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陸絲絲出國前,已經是當紅的一線女明星。
這次鍍了圈金回來,更是片約無數。
她就打來電話,說自己剛回國,缺個好用的助理。
「我看你身邊那個鬱寧不錯,像是會伺候人的。」
周靳硯沉默了兩秒。
她輕笑一聲:「怎麼?舍不得了?」
「沒有。」
周靳硯淡淡地說,「既然你需要,那我讓她過去。」
我跟著陸絲絲進了劇組拍戲。
休息的間隙,女二號林嘉過來搭話:「絲絲姐,你這助理長得和你還挺像的呢。」
「就是眼睛不太像。她有顆淚痣,看起來,比你還有韻味些。」
林嘉是這部戲原本定下的一番女主,可惜陸絲絲回國,橫插一腳,直接拿走了她的角色。
她心裡不痛快。
故意這麼說,就是為了膈應陸絲絲。
果然,陸絲絲臉色一變,看我的眼神裡,憎惡幾乎不加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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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收工後,她說她的戒指掉了。
「拍湖邊那場戲的時候還在呢,應該是掉水裡了。」
她目光流轉,最後落在我身上,「鬱寧,你去湖裡幫我找找。」
人工湖水位不高,堪堪隻到我腰間。
我在裡面泡著,彎下腰,一點一點摸過湖底的淤泥。
天邊夕陽殘紅如血。
伴隨著夜幕的降臨,光一寸寸暗下去。
知道是陸絲絲有意為難,所有人都在岸邊看著,默不作聲。
沒人會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助理出頭。
手指被冰冷的湖水泡得發白發皺,我拿起來的時候,上面的泥往下落。
忽然就想到大學的時候。
我泡在實驗室,做我的畢業項目。
手要保持幹燥整潔,拿起試管、培養皿和玻片,觀察結果,記錄數據。
師姐和導師都說,我是很有天賦的學生,一定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很遠。
可是普通人的人生經不起一點風浪。
隻一點波折,就能摧毀一切。
明明隻過了三年,那卻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被攥緊的衣領勒著脖子,窒息感一陣陣湧上來。
我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開口:「不是我。」
「我拒絕她了。」
周靳硯不肯信。
他用力掐著我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的臉,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剜下一塊肉來。
半晌,冷笑一聲:「三流貨色,真賤。」
他松了手,看著我無力地軟倒在地面上,摔門而去。
終於,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造型師開口:「絲絲姐,找到你的戒指了,在化妝室的桌子上。」
「可能是我不小心忘在那了。」
陸絲絲接過戒指,隨手扔進她的愛馬仕包裡,
「上來吧,鬱寧,把自己收拾下,別整得像我欺負了你一樣。」
收工後,周靳硯會來接她。
我濕淋淋地坐在片場外的幾棵梨樹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折返回來。
周靳硯下了車,走到我面前:「回家換衣服吧。」
我沒有抬頭。
他微微放柔了語氣:「你別怪絲絲,她隻是心裡不痛快,發泄一下就沒事了。」
見我還不應聲,周靳硯失了耐心:「差不多就行了,鬱寧,你在跟誰鬧脾氣?」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意,仰起頭看著他。
「周靳硯,三年了,現在陸絲絲也回來了。」
「你放我離開吧。」
他臉色微變:「你要去哪兒?」
我拿起旁邊的帆布包,從裡面取出一紙文件:
「我申請了國外頂尖大學的生科研究生,他們已經給我發來了錄取通知……」
話音未落,周靳硯猛地把那幾頁紙抽過去,撕了個粉碎。
他扣著我濕漉漉的手腕,把我推進車裡。
滾燙的手心和我冰涼的手臂相貼,溫度漸漸傳遞過來。
昏暗的車燈光芒下,周靳硯目光森寒地看著我。
「你想都別想,哪兒也不準去。」
「鬱寧,你是我女朋友。」
4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去片場。
周靳硯幫陸絲絲找了個新的助理,然後把我安排進他的公司,做了他的私人助理。
「以後你就跟著我。」
他把玩著手裡的鋼筆,抬眼看我,微微放軟了語氣,
「那天在片場,是那個林嘉故意挑撥你和絲絲的關系,我已經跟人打過招呼了,以後沒有人會再用她拍戲了。」
見我沒什麼表情,也不應聲,周靳硯沉了臉。
語帶警告:「鬱寧,別得寸進尺。」
是我得寸進尺嗎?
林嘉隻是因為角色被搶,心生不滿,故意刺激陸絲絲兩句。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我和周靳硯都很清楚。
隻是,因為那天我惹了他發火,他不顧我渾身濕淋淋的,故意在車裡折磨了我很久。
這幾天,我一直在發低燒。
吃完藥昏昏沉沉的,也沒什麼力氣和他爭辯。
隻是微微低頭:「我知道了。」
傍晚,陸絲絲收工後,我開車送周靳硯去和她吃飯。
一見到我,她就冷著嗓音說:「阿硯,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也別帶倒胃口的東西來敗我興致。」
周靳硯偏頭看了我一眼:「去車裡等著吧。」
我點點頭,轉身就走。
手機上,是申請學校的導師發來的郵件。
「寧,錄取通知書已經郵寄給你,什麼時候可以來學校報道?看了你的履歷,我已經幫你申請了最高額的獎學金,很期待能教導你這樣有天賦又刻苦的學生。」
我在空中虛合手掌。
好像這樣就能抓住那些被周靳硯撕碎後又丟掉的,錄取書碎片。
這天晚上,周靳硯沒回家。
他給我發了條消息:「我要送絲絲回家,不用等我了。」
「留在那邊過夜嗎?」
他毫不客氣:「鬱寧,這不是你有資格過問的事。」
我把車開到了郊區陵園。
外婆葬在那裡,已經有兩年多了。
墓碑上嵌著的照片,是她生前彌留之際拍的。
那時候,她病重。
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忍著羞恥向老師同學開口借來的。
加在一起,還是差了三十多萬。
那對周靳硯來說,不過是他和朋友一晚上喝的酒。
送給女伴的一隻包。
但對我來說,就是怎麼都越不過去的天塹。
做完手術後,外婆攥著我的手,再三叮囑。
不能因為這錢對周靳硯來說不值一提,我們自己也不當回事。
所以這三年,我對周靳硯言聽計從,再不合理的要求也會答應。
「可是,我要把自己後半生的時光,把我的理想和追求,繼續耗在這裡嗎?」
陵園裡空空蕩蕩,隻有風聲和蟲鳴。
墓碑上的外婆就那樣沉默地望著我。
她已經永遠,不會再回答我了。
5
那天下午,忽然有個熟悉的人找到我。
是林嘉。
再不復片場和陸絲絲針鋒相對時的驕傲,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狼狽。
她坐在咖啡館的角落,問我:「陸絲絲那樣對你,你應該很生氣吧?」
「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攀上周靳硯這根高枝,結果她一回來全毀了。我讓人拍到了她和周靳硯一起過夜的照片,隻要曝光後,你站出來說一句,你才是正牌女友,她就毀了。」
「唯一純白的茉莉花其實是知三當三的賤人,呵呵。」
我喝完一整杯檸檬水,搖搖頭,拒絕了她。
但我低估了林嘉的瘋狂。
她最引以為豪的演藝事業被周靳硯輕易摧毀,已經喪失了理智。
這天晚上,陸絲絲和周靳硯的親密照上了熱搜。
所謂的知情人士爆料:「周靳硯有女朋友的,在一起好幾年了,我見過他們一起吃飯,那人根本就不是陸絲絲。」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還發了張照片。
因為是偷拍,畫質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留著短發,身形偏瘦,眼尾有一顆淚痣。
她正抬起頭,目光亮亮地看向對面的男人。
我看著照片,有些愣神。
這是兩年前,外婆剛走不久的時候。
我心情一直不太好。
周靳硯就帶我去了一家新開的小眾餐廳。
那裡,做的是我老家的家鄉菜。
用的調料,和外婆幾十年的習慣一般無二。
我嘗了一口,知道他是特意帶我來的,於是抬起頭,認認真真地跟他道謝。
「謝謝你,周總。」
他就扯著唇角笑笑:「鬱寧,有這麼稱呼自己男朋友的嗎?」
他讓我叫他阿硯。
我沒法習慣那樣的親昵,就隻能連名帶姓地叫他。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陸絲絲從小到大稱呼他的方式。
「鬱寧!」
我回過神,看到周靳硯沉著臉進門,大步走到我面前。
他揚手給了我一耳光,又揪著我的領子,把我整個人推到桌子邊緣。
一張照片被用力摔到我面前。
那上面,是我和林嘉坐在咖啡廳,燈光昏暗的角落裡。
他嗓音森寒:「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和絲絲有幾分相似,當初你外婆躺在醫院裡,你連賣身給我換錢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倒好,你和別人聯手陷害絲絲,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