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聲音尖得仿佛報警器:
「王大壯,你他媽有沒有良心,老娘跟了你那麼多年,你現在竟然和小姑娘撩騷!」
「我要去你單位舉報你!」
那男人頓時急了,用力推了她一把:「你他媽有病啊!」
女人被推得退了好幾步,頓時號啕大哭起來,尖叫著上來就要扯我的頭發:
「我打死你個小賤人!」
……
現在正是下班時間,不一會兒就積壓起來一堆圍觀群眾,還有人掏出手機企圖拍照。
最糟糕的是,裡面還有不少學生家長。
這要真被壞了名聲,我在這個培訓班就要幹不下去了!
我躲開她滿是蒜味的唾沫噴射,當著所有人指著那個男人大聲反問:
「你在說我撩騷這個河童嗎?」
周圍愣了一下,來回看了我和小胖子爸好一會兒之後,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撒泡尿照照吧老哥,看看你那肚子、那臉,人小姑娘圖你什麼?」
「圖你老,圖你醜,圖你不洗澡嗎?」
女人氣得尖叫:「你個小騷貨在瞎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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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平氣和地告訴她:「是你老公想了解你孩子的學習情況,找機構要了我的號碼。」
那男人之前還十分享受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的場面,可現在被罵河童,還被周圍的人嘲笑,終於臉上掛不住了。
他挽起袖子就衝上來,滿嘴罵罵咧咧。
就在那男人想對我動手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男人頓時慘叫起來。
「松、松手!」
江淮序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滾!」
「你是什麼人!我跟你說,我可是這裡辦事處的副主任!你敢動我——」
男孩爸爸還想撒潑,被江淮序一腳踹在胸前,肥胖的身體遠遠地飛出去,撞上垃圾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沉悶響聲。
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暈了過去。
「殺人了!救命啊!」
「快報警,快把這對狗男女抓起來!」
他老婆尖叫一聲,大罵著剛想衝上來,卻被旁邊衝上來的幾個人架到一邊捂住嘴拖走,隻能發出驚恐的嗚嗚聲。
江淮序沉著臉站在我面前。
「你就讓她這樣罵你?」
「不然呢?跟家長對罵,打一架,然後被開除?」
我拍了拍身上剛才被那女人扯皺的褶子,想想馬上要丟的工作,實在很難再心平氣和。
「本來剛才視頻放出去我也佔理,現在你出手傷人,我這份工作多半也幹不下去了。」
「好大的威風啊。」
「你才來了多久,我都丟了兩份工作了。」
「我真是謝謝你,江少爺。」
「能不能麻煩你,以後離我的生活越遠越好!」
江淮序皺了皺眉,轉頭看了一眼旁邊跟著的秘書。
後者多聰明,迅速帶人清了場,順帶連剛才圍觀群眾拍的視頻都一並處理了。
轉眼間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江淮序看了我許久,皺起了眉頭。
「多少錢?」
「什麼?」我有些茫然。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神色陰晴不定。
我突然反應過來,卻隻覺得胸中那股鬱氣突然衝上來,狠狠地盯回去。
「你當我是什麼?」
他卻突然諷刺地勾起唇角。
「你當年不就是這樣嗎?」
「看著江家要敗落了,拔腿就走。」
「那個男人呢?」
「不要你了?」
「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的……」
我毫不猶豫地揚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江淮序愣住了。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反問。
「我等你的那幾年,跟宋傾傾滾到床上的人是誰?」
6
我爸媽和江淮序的父親是多年好友。
在我六歲的時候,他們雙雙出了車禍。
我至今記得,明明上一秒我還在媽媽懷裡撒嬌,可是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剎車聲,接著是劇烈的撞擊和疼痛,等我從一片黑暗中醒來的時候,面前站著一個儒雅的叔叔。
「綿綿,」他小心翼翼叫我,「以後……你跟著叔叔阿姨一起生活好不好?叔叔家還有一個小哥哥,你們可以一起玩……」
他說著說著,眼眶有些發紅,他別開頭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轉過頭來對我微笑:
「跟叔叔回去,好嗎?」
我有些茫然地問他:
「叔叔,我的爸爸媽媽呢?」
江爸爸沉默地抱住我:
「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把你暫時交給我照顧。」
「可是,我想爸爸媽媽了。」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許久之後,我感覺什麼滾燙的液體順著我的脖子流下來。
與此同時,病房門口小心翼翼探出一個小腦袋,幼時的江淮序仿佛一隻貓鼬般探出頭:
「爸爸,這是我的妹妹嗎?」
那是我們相見的第一面。
也是我萬劫不復的開始。
7
江媽媽從小就不喜歡我。
我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從來不在她面前做任何讓人厭煩的事。
可江淮序是一個十分稱職的小騎士。
他嚴格遵守江爸爸「男孩子要保護妹妹」的囑咐,從來都是以保護者自居。
他每天牽著我的手上學。
替我打跑那些罵我野種,欺負我的小男孩。
「誰敢欺負我家綿綿!」
過生日的時候,江爸爸把我高高舉起:
「綿綿最喜歡誰呀?」
「哥哥!」
我聽見那時的自己響亮地回答,然後抱住江淮序,在他臉上塗上一個滿是口水的親吻。
小江淮序一邊嫌棄地擦臉,一邊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最喜歡綿綿了!」
他大我兩歲。
江淮序從來都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沒從第一的位置上下來過。
也正是因為如此,襯託得我的成績格外慘烈。
反而這時候江媽媽會格外高興。
江淮序就會在她轉身的時候衝我拼命使眼色:
「沒事,沒事,哥哥最愛你!」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有越來越多的女孩託我給江淮序送情書,他的課桌裡總是塞滿禮物。
我有些心口發悶,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我給他的時候,他的臉色都很難看,轉手統統扔進垃圾桶,再轉身告誡我:
「你以後不要接這些東西!」
說實話,看見他那麼幹脆,我有一點小小的竊喜。
那時我還不知道,原來這就是少年心動。
後來等我再長大一點,開始收到男孩子的情書。
江淮序像一隻警覺的德牧。
這個不行。
那個不讓。
統統不是好東西。
我第一次拿著男孩子送的玫瑰花回家的時候,江淮序終於忍無可忍,扯過我的玫瑰花扔進垃圾桶。
他咬牙切齒地把我按在門廳,我被他困在手臂與牆之間的狹窄空間,空氣仿佛都灼熱了起來。。
少年的吻慌亂而青澀。
我根本不敢看他。
可江淮序卻用額頭抵住我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
「綿綿,我喜歡你。」
「不要再接受別人的好感了。」
「以後,你隻有我,我也隻有你。」
「好不好?」
我們背著父母悄悄親吻,在課桌下十指交纏。
我以為我會是他命定的新娘。
直到我大三那年。
江叔叔犯了一個選邊的錯誤,被他的對家抓住機會往死裡打壓,江家大樹將傾,多年基業幾乎被人連根拔起,連帶著淮序也被流放到邊區。
所有人都認為江家完了,江淮序回不來了。
我給他發消息,安慰他沒事,等我畢業就去陪他。
可他總是回得敷衍又緩慢。
我以為他剛到新地方很忙,也就沒再多煩他。
反正我們以後終歸是要在一起的。
而且我馬上就要畢業啦!
可突然有一天,他回來了。
我放學見到他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哥哥!」
天知道我有多想他。
我一路小跑過去,想像之前那樣撲進他懷裡,卻發現他身邊站了一個女孩子。
她挽著淮序的胳膊。
江媽媽笑眯眯看著她,我從來沒在她臉上見過這麼溫和慈愛的神色。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宋傾傾。
我能感覺到,江淮序對她是不同的。
我那時候還被他嬌慣得十分任性,去找他鬧。
可江淮序是怎麼說的呢?
我記得他有些疲憊,卻依舊笑了笑:
「綿綿,宋傾傾怎麼能和你比?」
後來我才知道,這話得倒過來聽。
我算什麼?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怎麼配和宋家大小姐比呢?
江家所有人那段時間都很忙。
連江淮序都不回家。
打電話問他的時候,他總是含糊其詞。
很長一段時間,家裡晚上都隻有我一個人。
直到那個下午。
我周五回家,家裡隻有江媽媽一個人,臉上洋溢著分明的喜悅。
我向來知道她不喜歡我,當然不會故意往她面前湊。
可她叫住了我:
「綿綿,有件事要告訴你。」
她向來嚴肅,可此時臉上卻笑意盈盈。
「淮序要訂婚了。」
我還來不及心悸,就聽見她補完了下半句:「和宋傾傾。」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仿佛整個人都被扔進了冰窟窿裡,連舌根都在發苦。
好半天才找回聲音:
「您說什麼……」
她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淮序要和宋傾傾訂婚了。」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我和江淮序之間,那隱秘的關系。
8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離開家的。
我去找江淮序。
他沒有接電話。
那天 G 市在下暴雨,我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
直到找到我和他一起在校外租的房子。
推開門的一瞬間。
映入眼簾的場景讓我靈魂都仿佛凝固了。
宋傾傾似乎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身上隻圍著浴巾,正在廚房喝水。
見我進來,她輕輕笑了起來。
那是勝利者的姿態,滿滿都是嘲諷:
「妹妹,你怎麼來了?」
我渾身都在發抖,這裡是我和江淮序一起悄悄布置的家。
我們曾在這裡無數次幻想以後的生活。
他現在怎麼可以帶別的女人來?
「他呢?」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