的冷漠和恨意。
所有人都說,我應該把命賠給陸淮。
1
我在一場晚宴上與陸淮重逢。
他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商圈大人物。
隨處往那一站,清冷矜貴的氣質無人可比。
推杯換盞間,他受盡了在場人的恭賀。
有人調侃道:「聽說陸總過陣子要訂婚了,恭喜恭喜呀。」
陸淮沒應聲,神情卻柔和了一瞬。
他抬眸,隨意瞥了一眼,臉上的笑意猛然頓住。
他看到了我。
眼底鋒芒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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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避無可避,苦笑著揮揮手:
「陸淮,好久不見啊。」
2
我被陸淮拽進了宴會的角落。
他鉗住我的下巴,冰冷的視線如同利刃落在我的臉上:
「誰派你來的?」
「誰允許你整容成這個樣子!」
他生氣了。
十九歲的陸淮,隻要我輕輕抱他一下就能消氣。
可是現在。
我蜷緊搭在腿側的手指,胸口的酸澀也一並收緊。
「陸淮,我是程月。」
他瞬間松開了手,仿佛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防備又厭惡。
「回去告訴你背後的人,下次想個新鮮點的招數。」
他轉身便走。
回到席間,繼續和賓客們談笑風生。
我怔怔地站在角落。
心底像是被細針扎了一遍又一遍,密密麻麻地疼。
我抬起胳膊胡亂擦了把眼淚,低頭把盤子端進後廚。
直到晚宴結束,我的手被洗潔精泡得發白發皺。
領班的給大家發兼職工資。
我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給現金。
領班皺眉:「我現在去哪給你弄現金?二維碼呢,我掃給你。」
來到這個時空隻有半個月,我觀察到大部分人都用那種二維碼買東西。
可是……
我局促地盯著鞋尖:「對不起,我沒有手機……」
「你從哪個窮鄉僻壤出來的,連個手機都沒有。」
領班嘟囔著掏了掏口袋,摸出來一張紅鈔:
「就一百了,愛要不要。」
「謝謝。」
我雙手接過錢,正要去後廚拿外ƭū́₉套,抬頭間,看到了站在拐角處的陸淮。
他不聲不響,不知道站那看了多久。
一股從未有過的難堪將我從頭到尾淹沒。
我拔腿就跑。
街邊呼呼的冷風灌了滿鼻子滿眼,一輛黑色轎車在我身邊停下。
車窗移下,露出陸淮隱在黑暗中的半張側臉。
「上來。」
他言簡意赅,「上車,別讓我再重復第二遍。」
我咬唇坐上車。
陸淮隨意開口:「現在住在哪?」
我訥訥低下頭:
「24 小時便利店,有時候在公園長椅上將就一晚。」
我怕他不信,卷起了袖口,露出小臂上一塊疤痕。
是十歲那年車禍留下的。
當時陸淮抱著我躲避剎車失靈的貨車,他左腿骨折,坐了四個月的輪椅。
「陸淮,我真的是程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十年後。」
我嗓子發澀,「我沒有騙你。」
「嗯,我知道,袖子放下來吧。」他語氣平靜。
這樣冷淡的反應,仿佛和不久前紅著眼捏住我下巴的不是一個人。
他是真的相信了嗎?
車內空氣靜謐。
跨越了十年,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信任的人,我再也憋不住心裡的疑問:
「陸淮,你能告訴我這十年發生了什麼嗎?我來到這裡,那這個時空的我,去了哪裡?」
陸淮偏頭,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你沒回去看看?」
我搖頭:
「回不去,我沒有身份證,買不到票。」
也沒有足夠的錢。
陸淮沉默地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象。
朦朧幽寂的夜色中,他無悲無喜地開口:
「死了。」
3
我被陸淮帶到了他的家。
普通的二居室,布置得卻很溫馨。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我以為起碼會住上小說裡的那種豪華別墅。
我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陸淮扯了下嘴角:「看不上這裡?總比睡公園強吧?」
沒有看不上。
我趕緊跨進門內:
「陸淮,謝謝你願意收留我。」
推開客房門的那剎那,我愣住了。
粉色的裝修風格,滿屋子處處都是少女心,就連桌子上都擺放著一大堆昂貴的化妝品、首飾。
一看便是女孩子的房間。
就連衣櫥裡都懸掛著漂亮精致的裙子。
透白的燈光打在地磚上,倒映出了我滿身的狼狽。
我深吸一口氣,退出了房間。
陸淮靠在陽臺邊抽煙,聽見響動,回頭看向我。
指間的火光明明滅滅,如同他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怎麼了,房間不喜歡?」
「我睡客廳沙發就可以。」我聲音艱澀,「那是你未婚妻的房間吧,我住著不合適。」
「未婚妻?」陸淮嘲諷地笑笑。
「想知道這十年發生了什麼嗎?」
他熟練地掸落手指間的煙灰,赤裸涼薄的目光肆意落在我的身上。
「衣服脫光,我告訴你。」
我被嚇得呆住。
他的眼裡沒有情欲,冷冷地拭去我懸在眼睑下的淚:
「這種程度都受不住,還敢跟我回來?」
我抱住他的手指,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陸淮,我害怕。」
無端被帶到十年後一直強忍的委屈和恐慌,好似全在這一刻破籠而出。
我想眼前的陸淮能像從前一樣溫柔安慰我。
可是他推開了我,拽起一旁的毯子粗魯地扔在我頭上。
「滾去房間裡。」
「我不要!」我拽下毯子,倔強地和陸淮對視。
十年不見,陸淮有了別的女朋友,這件事我怎麼也無法接受。
更何況是讓我去住他未婚妻的房間?
陸淮黑沉沉的眸子盯著我,眼裡看不見一絲情緒:
「去旁邊那間睡,不然就睡馬路。」
語氣又兇又狠。
我屈服了,抱著毛毯鑽進陸淮的房間。
畢竟睡公園的體會實在不太妙。
他的房間整體裝修全是暗色系,即便開了燈也陰森森地像鬼屋。
房間裡除了一張床,其他什麼都沒有。
和印象中陸淮的風格完全不一樣,我甚至疑心穿進了平行時空裡。
但被子上殘留的氣息和陸淮身上的一樣,淺淺的薄荷柚子沐浴露的味道,是我送陸淮的生日禮物。
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我心裡憋了太多問題。
所以當敲門聲響起時,我連鞋子都沒穿便跑了出去。
打開門後,我和門外的人同時愣住了。
4
「程月?」她脫口而出,很快皺起眉,「你是誰?怎麼會在這?」
眼前的人是廖娜,高中時期我最好的閨蜜。
總算是遇到一個熟人了,我紅著眼眶去觸碰她的手:
「娜娜,我是……」
話還沒說完,陸淮回來了。
他神色自然地攬著廖娜的腰回到沙發前坐下,點了根煙燃著。
我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呆滯木訥地看向兩人交疊的手。
廖娜問我是誰。
陸淮眼皮微掀,漫不經心地吸了口煙:
「別人送來的小玩意,瞧著有意思養著玩罷了。」
廖娜捂嘴笑:「剛剛打開門,我還以為是月月呢。」
陸淮笑意淡薄:「赝品終究是赝品。」
廖娜送了份文件過來,臨走前,她別有深意地朝我笑了笑:「你和我的好朋友長得很像。」
廖娜一走,陸淮立刻摁滅了煙,大跨步走進衛生間。
水流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了半刻鍾他才出來。
頭發湿漉漉,滿臉的水漬,看起來狼狽又狠戾。
我像個傻子站在原地。
喉嚨幹澀得像吞了鉛塊,墜得疼:
「你的未婚妻是廖娜?」
我從來沒設想過,最信任的兩個人會在未來同時背叛我。
陸淮又抽出一根煙,可不知為何,他的手抖得厲害,按了幾次打火機都沒有打出火。
他索性丟了煙:「程月,你今年幾歲了?」
「十七。」我渾渾噩噩地回答。
陸淮笑了,抬手按了按眉心:
「真是個孩子,等再過幾年你就會知道錢這東西有多重要,和廖娜在一起,我可以少奮鬥二十年,這些是你給不了我的。」
他從容不迫,語氣聽不出一絲勉強。
我明明應該破口大罵,ţū́₅可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認識十歲的陸淮,他來孤兒院看我,把最甜的那塊巧克力偷偷塞進我嘴裡。
我認識十五歲的陸淮,他為了給我過生日,跑遍了整個北城去找炸米花的老爺爺。
我認識十九歲的陸淮,他用兼職賺來的所有錢租下廚房,一日三餐換著花樣給我做菜。
他對我太好,好到我沒有辦法相信他會離開我。
可唯獨,我不認識二十九歲的陸淮。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會給你重新安排一個身份,至於過去的十幾年,就當是一場夢。」
如果可以。
我希望此時此刻才是一場荒唐的夢。
陸淮原本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可一通電話打來,他立刻變了臉色。
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倉皇的樣子,跌跌撞撞差點被茶幾絆倒。
「我現在要去醫院,你跟我一起去。」他不容置喙地拽起我的胳膊。
5
陸淮帶我來的是一家高級私立醫院,此時已經亂成一團。
陸淮甚至來不及管我,一下車便朝著病房飛奔過去。
護士們竊竊私語,說醫院丟了一個腦死亡的患者。
仿佛隔空蒸發,連監控都查不出原因。
「總不能是患者自己跑了吧?」
「怎麼可能,那可是腦死亡!都躺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
我急忙攔住她們:
「護士姐姐,請問那個腦死亡的病人叫什麼名字?」
那護士扭頭看了我一眼,突然尖叫:「啊——鬼啊!」
我默默縮回了手,餘光瞥到不遠處的廖娜。
護士慌亂不已地喊廖主任。
她吹了吹美甲上的小浮塵:「慌什麼,她又不是程月。」
十年後的廖娜態度桀骜,掐著我的下巴翻來覆去地看,眼裡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