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聲回頭,看向許京安。
他站在來往人流裡,臉上還有傷口,緊緊抿著唇。
「如果是,你已經成功了。」
我搖了搖頭:「沒必要。」
這三個字,還給他。
在地下停車場,我碰見了熟人。
馮依戴著墨鏡,抱著花束,對著廣角鏡,正在整理妝容。
像是來看望病人。
「是不是許京安的父親在這住院?」
「你怎麼猜到的?」
「看她挑的花,是看望長輩。又很在意妝容,說明有機會見男人。」
秦倦看了看我,我眉頭得意地微揚。
從馮依身後經過時,清晰的廣角鏡面,無意間映出我和秦倦的身影。
她看到我們,表情震驚。
鏡子裡的我和秦倦,像是有了意識,一齊看過去,對上她的目光。
那花脫了手,砸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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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撿起來,遞給她。
她低聲下氣跟我道歉,不斷去看秦倦的臉色。
「施晚姐,我那天也不知道酒有問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並沒有覺得她有錯,隻是擔心得罪秦倦。
我把花束放到她懷裡。
「你喜歡許京安,我讓給你了。祝你們終成眷屬。」
我這祝福挺真摯的。
但不巧的是,許京安剛好從電梯裡出來,聽到了馮依的道歉。
我們驅車離開的時候,他們吵得好激烈。
許京安扇了她一巴掌。
馮依不甘示弱,又打了回來。
其實這兩人挺般配的。
剛一進門,秦倦反抱住我,抵在玄關櫃門,低頭用力吻著。
我推開他的胸膛:「你知道,我們不是在談……」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我尷尬地解釋:「你的眼神很深情。」
他低頭勾唇,聲音帶笑:「我看狗都深情。」
那我無話可說。
不得不說,秦倦的服務意識,真的很強。
床下是大少爺,床上像個少爺。
秦倦裹著浴袍,手指揉著湿發,眉梢眼角,皆是餍足。
「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要為你的服務,付多少錢?」
「我不差錢。」秦倦停了停,唇角輕扯,「但確實不能讓你白嫖。那每一次,你也為我做件小事。」
「啊?」
秦倦坐在地毯上,後背靠著床側,神情溫順又放松。
我跪坐在床上,替他吹頭發。
熱風呼呼,撲上我的手背。
這就是秦倦要我做的事。
傍晚的光線如水般柔和,輕拂過我的肩,流淌在他的側臉。
難得的靜謐時光。
被許京安的來電打破了。
我點開手機免提,把聲音調到最大。
才能在吹風機的嗡聲裡,勉強聽清他的話。
「施晚,我和馮依沒做過。照片是我喝多了,她故意拍的。」
聽起來他的情緒很壓抑。
「嗯。」我應了一聲。
「上次是我反應過激,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才會把你送到國外。」
「嗯。」
「那,你在做什麼?」
秦倦往後仰頭,和我對視:「她在給我吹頭發。」
電話那邊傳來砸東西的響動,接著是許京安又哭又罵的叫聲。
「你們就不能做點別的事嗎?秦倦,你別碰她!我不舍得動她一根手指!」
秦倦啞然失笑。
我很無奈:「許京安,別發神經了。這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幹涉。」
我準備掛斷電話,許京安卻突然表白了。
「施晚,我真的很愛你,我們和好吧。」
7
「我不愛你,許京安。當年我走投無路,是你幫過我和我媽,我始終記得你的恩情。現在我們兩清了。」
人總會牢記,身處困頓中,對方伸出的手。
我也不例外。
當時就感覺,沒法拒絕他,他對我很好,萬一合適呢?
所以給他個機會,讓他愛我或者傷害我。
現在看來,他選擇了後者。
許京安沉默了好久。
「施晚,沒有兩清。你母親的遺物還在我手裡。」
他說的是那條被賣掉的項鏈。
我讓許京安自己留著吧,我不會再去見他的。
他說願意還給我。
「行,那你叫個跑腿,送到秦倦的別墅好了。」
「不,我送過去。」
半個小時後,許京安站在別墅入戶處。
我讓秦倦下去幫我拿的。
他很快就回來了。
打開絲絨禮盒,我手指觸上項鏈,回想母親說過的話。
能夠養我一輩子的項鏈。
「秦倦,我眼光不好,你看這項鏈值多少錢?」
秦倦從身後攬住我的腰,掌心帶來滾動的燙意。
「你眼光是不好。這項鏈論市場價,也就值幾十萬吧。」
幾十萬可養不了我一輩子。
「該做正事了。」
燈光驀地被調暗,我回過神來,秦倦的臉已經近在毫釐……
半夜不知道幾點,我倒在地毯上,踹開秦倦的腦袋,讓他給我拿水喝。
瞥見路燈下立著一道頹然的身影。
許京安竟然還在樓下站著。
秦倦不以為意:「對了,他說他要等你下去,我不小心給忘了。」
「沒事,這是他的自由。」
每個人都有懲罰自己的自由。
喝完水,爬上床。
秦倦又纏上來:「不要我繼續親了嗎?」
我都恍惚了:「到底,是我有病,還是你?」
他笑著接過話:「可能是各有各的病吧。」
「……」
幾天以後,我去了醫院。
我停在 VIP 病房門口,看到那位老人,戴著氧氣面罩,靜靜躺在那裡。
中途碰見之前秦倦帶我見的醫生。
他還是個副院長。
他帶我重新做了身體檢查。
「檢查結果有很大好轉。看來小秦總的身體素質不錯。」
我隻是尷尬地笑笑,就打聽起許京安父親的病情。
醫生說他隻能再撐半年左右了。
秦倦正好在附近,就趕過來了。
「不出三個月,相信施小姐的身體,就能恢復正常。」
「你確定?」
那醫生面色疑惑:「秦總,那再叫幾個醫生看看?」
秦倦打量著他,不置可否。
而是拉著我進了一間無人的辦公室。
「怎麼一個人來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我弄傷你了?」
他雖然在關心我,但似乎並不高興。
「都不是。」我深呼吸了一下,抬眸看向秦倦,「可以幫我個忙嗎?」
「在這裡?」
他從容地摘下腕表,解開袖扣。
我愣怔片刻,臉色瞬間燙了起來。
「不是這個忙!」
他腦子裡就沒有別的事嗎?
秦倦抿了抿唇,無所謂道:「抱歉,我以為你隻有這種事需要我。」
這語氣,聽著也不是很抱歉。
我慢慢靠近他,壓低了聲音。
「我想讓你,幫我和許天闊做個親子鑑定。」
8
秦倦眼裡閃過震驚。
「你是懷疑……這也太荒謬了,我是說許京安。」
「做個鑑定就知道了。」
秦倦面色凝重,拿起外套,準備出去。
我叫住了他。
「等等,這間辦公室一直空著,沒人用嗎?」
秦倦停在門口,回頭看我,笑得無奈。
「這是我的辦公室,我不怎麼來而已。」
我點了點頭,往後撐手,輕巧地坐上了辦公桌。
「那在這裡也可以。」
秦倦轉過身,盯著我。
原本搭在門把上的手,默默往下遊走,傳來清脆的反鎖聲。
一周後,我拿到了親緣鑑定報告。
我的的確確是許天闊的私生女。
我是許京安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就能解釋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了。
為什麼幾十萬的項鏈,母親卻說能養我一輩子。
為什麼憑著一條項鏈,許京安就要和我玩名為包養,實為報復的遊戲。
為什麼當年我母親轉去美國治病,從緊急出院,到登上私人飛機。
一個工薪階層的女人,卻連問一句都沒有?
五年神經質般的戀情,突然在我眼前撥雲散霧。
時隔五年,我看到了許京安的視角。
他坐在車裡,看著那條項鏈,意識到車外的女孩,是他父親的私生女。
而他母親生下他沒幾年,就和父親爭吵出軌的事情,跳海自殺了。
他決定報復這位妹妹。
首先,他不會讓項鏈落在別人手裡。
其次,把她的母親,父親的小三,送到國外。
最後,再把她留在身邊使喚。
我死死攥緊報告,突然就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還以為,他至少幫過我。
許京安,你說得對。
我們沒有兩清。
我戴上了那條項鏈。
按照我媽的穿衣風格打扮。
去了醫院。
在住院區的走廊,我撞到了許天闊。
他情緒十分激動,問我脖子上的項鏈哪來的,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施綾的人。
「她是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我將許天闊扶回到病床上。
他將目光落在我臉上,眼神流露出依戀。
「你很像她。」
又做了一遍親子鑑定。
我和許天闊認親了。
我經常去醫院陪他,他喜歡聽我講我母親的事情。
我說,她一直沒有再嫁,也從不和我提我的父親。
她經常在家,看著項鏈,目光出神。
即便是小時候我們很缺錢,也沒有動過賣項鏈的心思。
聽得許天闊老淚橫流。
都是我編的。
我也再次見到許京安。
在許天闊面前,我們假裝不認識。
但我去了衛生間,他卻不聲不響跟了進來,順手反鎖了門。
「施晚,你現在知道我的苦衷了。我不是不想和你……」
「夠了!你有病是吧。」我打斷了他要說出口的話。
許京安雙眼通紅:「我想,我把項鏈還給你了,這樣也能做一家人。」
他根本就是瘋了。
他想要伸手,觸碰我的臉。
我一動不動,冷冷看著他:「你知道,我會吐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閉了閉眼,眼角劃過清淚。
「我錯了,晚晚。我沒有抓住機會,我不應該想那麼多,你媽也死了,我爸也很快就會死了,你本來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到現在還是這麼瘋癲。
我揚起手,給了他一耳光。
許京安目光錯愕,臉上浮現出清晰的掌印。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
「你看,你打我是沒關系的。我們還是可以接觸的,你打我也可以啊!」
9
這一耳光給他帶來了希望。
許京安逼我動手打他。
我拍門呼救。
驚動了醫院的不少人。
保安破門而入,救出了我。
許天闊以為許京安在欺負我,抄起床頭的花瓶砸向了他。
鮮血從他額頭淌下,順著眉毛一路向下,落在臉頰、下巴上。
許京安面不改色,用紙巾隨手擦去,扔在了紙簍裡。
「沒事的,爸。等你死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許天闊險些被他氣暈過去。
秦倦知道這事以後,禁止許京安進入醫院。
他帶我出去看電影,逛藝術展,看馬術比賽……
諸如此類的小事,都是他用身體兌換來的。
「我感覺我們在約會。」
昏黃的燈光下,秦倦與我同行。
他側頭看我,微微蹙眉。
「我不知道你的感覺,但我,嗯,最近確實在約會。」
「我暫時不想戀愛。」
「那你就當床上用品,也需要保養維護。」
秦倦雙手插兜,笑得恣意無比。
某天,許天闊撞見秦倦和我在一塊。
他年邁渾濁的眼睛,都亮了好幾度。
他讓我要抓住秦倦,爭取早日嫁進秦家。
畢竟秦家是頂級豪門,秦倦又是獨子。
我用刀轉著蘋果,很是隨意問道:「父親,那你和周家大小姐,過得開心嗎?」
他臉色一僵:「這不一樣,男人要低娶,女人要高嫁。」
經過許京安那一鬧,許天闊的病情急轉直下。
他自己有所察覺。
我那天剛離開病房,就聽見他在聯系律師。
我猜是要改遺囑。
我上網查過許天闊的發家史。
他在遇到許京安的母親周憐以前,是個投機商人,也曾輝煌過,後來破產了。
他掙的第一筆錢,給我媽買了這條項鏈。
他破產以後,就和我媽分手,和周憐結婚。
周家給了他投資,讓他能有機會東山再起。
周家是老牌豪門,經久不衰。
哪怕周憐早去世了,現在許氏集團實際也是握在周家手裡。
怪不得,許京安對他爸的態度,可以做到那麼惡劣。
他是周家的親外孫,周氏掌權人是他親舅舅。
換個角度想,許天闊算是周家的贅婿。
所以他才會這麼惦記我母親,一個曾經真正完全屬於他的女人。
而一個人,如果自認為拋卻尊嚴,才換來功成名就。
那麼他不會有感恩之心。
他隻會覺得,是他應得的,是別人欠他的。
事情的發展,一如我所料。
兩個月後,許天闊死了。
律師在葬禮上宣布。
許天闊名下資產,將由女兒許晚全部繼承。
參加葬禮的人,寂靜無聲,默契地看向許京安。
他穿著黑色大衣,遲緩地扯動嘴角,露出荒誕的笑容。
「許晚,真好,我們是一家人了。」
10
葬禮還是鬧得一團糟。
因為許京安的朋友們也來了,有人認出我後,提了一嘴我和他的事。
許京安就和那人打起來了。
最後是周家人到了,才讓許京安停止發瘋。
秦倦撐著傘,護著我,往門外走。
擦肩而過之時,我看向那位冷峻的中年男人。
秦倦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周氏的掌權人,周勉,許京安的舅舅。他才是許京安的靠山,不然我也不會認識許京安。」
「那你比他厲害嗎?」我很好奇。
秦倦一時被我問住了。
他咳了咳道:「我爸比他厲害。」
我們站在傘下,邊笑邊走,將紛雜拋在身後。
我成了許氏集團的重要股東。
同步取消了許京安的行政職務。
他不氣不惱。
隻是一遍又一遍讓我原諒他。
「我隻要你陪著我,我什麼也不做。」
「你喜歡秦倦什麼,我都可以向他學。」
「你也可以,把我對你做過的事,都對我做一遍。」
他在茶水間,把精神淨化班送的藥物,全部往嘴裡灌下。
最後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為此,周勉找到了我。
「施小姐,京安是真的喜歡你,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
年過四十的男人,相貌稱得上英俊,帶著天生上位者的氣勢。
「我知道,你不是秦倦的女朋友,床伴而已。」
周勉不再看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施小姐,你現在也是許氏的法人了。我可以花一刻鍾,就讓你背上一輩子也還不起的債。我相信你會做和你父親同樣的決定。」
我拿出一份報告,放到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