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敲向方向盤,刺耳的喇叭聲轟鳴,似是在發泄所有憤怒。
響了足足半分鍾,他才松開,惡狠狠地看向我:
「為什麼,為什麼不問我?
「你不是最在意這顆痣了嗎?還是說,不像他了,你便連這種事都懶得在意了?」
他像是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而搗亂的小孩。
我嘆氣,正欲開口,卻正好看到一個孩子跌入湖中的場景。
驚叫一聲,我拉開車門,接著沒有多想便跳了下去。
湖水比我想象中的要深,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冷,小孩子連呼救都沒發出就沉了下去,若不是我正好目擊,後果不堪設想。
水包圍了我,熟悉而恐懼。我呼吸逐漸急促,從水中撈起孩子,勉力將他送向已經伸手準備好的江一白。
看見孩子安全上岸,我神經一松。
意識消散前夕,我聽到重物落水的聲音,接著,我被有力的手臂摟進胸膛。
我呢喃著:「易、清塵。」
不知是湖水還是淚的水滴被輕柔地揩去。
「嗯。」他說。
是江一白吧,我這樣想著,終於昏了過去。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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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白看著那人,不可置信地開口:
「你是易清塵?」
男人抱著韓朝雨,盡管艱難,盡管衣服吸了水ṱùₙ變得十分笨重,他卻沒想過放開懷裡的人。
他看向江一白,露出溫和的笑意:「可以麻煩你送她到最近的醫院嗎?」
江一白怒從心頭起,若不是顧及韓朝雨,或許他剛剛就一拳打上去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這些年你到底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她一個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為什麼是你這種人得到她的心啊?!」
易清塵的臉上浮現起困惑,片刻後他才聽明白江一白話語中的意思。
於是他眨了眨眼,溫聲道:「這些年照顧嫂子,辛苦你了。」
江一白一下啞了火,卻仍是不忿:
「你不珍惜,就別怪別人搶走了。」
易清塵沒有和他爭吵,隻是淡淡道:
「她是人,她會自己選擇是否走向你。
「搶走或是強留,結果或許不會太好。」
樹挪死人挪活,向來如此。
11
好的,來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
仔細思索一番,我愈發確定:他媽的,我死定了。
這就叫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謊去圓。
這個以易清塵為圓心的謊越撒越大,我所仰仗的不過就是他是個死人,可以隨意打補丁。
現在他竟然詐屍了,對外無堅不摧的圓直接從內部崩碎,好好好,我直接死掉。
正當我思索著能不能和易清塵商量商量,咱們互相幫助,當然主要是他幫助我時,江一白開了口。
他語調嘲諷:「怎麼不和她解釋,這些年你丟下她一個人到底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啊?」
話中的怨氣幾乎要溢出來了,我知曉他這是為我鳴不平。
我有些心虛,卻見易清塵坐在了我的身邊,表情帶著幾分愧疚。
「抱歉,是我對不住你。
「我被衝走後,被水下的暗礁撞到了頭,失去了一些記憶,最近我才想起來一些,回到這裡。」
那本小說我並沒有看完,原來是這種設定嗎?作者你個好小子,就是想看男女主和白月光的修羅場吧?!
但是失憶這個設定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啊。
易清塵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聽他們說了關於我們的事,對不起,我還是想不起來我們之間的事。」
不存在的東西想起個 der。
我十分「敬業」地雙眼蓄淚,唇瓣顫抖:
「你、你不記得我了?」
我語氣倉皇迷茫,餘光中又看見江一白臉上帶著喜意。
小兔崽子等著。
正準備「悲痛欲絕」地說出剛剛想好的分手臺詞,易清塵卻小心地將我攬進懷裡。
「是我對不起你,」他說,「你願意幫我一起找回那些回憶的,對麼?」
我:「……」
這個時候能說不願意嗎?我幾乎被事態的發展激得吐血,咬牙切齒道:
「當然願意。」
12
易清塵詐屍,最高興的莫過於江家父母。
對他們來說,世界上最美好的成語便是「虛驚一場」。
對我來說,是無處散發的愧疚找到了一個缺口,而對易清塵,則是找到了歸處。
給我的補償再多,也不如真心實意地關心易清塵一句。
不過這些年,他們也確實對我產生了舐犢之情。
因此盡管易清塵失了憶,他們還是私心希望我和易清塵在一起。
「我們沒關系的,你先去陪朝雨吧,找回記憶要緊。」
江媽媽拉著他的手,意有所指:
「朝雨是個好女孩,不論結果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若是他想起來了,還同我在一起,我會是江家的兒媳。
若是他沒想起來,或是變了心,我會是江家的幹女兒。
其實我個人還是趨向於後者,對女兒的要求和對兒媳的可差太多了。
然而易清塵微笑著同我十指緊扣:「放心吧媽媽,我知道的。」
我有些緊張地扣緊他的手。
這些天以來,不少人來祝賀我如願以償,畢竟我的深情人設早已深入人心。
過於穩固了。
我明明心裡已經麻了,卻還是要笑著回應。
他們尤嫌不夠,走之前還不忘細數我的過去,叮囑易清塵一定不要辜負我。
一次又一次,易清塵看我的眼神更加愧疚憐惜,每次都鄭重回應:「我知道的。」
不,他不知道。
所有人都以為他對不起我,但我並不是他的深情愛人,我隻是一個騙子。
我的手被溫暖包裹,回過神後,我對上了那雙含有關心和安撫的眼睛。
他握住我的手,輕聲道:「沒事,有我在。」
明明一直以來我欺騙他人都隻是為了自己考慮。
但這一瞬間我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怕謊言被拆穿,還是怕這雙眼睛在看著我時染上厭惡。
13
我硬著頭皮帶易清塵去「找回記憶」。
剛開始我還心懷愧疚和心虛,到後面我臉皮厚了,也就漸漸放飛了自我。
信口捏完我們在校園裡的所有過往,我隨手一指:「那就是我們定情的地方。」
易清塵偏了偏頭,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石墩子?」
我自信地點頭:「對,我跳石墩子玩時沒跳過去,被絆了一下剛好摔進你的懷裡,被你的美色迷惑,順勢告白,然後你答應我了。」
不要以為我瘋了,我這是在ƭŭ̀⁺做鋪墊,留後路。
我這個謊越撒越大,當事人都已經出現了。
雖說現在他失憶,以後也可以用這個做借口,但是若是我倆真心相愛,再怎麼掩人耳目,也會留下痕跡。
有心人仔細一查就查出來了。
不如現在埋點隱雷,等以後被戳穿,大不了就說我有病唄。
我有神經病,臆想症,暗戀他以為我在和他談戀愛,可以吧?
易清塵人這麼好,應該不會和我一個神經病計較的……吧?
當然,若是能在這段時間裡讓他愛上我,那就更好了,這樣他必然舍不得點破現在的處境。
不過,感情是為數不多的「付出不一定有回報」的事,還是留下退路吧。
我還想說出更多逆天話語,就聽身後一道女聲傳來:
「小江總,韓小姐,好巧。」
然而等易清塵轉身,那人卻愣住了。
「小江總?還是,易學長?」
我也看清了來人,竟然是原著女主林舒意。
她激動得聲音顫抖:「是易學長嗎?你不是、去世了嗎?」
易清塵三言兩語解釋了前因後果,林舒意聽完,流著淚撲進了……
我的懷裡。
她一邊抹淚一邊哽咽道:
「太好了,韓小姐,太好了。
「一定是你的虔誠感動了神明,我就知道像你們這麼好的人不該獲得這樣的結局。」
14
是的,我和女主認識已久。
第一次見面是在酒吧,她用江一白的電話打給我,拜託我來接人。
在知道對面的人就是女主後,我直接一個應激,立馬和作為男主的江一白撇開關系:
「不是女友,我是他的嫂子。」
心裡有死去的白月光,不可能會喜歡上別人的,所以不用在意我。
然而本已經喝得不省人事的江一白卻突然拽了下我的衣袖,神情委屈:
ťú₇「不是嫂子。」
我不同喝醉酒的人胡攪蠻纏,敷衍道:「我是他的姐姐。」
他似是思索了一下,乖順地叫道:「姐姐。」
難得有見他這麼乖的時候。
我將人扔到車後座,還確保了一下他是側臥,別讓男主死在我的車上。
卻在要離開時看到林舒意站在寒風中,可能是在打網約車。
按照劇情,她現在應該是江一白的下屬。
為了恰口飯,不得已因為一句命令,這麼晚獨身跑到這種地方。
想著,我開著車接近,按下車窗,道: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上車吧,我送你。」
林舒意愣了愣,似乎還想推辭,我直接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意識到我不是在客套後,她有些拘謹地上了車,報了個地址。
路上她問起我關於「嫂子」的緣由,我便順勢說起易清塵的事。
小姑娘感情豐富,同理心強,等到了地方,她已經哭得抽了十幾張紙了。
「我、我都不知道,易學長這麼好,韓小姐你也這麼好,怎麼就碰上了這種事。
「明明你們可以很幸福的,對不起,明明韓小姐你才是最難過的人,卻還要你來安慰我……」
我安慰了半個鍾,終於把哭得直抽的小姑娘哄回了家。
靠在座椅上,我松了口氣,好的,現在男女主這都刷上設定了。
這下我總不是惡毒女配、反派炮灰了吧?
從鏡中看到還躺著的江一白,我依稀想起喝過酒的人睡覺時好像會覺得冷。
於是我將靠枕的拉鏈拉開,抖開,便是一條毯子了。
我輕輕地替江一白蓋上毯子,不經意地瞥見他的睡顏,平靜乖巧,往日的頑劣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我的指尖點上他那枚淚痣,想著要是這張臉的主人能溫和一點該多好。
下一秒就被他猛地捉住了手腕。
江一白睜開眼,定定地看著我:
「手,冷。」
「抱歉。」我嘗試抽回,沒抽出來。
江一白又問:「我和他就這麼像嗎?」
我愣了愣,想到他還醉著,便道:
「還好,其實也不是很像。」
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若非我要立住人設,我不會認錯。
他眨眨眼,將我的手捧至心口:
「手真冷,怎麼就是捂不熱呢?
「算了,反正他也爭不過……」
15
癲公,握我的手幹嗎?我得開車啊。
總之那天以後,林舒意成了我倆的 CP 粉。
她對我很是照顧,時常將我拖出去放松心情,似是擔心我過於鬱悶。
我也報之以瓊瑤,某次林舒意在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我一邊安撫她「沒事沒事」,一邊嘗試和她一起解決。
這直接導致了林舒意不再在江一白的手下做事。
但是她看上去並不在意,對易清塵的在意似乎已經全部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不過沒關系,比起讓她燃燒自己救贖男主,為自己發光的樣子似乎更好。
總之,她是個善良的孩子。
現下得知自己的白月光還活著,第一反應也是替我高興。
我輕拍她的背,直到她平靜下來。
臨分開前她突然又流了淚。
我無奈地笑笑,將紙巾折了角後替她擦拭:
「傻姑娘,這麼愛哭,以後可怎麼辦啊?」
她接過紙巾:「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高興,我平時不這樣的。」
等林舒意走後,我看向易清塵,道:「是個好孩子Ṱŭₗ。」
他點點頭:「嗯,倒是比你這個當事人更激動些。」
易清塵隻是調侃,我卻愣了下。
確實,已逝的愛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我的反應未免也太過平淡了。
他卻將我的碎發別到耳後,淡笑道:「你很堅韌,和你待在一起,會讓人覺得安心。
「好像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用擔心,總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我心想:簡單,接受「付出不一定有回報」即可,玩得起就穩定了。
易清塵突然轉移話題,惡魔低語道:「我們什麼時候去泰山?還有蹦極。」
我:「……」
我真賤啊,反正都是口嗨了,說什麼泰山,說什麼蹦極。
雖然我不恐高,可這他媽也太高了。
正巧江一白打來視頻,我瞬間接起,心裡瘋狂思考到底怎麼拒掉那幾次極限約會。
「朝雨,」視頻那一頭,江一白臉色蒼白,聲音虛弱,「我胃疼。」
我自然道:「藥在藥箱裡,最裡面那盒。」
他搖搖頭:「我找過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