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到齊的全部都到齊了,大家都垂眸不語,不約而同放緩了呼吸,生怕多動稍微大一些,便引爆這片靜默中的危險。
葉輕蘊背挺得筆直,眼裡一股外人難以察覺的鬱氣。他忽然站起來,將茶幾上的東西一下子全掃落在地上,桌上那個羅馬花瓶不幸罹難,在地上“嘭”一聲催響。
可他臉上卻一派沉靜,似乎剛才盛怒的人不是他自己。
在場其餘人將目光垂得更低。
葉輕蘊發完火,才想起許涼還在樓上睡覺,瞧了一旁的女佣一眼,淡聲道:“去樓上瞧瞧太太有沒有被吵醒”
女佣不敢抬頭與他對視,連連搗頭,腳步生風地上樓去了。
他復又穩穩坐下去,隻淡淡說了一句,“這件事,不會就這麼完了”
方譽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門口,隻見自己的助理時不時將腦袋探進來,他心裡直罵蠢貨,闲自己腦袋扭得太靈活了不是?
還未吭聲,葉輕蘊出聲讓他進來,助理頭一次進這樣金碧輝煌,如同宮殿的客廳,但其餘人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其中包括自己的頂頭上司,嗅到風聲,他腳步放得更加小心翼翼,對葉輕蘊道:“嚴先生的人過來問候,說他本人要親自過來拜訪,問您這時是否方便”
葉輕蘊眼神幾變,最後恢復平靜,意味深長地說:“正好我也有事要麻煩他”
嚴聖希來了之後,同葉輕蘊在書房內密談兩個小時,兩人才把事情敲定。
末了,嚴聖希問起許涼的情況來,他皺起眉頭,滿臉擔憂之色。
葉輕蘊笑著謝過他的好意,說許涼沒什麼大礙,已經好多了。
嚴聖希這時候想要抽煙,但礙於在別人家裡,又想起葉輕蘊不常抽煙,隻怕他們家也有些忌諱,便一直摸著自己的衣袋。
葉輕蘊見了,便笑說:“嚴先生在我家裡還客氣什麼,我是因為阿涼不喜歡,所以一直不敢抽煙。您來是客,她也不在跟前,抽一支也無妨”
嚴聖希聽了他這熟稔口氣,面上帶笑,“我家裡也不許抽煙,太太兇猛,抽了煙便不準進臥室。這一點,阿涼和我太太,倒是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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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他便嘆一聲:“我太太已經許久未歸國,再加上枝州是她的家鄉,十分想念。我呢即使回來,也忙於公事。不怕葉先生笑話,我常誇口說自己是枝州的女婿,但這裡的景點,我去的次數一隻手也能數完。每次我回美國,她問我枝州有什麼新奇玩意兒,我竟連一個也說不出來”
葉輕蘊便客氣到:“枝州是我從小到大看著一步步變化到今日,如果嚴太太要回家鄉遊覽,我倒可以當一次向導”
嚴聖希狀似無意地看他一眼,“葉先生事物繁忙,我倒不好意思耽擱你的時間。隻是我看葉太太為人雅致守禮,是個十分討人歡喜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葉太太又有空闲的話,我倒是想找她來伴我的太太”
“這當然沒問題,既然阿涼叫您一聲叔叔,那自然也當嚴太太是長輩”,葉輕蘊應承下來,但話卻說得虛虛實實,嚴太太一直旅居美國,甚少在公眾面前露面。葉輕蘊在拿不準她品性的前提下,不會把話給說死。
嚴聖希的私人飛機在半小時後就要走,葉輕蘊陪著他到了別墅外,嚴聖希拍著他的肩膀,讓他留步,“我硬硬朗朗的,不必管我,好好照看阿涼,一切以她為主。我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不是創立了聖安,也不是拼下這份家業,而是對我太太問心無愧。你待她的心,我也看得出來,這樣做很好,最後再送你一句話:寵妻便是福氣”
葉輕蘊謙和說好,道一切安好後,目送嚴聖希離開了。
等人已經看不見影子,他仍站在那兒不動。方譽站在一旁,偷看他好幾眼,但今天總裁的隱情不定,他也不敢去觸那個霉頭,出聲催促。
好一會兒,葉輕蘊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嚴聖希這次親自跑一趟,不是為了別的,而是要在枝州開立聖安在中國最大的子公司。並提出要向華聞融資。
如果在電器從制造到銷售有絕對優勢,如果再加上聖安,無異於如虎添翼。
令葉輕蘊最動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有了更好的零件供應商,他便可以正式脫離顏氏的掣肘。以後與顏藝珠為敵為仇,下手都不必有後顧之憂。
大概她傍著華聞瀟灑了太久,是時候折一折她硬起來的翅膀。
葉輕蘊心裡漸漸有了全局,一刻也不想再等。等許涼一醒過來,便安排飛機準備回枝州去。島上還沒有處理完的事物全權交給譚柯寧。
一同交付出去的,還有lucas這個最不安定因素。
一聽說他們要提前離開,lucas便一臉憤怒,“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我能從歐洲跑到這兒來,也能從這兒找到枝州去!”
這幾天相處下來,許涼也很舍不得他,拉著他的手說:“媽咪也很舍不得你,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回枝州吧,好歹我覺得咱們三個是幸福的吉祥三寶”
lucas翻了個白眼,說:“媽咪,你好幼稚,大概隻有papa受得了你!”
許涼敲了敲他的腦門兒,“以下犯上,找打!”
末了又將他摟在懷裡,“我不是騙你,真的要把你帶回家去”
lucas本來在掙扎,聽她如此鄭重的語氣,也漸漸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這次已經太過任性,回到歐洲,必定有一場重罰。許涼給他母親一般的關愛,卻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不管是在這裡消磨時間,逃避壓力,或者是將來到來的懲罰。
lucas挺了挺胸膛,他將許涼的身體拉下來一點,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讓後在她耳邊一本正經地說道:“媽咪,我的肩膀會長得更寬闊,等我們再見,已經可以成為能讓你棲息的地方。西洛裡的人都信教,可我從小不信,但如果真的有主可以保佑你每天都平順安樂,我願意信一次”
許涼被他一席話說得眼眶都紅了,她將lucas摟在懷裡,哽咽道:“雖然兩個中國人的確不能生出外國兒子,但要記得,你在中國有個家”
lucas眼淚漫上來,但又不想讓其他人察覺,便硬撐著,將腦袋扭開。
等平復之後,才離開許涼的懷抱,對葉輕蘊說:“找一個智商不如自己的媳婦兒也不錯,至少鬥嘴的時候,她從來不是對手。這是我這次來中國,收獲到的,最有用的真理”
葉輕蘊輕笑一聲,直接將一本厚厚的漢語詞典拍在他胸口,“要想再來中國,就把裡面每個詞語的意思好好琢磨一遍,我可不想承認自己有個文盲兒子”
lucas在葉輕蘊面前一向規規矩矩,他一向將對方視作自己的榜樣。這幾天倒真像父子一樣生活,lucas對他有了一重敬畏之後,又多了自在,便輕松說道:“沒問題,絕不會給您丟臉!”
葉輕蘊交代好事情之後,便同許涼一起趕回枝州。
兩人先是一同回家去給老太太請安,老人家在年輕的時候,創立過一個慈善機構,已經建了超過百所希望小學。
即使現在基金會中的一切事物,都交給葉輕蘊的母親在打理,但仍會每年親自到貧窮孩子家去走訪,盡些心力。
老太太剛回家,他們還以為她會疲憊,正準備看一眼就回去,避免打擾她老人家休息。
但沒想到她精神卻比以前更足,臉上笑意盈盈,整個人氣色都看著比以前好了
他們到了官邸之後,老太太還未回房睡覺,在客廳裡同微娘闲聊。
葉輕蘊攜許涼進門的時候,老太太目光一亮,趕緊讓他們過去坐下。
許涼將在島上買回來的特產帶了些回來,都是當地名間藝術家的手筆,看起來粗獷質樸,大氣華麗。
老太太果然說好,交口稱贊。
“奶奶,我每回來一次,都見您年輕幾歲,瞧這氣色,隻怕再等幾回,別人都說我倆隻差了一輩呢!”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倒是葉輕蘊在一旁笑罵道:“胡謅什麼?你跟奶奶輩分近了,可教我怎麼辦?”
這下引得微娘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滿堂歡喜,老太太便將這次出去的見聞說了,高興道:“現在的有心人越來越多了,我去的那個縣上,除了我們基金會的希望小學,還有另兩家學校,都是同個人開辦慈善學校。這次也邀我們過去看了看,環境和教學理念都比較先進。聽說是一位心善的太太建立的。現在孩子們讀書的渠道越來越多,我如何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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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千難萬險,終於拿到駕照了,累成狗/(ㄒoㄒ)/~
☆、196.茶室好戲
“隻聽說建校的創始人是個很位很慈心的太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跟她結識”,老太太顯然對希望小學背後的大善人很感興趣,嘴角含笑說道。
葉輕蘊也說要幫她留意,但心裡卻知道,葉家在枝州的背景盤根錯節,與哪個世家多多少少都有牽連,但從未聽說誰在慈善上這樣盡心盡力,那大概就是因為對方想要可以隱瞞身份了。
他又說起父母回程的時間,“雖然每年父親對那邊的團年飯避之不及,但仍要做足禮數才回來。其他的就算了,隻是大姑母,還有外公那裡,不在那邊過年,一定是要提前聚一聚的”
老太太說:“這也是應該的,其實他們每年回來的日子都差不多,我心裡雖然盼著,但到底諒解,說來回家誰不想啊?隻怕他們心裡比我更急”
又掃了一眼許涼說:“輕蘊和他父親從小就別扭,到時候你少不得要在裡面周旋”
許涼笑眯眯地說好。
老太太瞧她氣色實在好,像時時刻刻沐浴在霞光底下,肌膚像透著光一樣,見了也跟著歡喜。
想著以前為了維護他們之間的感情,葉輕蘊一在外面有了胡天胡地的苗頭,就要押著他們在家裡住一段時間。
其實老太太心裡未嘗不知道,輕蘊的心思全然都撲在阿涼身上,他透出風聲來給自己聽,也不過想是兩人回家之後,阿涼能時時伴在他身邊。
現在一切終於有了進展,瞧他們倆這恩愛模樣,眼神糾纏,一見對方就忍不住要笑,真也算是了了老太太的一樁心事。
晚飯是微娘親自下廚做的,這幾天大師傅回了老家,都由她掌勺。
一聽是微娘的手藝,許涼便似笑非笑地瞥了葉輕蘊一眼。
微娘提倡養生,做藥膳更是有祖傳的秘方傍身。隻是葉輕蘊偏聞不得中藥味道,他爺爺在的時候,日日有藥膳,他便視吃飯為上戰場。
許涼知道他的喜好,暗忖晚上肯定有溫補的菜品,所以守株待兔,等著看他笑話。
葉輕蘊眉毛一挑,覷了她一眼,沒多說話,又轉過去照常跟老太太談笑,說這次實在人多繁忙,等哪天合適了,也把老人家帶到島上住幾日。
雖然知道自己身體經不住那樣的長途飛行,但老太太感念他這份心意,仍笑著連聲應好。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桌上卻全是女性滋補的大菜,玫瑰豬蹄,歸地燒羊肉,四物木耳湯,二黃雞塊,阿膠白肉湯。
微娘一個勁地把盤子往她面前堆,許涼一下子傻眼了。聞到的不僅是各類中藥味道,還有一股陰謀的味道。
她眼神不善地逼向葉輕蘊,對方卻裝作很疼惜她的樣子,給她盛了一碗木耳湯,端到面前,眼睛裡笑意盎然,和藹道:“在家裡就別客氣,這些都是微娘為了你辛辛苦苦忙活出來的,你不吃可對不起她一片勞累苦心”
許涼不理他,雖然這麼多藥膳,一一吃下來肯定會膩,但微娘卻是一片盛情。她先對微娘道了聲辛苦,又謝過她之後,還了葉輕蘊一筷子,夾了一大塊燒羊肉給他。
本以為他會拒絕,但葉輕蘊卻含笑吃下了。
可他卻沒能笑多久,就聽見微娘說:“哪兒就是我的功勞,還不是輕蘊憐惜阿涼身子弱,特意拜託我做給她的”
許涼聽了之後,皮笑肉不笑地將目光刺過去,“這麼說,我可要多謝九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