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些枯黃的草,掃湿了他的褲腳,老人家也不理,隻是專心專意做眼前的事。
不遠處站著他的警衛員,各個都精神站著,看老人家喘著氣將枯枝扔到一邊,也都不出手幫忙。
隻因潘老不許。
他老了,高處的枝椏夠不著,隻能望而興嘆,不知如何下手。
這時候高處的枯枝忽地被一隻手壓下來,遞到他面前,讓他去剪。
潘老扭頭一看,那個身姿修長,儀表如芝蘭玉樹的年輕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嘴角有一抹溫和的笑容。
他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男子身後的女子眉目如畫,容貌清絕婉麗,目光流轉之間,不勝風情。
許涼笑著走過去,對葉輕蘊嗔道:“你知道捉住樹枝怎麼成?幫著剪啊”
在潘老對著她出神的時候,許涼輕輕拿過他手裡的剪刀,將葉輕蘊手裡的枝椏修剪好,左右看了看,問旁邊的老人道:“您看我剪得還成麼,外公?”
潘老心神俱震,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許涼,“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許涼眼圈一下子紅了,“外公,外公……”
潘老一下子握住許涼的手,眼睛裡也湧出熱淚來,他激動得說不出話,幾次張了張嘴,喉嚨都被哽住了。
許涼看老人家這樣,心裡十分難過,抱住他說:“外公,我回來了”
潘老不住地輕拍許涼的背,哽咽著說:“好孩子,外公盼這一天,盼了幾十年啊!”
葉輕蘊在一旁也觸動非常,看著一老一少都十分動情,隻怕再這麼下去,許涼又要哭一場。便笑她說:“哪有你這樣的,拿著剪子就敢抱人?”
許涼一下子破涕為笑,離了潘老的懷抱說:“外公,你看他,就知道欺負我”,說著瞪了他一眼,“這兒可是我的娘家,你可得分清形勢”
Advertisement
如今許涼肯認潘家,潘老自然滿心歡喜,這麼一個可人疼的外孫女,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笑著說:“對,對,有外公護著,誰也不能動咱們家阿涼一根頭發”
葉輕蘊摸了摸鼻子,這爺倆兒,這才相認幾分鍾啊,就槍口一致對外了。
許涼一手挽著老人家,一手被葉輕蘊牽著,她心裡盈滿了幸福。她又多了好幾位親人呢。
潘老因為許涼的到來,興奮得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帶著許涼逛著園子,將每一處的涼亭,古樹,都指給她看了,一一說了來歷,建成日期,還有關於那處的趣事。
老人家謹言慎行,守口如瓶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說了這樣多的話。他時不時還返老還童地搖一搖許涼的手,讓她也發表意見。
許涼當然說話,但對著老人家殷切的眼神,一時詞窮,這時就該葉輕蘊來救場了。
他毫無縫隙地將話頭接過去,一個話題他能引經據典,舉一反三,潘老聽了不住點頭,顯然對這個孫女婿滿意得不得了。
三人一路進了宅子裡面,因為舅舅潘承銘在外交部工作,鮮少回家。上一次回來,還是為了專門見許涼一面。
這次因為許涼並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潘承銘夫婦並不在,滿屋子都是保姆或警衛員,雖然人不少,但都不是親近人,看起來既熱鬧又冷清。
潘老紅光滿面地進來,還帶了一對年輕男女,屋子裡伺候的人都不禁好奇。但手上的活兒也不能因此耽擱,手腳麻利地泡了茶端過去。
“還不知道阿涼喜歡喝什麼茶呢,家裡隻有我一個,除了你舅舅,宇東也忙,我一個人獨飲,茶都潮了”,潘老不無落寞地說。
許涼忙安慰道:“他們都忙,還有我呢,隻要我有空,就來探望您,好不好?”,說著她嬌俏一笑,“到時候您可不能嫌棄我”
潘老哈哈大笑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
許涼又拖著葉輕蘊的手:“不僅是我一個,我還要拖家帶口跟您這兒蹭飯,要不他一個人多可憐啊”
潘老又笑:“一起來,外公這兒什麼時候都敞開門歡迎你。對了,房間你舅媽早給你準備好了,外公帶你上去看看?”
老人家興致很高,恨不得把好東西一股腦塞給外孫女。許涼自然不會掃他的興,跟著潘老上了樓。
以前她上來過一次,手滑過光亮的古樸欄杆,讓人心裡一陣舒適。
許涼看著老人家佝偻的背影,心裡又感動,又有些難受。
葉輕蘊揉了揉她的肩膀,小聲說:“你看,外公多疼你,你哭了他等會兒看見也該不好受了。”
許涼“嗯”了一聲,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這時候前面的老人高聲在前面招呼著:“阿涼,快來,外公把門給你打開了”
“哎”,她也高興應道,葉輕蘊吻了吻她的額頭,兩人一起跟上去了。
站在門口往房間裡一看,隻覺得滿目粉紅,粉紅色的書桌櫃子,床具,還有牆紙,進去參觀過後才知道,連馬桶都是粉紅色的。
老人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我在家闲著沒事幹,就把這間屋子裝了一遍。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照……她喜歡的畫了圖紙。要是你不愛這些,跟外公說,再給你裝一遍就是了”
這儼然是要為了她大興土木,許涼心裡暖融融,靠在外公的肩膀說:“這麼漂亮的房間,我怎麼不喜歡。我做夢都想住這樣的公主房呢!”,明明不知是否能將她認回來,還苦心孤詣地為她打造這一切,就衝這份心意,她怎麼會有不滿?
聽她這麼一說,潘老立馬眉開眼笑,不住地點頭,環顧四周,越來越覺得房間布置得好。許涼沒來的時候,他心裡念她了,老人家就跑到這裡來轉一圈,這時候越來越覺得這裡每個布置在發光一樣。
許涼看他這樣容易滿足,把自己的喜悅說得更仔細了些,更把潘老逗得合不攏嘴。
說笑之餘,潘老又戲謔道:“就是不知道這顏色輕蘊喜不喜歡,到時候你可不是一個人住進來”
許涼哼笑道:“家裡都聽我的,我說這裡好,這裡一定錯不了”
葉輕蘊知道她是在給自己表現的機會,便笑說:“對,家裡的事都由葉太太做主。葉太太的眼光,就是我的眼光”
說著又是一屋子笑聲。
這天許涼和葉輕蘊就在潘家住下來了,晚飯前,潘宇東也回來了。
潘老吩咐管家,讓廚房做了一桌子菜,杯盤精致,菜色誘人。一家子其樂融融,坐在一起,潘老開了一壇珍藏二十多年的女兒紅,一時屋子裡酒香蕩漾。
老人家嘆道:“這還是阿涼生下來的時候,我自己釀的,想著她出嫁的時候,添些彩頭。隻是沒想到她結婚已經三年,這酒才拍開封泥”
潘宇東看爺爺又感慨神傷,忙笑說:“酒越藏香,晚了三年,又添了醇厚。要我說,早喝晚喝,這酒都跑不了,反倒現在喝著更香呢”
許涼點頭道:“外公,你看我表哥覺悟多高,我第一個贊同他的話”
潘老點點頭,由潘宇東給在席的人斟了酒,葉輕蘊卻說:“給阿涼斟半杯就行了,她沾不得酒,嘴唇一點就要醉”
潘宇東卻說:“反正今天你們也住在家裡,醉了就醉了,一會兒你給她抱上去”
許涼一下子臉紅,“表哥,你可別亂說”
葉輕蘊倒坦然:“抱上去也沒什麼,但她跑到房頂上去唱歌,你可得在下面接著”
一家人哄堂大笑,許涼咬唇瞪了一會兒眼,後來也撐不住,跟著一起笑了。
晚上潘老因為太高興,喝得醉了,潘宇東和葉輕蘊扶著他回了房間,安置好之後,才又折返回去。
許涼也有些醉醺醺的,坐在桌前,捧著臉覺得腦袋暈乎乎地。
葉輕蘊一走過去,她便攬著他的腰不放了,小臉紅彤彤地貼在他小腹上。
她醉了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嬌憨可愛,讓人哭笑不得。
隻怕絲毫沒有意識到,還有其他人在場吧。
他拍了拍許涼的肩膀,但她卻越抱越緊。
葉輕蘊笑了一下,舍不得使力氣推開她。
潘宇東在一旁笑著輕聲說:“她很黏你”
葉輕蘊點頭:“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跟著我已經成習慣了”
潘宇東想了想說:“其實我以前偷偷去看過阿涼,剛好你也在。那時候她要去摘花,但你們兩個高度都夠不著,你便讓她騎在你脖子上去摘。我還狠狠地羨慕過你,潘家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孩子,雖然沒有相認,但老老少少都記掛著她。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地聽她叫我一聲哥哥。這些年,不僅是我,整個潘家都沒有白等”
葉輕蘊撫摸著許涼的頭發,不禁一笑,他這樣強調阿涼對潘家的重要性,無非是在威懾自己,不要做任何對不起阿涼的事。
松開放在許涼頭發上的手,葉輕蘊給自己和潘宇東斟了酒,兩人的酒杯碰了一下,他凝視著潘宇東的眼睛,鄭重道:“放心”
果然和聰明說話就是不費力氣,潘宇東點了點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許涼果然是被葉輕蘊抱上樓去的,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口幹舌燥。
有心電感應般,葉輕蘊給她端了水上來,許涼就著他的手喝了。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酒氣。
她起身進了浴室洗了澡,等洗完了才想起這是在潘家,沒有換洗的衣服。
腦子瞬間清醒,許涼心裡萬馬奔騰。她隔著門叫道:“九哥?”
門外應道:“嗯,怎麼了?”
許涼有些不好意思,氣弱道:“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他頓了一下,仿佛也剛剛才想起這事,便說:“我現在讓人回去取”
許涼急了:“那我現在怎麼辦!”
葉輕蘊臉上帶笑,語氣卻十分一本正經,“反正屋子裡隻有我們兩個,你裸一會兒也沒什麼”
許涼惱羞成怒:“這怎麼行,你……你幫我借一套”
“幫你借一套?那不是人人都知道潘老的寶貝外孫女洗完澡忘了帶衣服”
她急得都快哭了,圍著浴巾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