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實在是賭不起,我現在有小姨,有家,有花店,過得很好,黎景之就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在他身邊很危險,良久,我抬起腳步繼續往前走。
「對了,你小姨在國外的公司,她負責的稅務問題有一場官司要打,輸了的話要去坐牢,她有跟你說過嗎?」
我僵硬的回頭,透過窗戶看到我像紙一樣煞白的臉色,和一臉悠然神色的黎崢,他從窗戶的放反光看見我轉身,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有一種得逞的意味。
「我不僅可以幫她打贏官司,還能填上那些漏洞。」
我已經站不太穩,扶著旁邊的牆壁,久久未緩過神,說來小姨匆匆離職,那邊肯定還有好多事沒處理,她卻願意什麼也不管回來照顧我……
我調整好呼吸,看向黎崢的背影。
「我要怎麼做?」
22.
黎崢說,他下個月要去國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國內的公司需要有人管理,黎景之作為繼承人,他不可能讓黎景之以神經病的形態接管。
給黎景之請來的專家團隊針對他的情況制了藥,我要做的,就是每天看著他吃藥,記下他的發病頻率和規律,並且按照這個逐漸刺激他,直到他的狂躁和焦慮降到最低。
隻要我答應,黎崢立刻就可以著手小姨的事,而且事情一結束我就可以回去接著上學,但是我要和黎景之回到他家裡,和他相處,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
我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在這短時期內,讓黎景之成為一個比較「正常」的人,黎崢說他黑了黎景之家的監控系統,周圍也安排了監視,如果我有危險,會有人第一時間保護我。
最後黎崢讓他身邊的黑西裝大叔先送我回家,回去的路上我跟他搭了幾句話。
他看起來應該是跟了黎崢好久,黎崢一個眼神,他就能立刻去執行,我問他既然黎崢當初沒有出事,怎麼不去接黎景之回家。
讓他在我家待了這麼多年,讓他一步一步成為我的魔鬼,黎崢好像一直都知道,他監視著這一切,但他選擇袖手旁觀嗎。
「黎家的事,您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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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西裝大叔熟練的打著方向盤,直到離莊園遠了一些才回我的話,我點了點頭,小姨跟我說了一些。
「景之先生是夫人喊著別人的名字出生的,先生從小就是很驕傲的人,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
我低頭摳著手指,悶悶的說,那他當初別跟人家在一起不就好了。
旁邊的大叔沒說話,隻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我還在糾結怎麼跟小姨說這件事,開門就發現她正滿面愁容的坐在客廳,手裡還握著手機,我走到她身邊坐下,她發現我回來了臉上的憂愁慌忙散去,我輕輕地摟住小姨。
「怎麼啦我親愛的仙女小姨。」
「喬喬……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一陣子,那邊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解決……」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巧合嗎,還是說黎崢剛和我聊完就開始有動作了?
忍住內心的疑惑,我安慰小姨。
「沒事的小姨你去吧,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為了讓她不那麼擔心,我還告訴她我聯系了學校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我還有機會回去,反正小姨也不太懂這些,我就告訴她我接下來要勤去學校走動,那邊附近人多很安全,小姨才不那麼鬱悶。
第二天黎崢就安排我和黎景之的主治醫生見面,有幾個是外國人,我跟他們交流起來很吃力,好在後來來了一個看上去和藹慈祥的老者,應該是很有份量的人物,他一出現,周圍的人都安靜了許多。
「你好,宋小姐。」
他禮貌的和我握了手,走過去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也沒有說多餘的話,直接切入主題。
「我來告知您一些關於和黎景之先生的相處注意事項。」
「首先,藥必須每天按時按量服用,不可漏服。」
他說著,把一個小型保險箱放在我面前打開,裡面是一個厚實的玻璃瓶,上面的標籤印著密密麻麻的英文,藥丸看上去很普通,就是白色的扁圓藥丸。
「其次,您可以在黎景之先生服用藥物一周之後開始對他進行刺激測驗,建議您從小事開始過渡,以便對比病人反應。」
「最後,受病情本身和外界的影響,黎先生的某種執念很深,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老者頗有些惋惜的說道。
「也就是說,就算他精神方面的疾病治好了,人格也會有缺陷的……」
我仔細聽著,回想著老者的最後一句話,病治好了,人還會有問題,是什麼意思?
難道黎景之現在這樣並不完全是因為精神出了問題……
這時我的腦海裡猛然闖入他說過的那句話。
——「就算我沒病,該對你做的,一樣也不會少。」
黎崢的人就在門口站著,等和醫生們交流完之後,他們就會立刻把我送去黎景之那裡,後面的內容我心不在焉的聽著,結束之後直到黑西裝大叔進來喊我才回過神來。
我抱著那個小保險箱一言不發的坐在副駕駛,愣著神發呆,忍住不去害怕,不去想接下來要面對的事,黑西裝大叔從後視鏡看了看我,語氣柔和了些,沒之前那麼僵硬了。
「宋小姐,醫生說接受電擊治療之後會造成短時間的神經遲鈍和暫時性失憶,所以現在景之先生應該不會傷害您的。」
我點點頭,路過花店附近的時候讓大叔把車停下,我去花店貼了一張暫停營業的告示,又把我的號碼寫上,把還在盛開的花放進冷藏,走的時候看見還有幾束沒有來得及修剪的鳶尾,想了想還是帶上了。
黎景之住的地方離市區並不近,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過後,視線中又出現那棟別墅,僅僅是看到就讓我忍不住的害怕和恐懼,手緊緊的抓著衣角。
「到了,宋小姐,景之先生昨晚被我們送回來的時候還在昏迷狀態,不知道這會兒醒了沒有,這是黎先生給您配的鑰匙。」
黑西裝大叔把鑰匙遞給我,隨即沒有絲毫猶豫的開車調頭走了,我站在原地,看著別墅的大門,足足有半個小時才鼓起勇氣走近。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咔嚓一聲,鐵質的大門應聲打開,我深呼吸幾下,推開門走進去。
別墅裡一切如舊,隻是花園裡過了花期的花朵不再明豔,有幾朵都已經枯萎,泛著枯黃有氣無力的垂在枝頭。
黑西裝大叔說黎景之可能還沒有醒,這讓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在門口站了太久腿又開始酸痛起來,隨便找了個石階坐下,剛坐好就想起第一次見林樂辰他也是這樣坐在花池邊看書。
林樂辰的笑臉在腦海中浮現,好歹給我帶來些許安慰,也不知道他們母子現在怎麼樣了。
休息了會兒起身走進客廳,看著熟悉的陳設,目光掃過左側我躲黎景之的那個衛生間,那天的事讓我直到今天都還很抗拒照鏡子,為此小姨還把家裡的鏡子都貼上了風景畫。
平復了一下心情,路過當時因為走不了路黎景之給我準備的一樓的房間,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是轉身去角落裡原來林姐用來午休的小小的單人間,剛把帶的衣服放好,就聽見樓上傳來悠揚的琴聲。
是小提琴的聲音,是黎景之,他醒了。
當初他剛到我家的時候,爸爸媽媽周末很忙,沒空管我們,就給他報了和我一樣的興趣班。
剛開始是跟我一起學鋼琴,他學的比我快的多,這讓我很沒面子,就找媽媽鬧情緒,讓他去學別的樂器。
最後還是我給他挑的,我本來想選二胡,當時覺得冰山拉二胡,想想就好笑,但是那天教二胡的老師有事請假了,我就隨手指了指旁邊的小提琴,黎景之倒是不在乎。
後來他的小提琴學的仍然比我的鋼琴快,我要練習一周的曲子,他一下午就會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還不忘提醒一下我的錯誤指法,氣的我當時就不想學了。
我走出房間,琴聲更清晰了些,是《告白之夜》,我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哼的曲子。
不得不說黎景之無論做什麼都會做到完美,他是少見的聰明優秀又很有天賦的人,正聽的出了神,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我拿出來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短信:他在三樓。
抬頭看看,果然角落裡有一個監控正對著我閃爍著紅色光點,我嘆了嘆氣,抬起腿扶著樓梯的護欄艱難的上樓。
離琴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的厲害,黑西裝大叔說電擊治療過後可能會有短暫的認知障礙,不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狀態。
懷著忐忑的心情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我扶著牆微微喘氣。
三樓的走廊是木質的,很寬敞,抬頭發現兩邊的牆壁掛了不少裝裱精致的畫,大多都是色彩風景和油畫……
等等,我突然瞪大眼睛。
這些都是我的畫。
有我剛學繪畫的時候畫的第一幅水果,放假在家時坐在我房間裡畫的窗外的風景,跟朋友們去春遊寫生畫的小橋流水……
很多很多,有的我甚至都不記得什麼時候畫的了。
一時間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如果這是戀人之間做的事情,他的細心收集和小心保存,我想我會覺得這很浪漫又讓人心動。
但我們之間,不是會讓我有任何好感的關系,他做的一切,我都覺得惡心。
走廊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可以看到裡面是半開放式的,一半房頂是透明的玻璃,採光很好,琴聲就是從這個房間傳出來的,他似乎沒發現我,琴聲還在繼續。
我輕輕推開門,碰巧一陣卷起枯葉的秋風闖進明亮的落地窗,白色的窗簾被吹起來,在空中蕩了幾下,輕輕擺動著。
黎景之站在窗前,我看向他的背影,他清瘦了許多,穿著寬松居家的白色毛衣,小提琴還放在肩上,身姿依舊纖長挺拔,秋日的風和陽光都爭先恐後的往他懷裡鑽。
他站在明媚的光裡,風吹動他柔軟的發絲,連落葉都伴著那琴聲宛轉悠揚緩緩而落,畫面美好的不真實。
房間很空,正中間有一個半人高的漂亮的玻璃展臺,上面放著一顆手掌大小的圓形水晶球,裡面好像放著什麼東西,還未等我走近看清,他的手緩緩放下,琴聲停止。
周圍突然安靜起來,隻有偶爾隨風飄進窗裡的枯葉,在空中轉了幾圈兒悠悠的落到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轉身,我突然有點想逃跑,但是四周布滿了監控,像是無數張眼睛在盯著我,我知道黎崢在看,於是就站在那裡,也沒勇氣主動開口跟他說話。
「你是?」
他的眼神沒有了之前的狠厲和侵略性,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無措,我愣了一下,想著應該是治療的後遺症,反而還放松了些。
我正糾結該怎麼告訴他我是誰,突然想起來挎包裡還裝著剛才的鳶尾花。
「呃……我,我是來送花的。」
他靜靜的看著我從包裡拿出那幾束花,我拿在手裡也不是,上前去遞給他也不是,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黎景之俯身把小提琴倚著牆放在地上,接著向我走過來,我下意識的想跑,一邊又不得不忍住恐懼,心裡安慰自己,他不認識我了,不會傷害我的。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伸出修長又好看的手,我愣了幾秒才會意他是要我把花給他,我輕輕地放在他掌心裡,他拿在手裡看了會,抬頭對我笑了笑,說謝謝。
然後拿著花,黎景之走到那個玻璃展臺前,把鳶尾花放到那顆透明的水晶球旁邊,這時我才看清封在裡面的東西。
一顆橘子味的糖果。
亮橙色的包裝和上面小貓咪的圖畫,這是當年我給他的那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