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落進耳朵裡,都有些失真,隱隱約約地,像與她自己隔了十萬八千裡。
終於有一道聲音近了,最為真切,是開門的聲音。門被推開,葉輕蘊沉著臉走進來,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她全身被一層暖意包圍,可另一道尖利的女聲卻讓冷意再次傳遍血液,她如厲鬼一樣慘叫道:“許涼!許涼你看見了嗎?你就是這麼來的!你就是這樣被你父母生下來的!你——”,後面隻剩下掙扎的“嗚嗚”聲。
葉輕蘊捂緊許涼的耳朵,將她擁得更緊。
許涼卻輕輕推開他,將自己身上的微型攝像頭取下來,遞給他:“交給警察吧”
葉輕蘊接過去,滿臉擔憂地看她:“阿涼,你……不要聽信她的胡言亂語”
許涼全身血液凝結成冰,身體往後一縮,徹底離開他的懷抱。她受驚一般貼著鐵質牆壁,“我,我沒有相信她的話,我沒有”
他心裡一痛,對她展開雙臂,輕聲道:“阿涼乖,到九哥這兒來,好不好?”
許涼淚如泉湧,“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對不對?你早就知道!”
葉輕蘊滿臉篤定地說:“她故意這麼說,就是不想讓你好過,阿涼,你要用這些胡言亂語,來懲罰你自己麼?”
許涼腦子裡一團亂麻,她慢慢蹲下去,手臂抱著膝蓋,像隻受傷的小動物,輕輕啜泣著說:“可這個答案卻把一切都串了起來,為什麼我媽媽明明活著,可人人都告訴我她不在了;我明明是爸爸的女兒,他卻一點都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
葉輕蘊心疼得不得了,走過去,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頭頂,“這有什麼呢?別說你父母有血緣關系,生下了你;就算我們有血緣關系,你這輩子也隻能是我的老婆”
他把手伸過去,遞到她面前,“站起來,這點事就覺得天塌下來了?就算天塌了,我個子比你高,也是我來頂著”
許涼看著面前這隻大而溫暖的手,眼眶一熱,她試探著,將手放上去。
兩人皮膚相接,葉輕蘊便一下子將她拉了起來,他捧著許涼的臉頰,用大拇指輕輕抹掉她臉上的淚水,柔聲道:“近親結婚生下殘疾孩子的可能性很大,我們家阿涼這麼聰明,肯定是別人弄錯了”
許涼帶著哭腔說道:“我哪裡聰明了,你每天都說我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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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輕蘊笑了笑:“怎麼不聰明了,你讀書的時候,還跳過級呢!再說,你要真那麼笨,我怎麼可能被你攥得死死的,對你這樣死心塌地?”
他臉上的笑容十分溫暖,帶著一層柔光,讓人心裡寬慰不少。許涼嗚咽一聲,手環著他的腰不肯放了。
葉輕蘊哭笑不得,對她說:“好啦,別哭了,警察還等著我們錄口供呢”
許涼一驚,抬眼看往門口一看,果然有兩個身著警察制服的人守在那兒,時不時往小屋的方向張望。
她輕錘了一下他的肩膀,嗔怪道:“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葉輕蘊聳了聳肩膀,“明明是你一撒嬌就忘了今夕何夕”
許涼瞪他一眼,她哪有在撒嬌?
雖然心裡有難言的痛楚,但眼下這件事卻因自己而起,許涼斂了情緒,便要往外面走去。
她正要出聲提醒,葉輕蘊卻忽然撞在門框上面。原來是他個子太高,而這個鐵質的小屋卻十分低矮,沒注意就要相親相愛。
看他微惱地揉著額頭,許涼不禁噗嗤一笑。
葉輕蘊看著她越過自己走出去的背影,欣慰地翹了翹嘴角,隻要她心裡輕松一些,也不枉自己這“不小心”的一撞了。
此時廢舊工廠外停了好幾輛警車,甚至還有特種兵,外面都是穿制服的人來來往往,正把裡裡外外都檢視了一遍。
刑警大隊的頭兒看見葉輕蘊出來,趕忙迎上來,問道:“葉先生,這位小姐要跟我我們一起去警察局調查情況”
葉輕蘊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應該的,不過她受了驚嚇,我希望我能陪同她一起”
李隊便點頭說:“可以”
說完,葉輕蘊便擁著許涼,上了自己那輛車。
看著那輛捷豹連警察也不用等,被他們自己人開的車尾隨保護著離開,李隊身邊的特警小梁瞠目道:“乖乖,這是有多大氣勢啊,我們武警特警,加上他們自己的人不算,上面還專門派了特種兵裡的神槍手”
李隊掏了根煙出來點上,眼睛被煙氣迷得眯了起來,哼笑道:“葉輕蘊要保的人,就是把全枝州的人手都抽調光,也沒人敢有二話”
“葉家真這麼霸道?”
李隊搖了搖頭:“不,不是他們家霸道。而是枝州的世家,有哪些沒受過葉家的恩惠?恩威並施,這才是人家傳了百年的道行”
車子被一路開到了警察局去,因為不是人人都能進去,葉輕蘊的屬下便都等在外面。
他們去的時候,陳修已經先行一步,把事情的大致經過交代了一遍。但卻把許涼為了釣出幕後黑手,故意被司機帶到廢舊工廠的事略過去。
葉輕蘊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童湘身上的綁架罪定死。
向於海一被送進警局,自然會把一切罪名推到童湘身上,他要想明哲保身,就知道該怎麼開口。
霍濟舟那邊也不會就這麼算了,但既然這次動不了他的根基,葉輕蘊便不會輕舉妄動。他要布更大的局,讓霍濟舟自己鑽進去。
一路上,葉輕蘊已經把該說的話對許涼交待過。所以在警察局裡,許涼雖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但回答問題時卻有條有理。
過了大半個小時,他們這才可以回家。
在車上,許涼便靠在葉輕蘊的懷裡睡著了。
葉輕蘊憐惜地吻了吻她的額角,心裡十分復雜。她開始變得勇敢,獨立,終有一天,她會脫離自己的羽翼。
寵愛她,保護她,已經是不由自主的本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沒有安全感的反而是他。
因為她需要自己的時候少了。
可另一方面,又為她感到高興,她終於不隻是小時候那樣,跟自己身後,做他的小尾巴的姑娘了。
成長的過程就是,拋開人所擁有的,安逸的一切。
許涼是被餓醒的,她睜開眼睛,房間裡黑糊糊的一片,比起白天那間明亮但令人窒息的小屋,這裡不知道舒適多少倍。
被子裡暖融融地,全身的毛孔都懶洋洋地舒張開來。點亮床頭的燈光,許涼便不肯一個人呆著了。
她怕自己會胡思亂想。
走出房間,和樓上截然相反的是,樓底一片璀璨光明,每個角落都沒有陰影,那個在廚房裡隱約看得見的身影更是,一派清朗舒曠。
她下了樓,偏著腦袋看他不疾不徐地嘗了粥,襯衫袖口被挽到小臂處,別樣地隨性。
許涼輕輕走過去,從後面環住葉輕蘊的腰。
他頓了頓,低笑道:“醒了?”
“嗯”
“睡夠了嗎?”
“睡眠不夠,可沒吃飯,營養也不夠”,她說著皺了皺鼻子。
葉輕蘊身體動了動,要去拿鹽,卻被身後的人抱得更緊,他拍拍腰間的小手,“你這樣是在阻礙我的粥,色香味俱全”
許涼甚有覺悟地“哦”了一聲,轉瞬又說:“你色香味俱全就行了,不是有個詞叫秀色可餐麼?”
葉輕蘊低笑了一下,沒說話,十分享受這一刻的溫馨。有暖暖的燈光,香味四溢的食物,還有彼此。
許涼頓了一會兒,說:“我明天想回家一趟”
“我們不是官邸搬回來麼?”,他隨口道。
“我說的是,許家”
葉輕蘊將火關掉,轉身兩手扶住她的肩膀,凝視她的眼睛,正色道:“阿涼,你確定要舊事重提,讓你父親永無寧日麼?”
許涼低下頭,她當然清楚,如果家裡知道,她已經明了真相,一定會掀起一股風浪。
她臉色蒼白起來,眼睛裡隱隱含著淚光,“可是……如果不弄清楚這一切,我心裡會很慌。這件事太突然了,完全在我接受範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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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湘:我要去牢裡撿肥皂了/(ㄒoㄒ)/~
許涼:想得太美
林雪禪笑得陰慘慘:我來了
☆、220.認親
本來想在第二天回家的許涼卻未能成行,因為梁晚昕來了。
她沒有按門鈴,也沒有提前打招呼,一縷孤魂一樣站在別墅門口。兩隻眼睛空洞無力,甚至讓人懷疑她是個盲人。
隻一夜時間,她的頭發上撒了霜,卻永遠化不開了。這個處處把自己照料得光鮮亮麗的女人,一下子像老了十歲,時光一夜間收走了她的美貌。
許涼一打開門就開見她在自家門口站成了一截木樁子。愣了一會兒,“你來幹什麼?”
梁晚昕卻一個上前,揪住了許涼的袖子,她烏青的眼袋將眼睛襯得很紅,睫毛眨啊眨,哭幹了的眼睛再次湿潤了。
“許涼,我求求你,放我女兒一馬,她真的是無心的。輕蘊呢?你讓我見他一面!”,梁晚昕淚流滿面。
她已經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昨天一事發,她接到通知就往警察局趕,但卻沒有批準她見童湘。
一聽說童湘很有可能會因為綁架罪而被判好幾年的刑,梁晚昕整個人都在發抖。
童湘是她全部的希望,這些年不管在許家受到如何冷遇,為了保住這麼一份上流社會的背景,她都不得不咬牙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