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敘壓根不認識我。
裴敘卻笑著讓大家往後站站,把我從密集的人群中拉到安全的位置。
「梁同學很好,從來都是很友善地和同學們相處。」
結束尷尬無比的專訪後,和裴敘一起回教學樓,他回班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
我瞧見了他耳郭裡跟大家不一樣的東西。
「隻要戴上這個,你就聽得見了嗎?」我很好奇。
直到裴敘轉身。
我才意識到這句沒禮貌的話我沒憋在心裡。
裴敘卻轉回頭似笑非笑看著我,答非所問地回了句:「我還有另一隻耳朵可以聽。」
如果十年後的梁嫵在這裡,一定很懷念高中時候的裴敘。
這時候的裴敘,還不是個啞巴。
可站在這裡的,是十七歲的梁嫵同學。
這個莫名其妙的回答,擊中了她的心。
我開始想和裴敘交朋友,我主動去找他聊天,裴敘學習好,就打著讓他教我學習的幌子天天去他們班。
還去旁聽他們班的課。
小組英文對話練習的時候,裴敘說,他最喜歡的水果是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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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年的聖誕節,裴敘全班同學的桌洞裡都塞滿了紅彤彤的蘋果。
從此,整個珍珠班都認識我了。
隻有裴敘知道,他的那份不一樣。
他收到了獨一無二的賀卡,也是我人生智商情商的高光時刻。
賀卡上寫著:「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裴敘雖然沒有回應,我能感受到,他堅硬的心繭好像朝我軟化了一點。
一次放學,我強行把裴敘帶到奶茶店,分享我喜歡的奶茶。
面對面坐著的時候,我一直支支吾吾想說什麼。
裴敘看我憋得難受,嘆了口氣,「說吧,你想幹什麼。」
我得逞一笑,用吸管轉了轉奶茶,「先說好哈,我隻是好奇,好奇……」
「我有上網搜,說聽力障礙者有的並不是一點聲音聽不見,那你呢?」
裴敘很溫柔地笑,「嗯,是的,需要離耳朵很久很久的大聲,我才能聽見一點聲音。」
「那你可以摘下來嗎?」我問他。
裴敘最近好乖啊,他很是配合我,摘下了。
我湊到他耳邊,以正常說話聲音稍大一點程度說話:「這樣呢?」
裴敘絲毫沒有反應。
以至於我上頭到忘記他明明左耳是聽得見的。
在他耳邊大喊:「我喜歡你!」
這樣不隻裴敘知道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
7
全世界都知道梁嫵很喜歡裴敘,可裴敘喜歡梁嫵,連梁嫵本人都不知道。
「說話,裴敘!」二十七歲的梁嫵也在朝裴敘大喊。
裴敘衝過來,抱住我。
他摸著我的腦袋。
把我放進他懷裡,好像很珍重的樣子。
「對不起阿嫵。」他一直揉著我的腦袋。
我反手推開了他,「七年,我們在一起七年,你真的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哪怕騙騙我。」
這些年,你究竟在幹什麼?
一邊冷落我,一邊偷偷買戒指。
「好。我承認。」裴敘冷不丁開口。「我承認我卑鄙。」
我眼睛瞪大。
「我害怕承認我的喜歡,這樣如果你想抽身離開我的那天,我也可以說。
「我是不喜歡你的。
「你的世界那麼耀眼,我隻是個灰撲撲的存在,我甚至有殘疾。」
裴敘低垂著眼眸看著我,我第一次瞧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
我深呼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
失敗了。
淚珠滾出了眼眶。
「那我呢?裴敘,你讓我覺得,我不配擁有愛情和婚姻。」
最終還是沒忍住,我向裴敘訴說我的所有苦痛。
「你從來不帶我進入你的交際圈,就連你好友結婚請帖發到家裡,我等了你多久!等你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想哭的,右手拂開不斷湧出來的淚水。
「可我一直等到在朋友圈看見婚禮大合照,我才敢相信,那個看起來對我很好的裴敘,原來還是一點也不喜歡我啊。」
裴敘的手指蜷縮顫抖,「我不是……」
我直接打斷他:「裴敘,你不要告訴我,你這麼聰明的人,你看不出來那個前臺喜歡你。
「她就是那天的伴娘吧。
「可你依舊讓她待在你的公司。」
裴敘擰了擰眉,「阿嫵,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冷笑一句,「裴敘,我看明白了,你的渣和你的愛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我低頭看了看戒指,「戒指我收下了。」
用指腹觸摸了一下刻著英文的部分。
轉身用力把戒指從窗口扔了出去。
回頭看向呆住的裴敘,「怎麼處理我決定。」
裴敘立馬就轉身想下樓去找戒指,我喊住他:「裴敘,你找回來也沒有用了。」
裴敘轉頭,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怎麼會,怎麼會沒有用了呢。」
我伸出食指點了點他心髒所在的位置,「因為,晚了。」
「那是我之前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不是了。」
裴敘抓住我的手指,「阿嫵……你不要我了嗎?」
好可憐啊,像湿漉漉的小狗。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們分手吧。」
裴敘猛地衝了過來,用力地摟住我,「對不起阿嫵,對不起……」
我想推開,實在推不動。
「可是。」
「我不愛你了。」
裴敘瞬間僵硬,「你騙我的對不對,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會再別扭下去了。」
我扭頭看見裴敘快哭了。
繼續說:「我終於舍得放手,你該為我們開心。」
裴敘情緒激動地扯下自己助聽器,狠狠地扔到床上。
我看了陷入被子裡的助聽器。
輕輕地說:「我從來不覺得,你貧窮、你聽不見,你就很可憐。」
「裴敘,你很優秀。」
所以不要否認我的愛。
8
連夜搬出了裴敘家。
創業初期,裴敘一直和別人合租,從來不讓我過去。
這棟房子還是裴敘創業成功後自己買的,房本上寫的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裴敘每天都在給我發信息,他在分享自己今天做了什麼。
每天都會給我發晚安。
我連看了一個禮拜後,狠了狠心拉黑了他。
沒過多久就是高中同學聚會,我也需要一個合適的方式去告訴大家。
我們分手了。
本以為裴敘不會來,結果站在門口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有人問他:「裴總,你到底怎麼忍下去梁大小姐的脾氣的。」
裴敘說:「摘下來。」
我挑了挑眉,正準備給我推門的服務員尷尬地低頭。
我單手推門而入。
大家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繼而很快變成奉承的笑,「大小姐終於到啦,剛我們還問裴敘呢。」
我笑著看向裴敘,他好像已經喝醉了。
表面看不出來什麼,但眼神已經模糊了。
「是嗎?裴敘?」
裴敘看著我很慢地點點頭。
我看向問裴敘話的人,「謝謝你的擔心,裴敘從此以後不用忍了呢。」
「裴敘自由了。」
那人臉色瞬間青白。
「梁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搖搖頭,「阿嫵從來沒有對人隨意發脾氣。
「阿嫵從來沒有看不起我。
「我摘下來,我就聽不見了。阿嫵沒有跟我說分手。」
全場寂靜無聲。
沒有人見過裴敘這個模樣。
我也沒有。
可能是過去我太過於追著裴敘跑,所有人都不相信。
居然還是我提的分手。
散場的時候,我想先走,可大家都默認把喝醉的裴敘交給我。
我本來不想管他,可看他一個人低著頭坐在那裡的模樣。
像沒有人要的小孩。
最後一次。
我走過去很順手地從他兜裡拿出他的手機,指紋解鎖。
找到那個和裴敘關系很好的大學同學程啟的微信。
「XX 酒店,裴敘喝醉了。」
「過來接他。」
對面秒回:「?我不搞基,我有老婆。」
我正要解釋,對方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是我,梁嫵。」一句話讓對面止住了話頭。
「他喝醉了,你愛接不接吧。」
我的善良就止步於此了。
「嫂子你先別走啊,我馬上過來。」程啟急忙開口喊人。
「不用了,我還有事。」就打算掛了電話。
「別別別!我有大事情和你說,裴敘那個倔驢這輩子都不會開口說。」我都能聽見對面已經急著出門了。
「那就說定了啊嫂子,我這就來。」
我看著暗掉的屏幕,又看了眼睡著的裴敘。
裴敘和他的朋友性格還真是割裂啊。
十分鍾不到程啟到了包廂。
我和程啟不熟,隻是見過。
他先是瞧了眼裴敘是否真的睡著了。
然後撓了撓腦袋,有點尷尬,「怎麼說呢。」
我站了起來,「那你就別說了。」
經過程啟要推開包廂門的時候,程啟突然開口:「你爸爸找過裴敘。」
我停住了腳步。
「你爸希望他能放棄這邊的事業,和你結婚,繼承你們家公司。」
「他個倔驢當然不會同意。」
程啟見我聽了進去,又說多了點。
「我們公司其實最開始創業的時候,您的父親給了我們很多壓力。」程啟可能是覺得當著人家面說人家爸爸不好,他一直在摸鼻子。
可能還是說得委婉了點吧。
父親如果想給人壓力,幾乎沒有人不會對他服軟。
我啞口無言。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知道這句話很無力,還是說了。
「沒關系梁小姐,這是您父親和裴敘達成一致的,他們都不希望你知道。」程啟突然正經了起來。
「本來近些年您的父親已經沒有施壓,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又開始了。」
他也很苦惱吧,公司因為好兄弟的情感問題一直變動。
程啟又說,最近他們的策劃書被泄露,裴敘為了補救,每天沒日沒夜地加班在公司重新換方案。
可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遞交辭呈。
「他辭職了?」我更是驚訝。
又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程啟點點頭,「他不想拖累我們。」
我好像能理解,為什麼裴敘不帶我去參加對方的婚禮了。
這看起來會像是宣戰。
聽到了很多事情,我需要消化消化,我向程啟保證:「我會向我的父親求證,如果是真的,我向你們道歉,我會讓我爸收手。」
程啟又說了最後一句。
跟上一句毫不相幹。
「如果連你都不要他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過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我覺得裴敘說得對。」
「我們不合適。」
9
深夜回了家。
我爸今天居然在家,阿姨說,我爸近期一直會在國外。
聽了程啟的話,我有點別扭,低著頭慢吞吞脫著鞋子。
父親喊我過去,「阿嫵,是去和朋友聚會去了嗎?」
我趿拉著鞋子,一邊點點頭。
「是我們高中同學聚會。」
他樂呵呵地笑了笑,「哦?那和裴敘一起去的啊?」
提及裴敘的模樣非常和藹,父親以前就和我提過,他很看好裴敘這個年輕人。
我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拿起抱枕抱在懷裡。
我特意注意著父親的神色,一字一句慢慢說:「不是,我們已經分開了。」
父親的臉色瞬間變了。
但是父親和我說:「沒關系阿嫵,我們還會遇見更好的。」
「嗯。」我點頭。
雖然我的父母並不相愛,隻是一場普通的商業聯姻。
母親近些年早已和父親分居移民到國外。
可從小到大,父親都非常寵愛我,我不敢相信父親會這樣對待我喜歡的人。
我甚至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逼著裴敘繼承我們家公司。
父親回房之前讓阿姨給我端了一杯牛奶,囑咐我早點睡。
懷疑的種子埋在心裡,結果第二天,我經過書房的時候,就聽見了爸爸在打電話。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裴……你和阿嫵……分……你還籤……」
我悄悄地扭開把手。
父親一句:「隻有阿嫵喜歡你的時候,你才配被我看在眼裡。」
直白地傳入我的耳神經。
父親終於注意到了半開的房門,不再說話,直接掐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