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她說完之後,很久沒動靜,葉輕蘊要離遠一些,她卻將他的腰身箍得更緊,這下他才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的眼淚簡直是一件利器,葉輕蘊全身僵住了。有些緊張地問:“我……我剛剛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嗎?”
許涼悶聲說:“沒有”
他愣愣地“哦”了一聲,向來引以為傲的高智商此時罷工了。葉輕蘊雙手在半空中舉了半天,好一會兒才敢慢慢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怎麼?”,他小心翼翼地問,她最近有些多愁善感,是不是生理期來了?
但她生理期似乎已經過了,他那天還特意看了一下她的衛生間,裡面的衛生棉少了幾包。
“我沒事兒,你別理我……就當我是在夢遊吧”,她說。
葉輕蘊見她不肯說,也不逼問她,為了額讓她放松下來,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這要做多可怕的噩夢,才能哭成這副樣子啊?”,說完又補充一句,“快別哭了,等會兒你紅著眼睛出去,奶奶她們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許涼想就這麼把自己哭的原因給混過去,於是順嘴道:“你欺負我的時候還少嗎?她們這樣想也是應該的”
一碰上她流淚,葉輕蘊就特別好說話:“是是是,葉太太說得說是。隻要你不哭,她們對我開一場批鬥大會都成”
聽了這句話,許涼剛剛退下去的熱淚,又要往上衝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一起出去。看見許涼眼睛裡帶著些血絲,老太太和微娘都不禁打量她的神情。似乎沒什麼大礙,這才把心放下一半。
知道自己孫子把許涼鬧得不行,大師傅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好菜做了一桌,大半許涼喜歡的。
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把許涼得罪了的葉輕蘊,先把軟硬適口的素菜給老太太夾了一半,然後便一直給許涼夾。
沒一會兒她的碗裡就堆成一座小山,許涼見奶奶和微娘是不是扭頭避到一邊笑,十分不好意思。於是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葉輕蘊一腳。
葉輕蘊正在想她剛才為什麼哭得那樣傷心,被她這一腳打了岔,回頭看她一眼,接著又從湯鍋裡給她夾了幾片酸辣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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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涼:“……”,他們兩個真是越來越沒默契了。
算了,還是把碗裡的東西給消滅掉吧。
結果就是她成功吃撐了,許涼腆著肚子在院子裡轉悠,葉輕蘊哭笑不得地扶著她,逗她道:“你這肚子有兩個月了吧?懷相好不錯”
他還敢說話!許涼白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一個勁給我夾菜,喂豬呢?”
葉輕蘊點點頭:“豬不是吃得挺香的嘛”
她氣呼呼地說:“那你娶一頭豬幹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為了生一窩小豬仔兒”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跟我說話”,她賭氣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葉輕蘊滿眼笑意地俯下身,跟她接了個長吻,在她暈頭轉向的時候開口道:“我的嘴巴很勤快,不能說話,隻好找點兒其他事幹了”
許涼軟在他懷裡,面泛桃花,氣弱道:“你就不能對我紳士一些嗎?”
葉輕蘊含笑點頭,就在她覺得有希望的時候,他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晚上葉輕蘊陪著許涼回了許家一趟。爺爺正在整理他的書房。
見了小兩口來了,將沙發上的書挪開,讓他們兩個坐。
他們倆要起身幫忙,老人家擺手讓他們別動:“書的順序隻有我自己知道,你們一搭手,反而要弄混”
許涼聽了,也不添亂。但也不肯跟個客人一樣幹坐著,便將書分門別類,書是書,雜志是雜志地摞好。
葉輕蘊見老頭子要爬到梯子上去,趕忙過去阻止道:“爺爺,我來吧!”,說著不用梯子,腳一踮就將老人家需要的那本書給取下來。
“是這本嗎?”,他問。
許叔巖點頭:“是,就是這個”
等他將書房整理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說是不讓他們動手,其實他眼睛掃到哪一本自己需要的,葉輕蘊都會搶先幫他取下來。就怕他爬到高處,稍有不慎便會摔下來。
許叔巖從小看著葉輕蘊長大,這孩子從年幼時候就聰慧,博聞強識,長大了涉獵廣泛,見識不凡。不管自己說起哪一本書來,他總能接得下去,不僅知道出處,更可以舉一反三,將思維發散出去。
跟葉輕蘊說話交流很舒服,不管年齡跨度多大,他總能成為十分出色的交談對象。
對著老人,他一向很有禮貌,即使自己對書本的認識很深,也從不賣弄,十分謙遜。言家的老頭子常在他面前羨慕道:“老許啊,你們家疙瘩可算淘到寶了”
許若愚聽了會立即笑呵呵地說:“你豈不知,是他淘到寶了呢?”,這個老東西,他的孫女是頂頂乖巧漂亮的女孩兒好吧!配玉皇大帝也綽綽有餘!
他正在出神,忽然聽見阿涼說:“九哥,這本雜志上有你的報道,還是英文版的”,她覺得新奇,因為他回國後很低調,基本上不接受採訪。
葉輕蘊一邊忙手上的活兒,一邊跟她說話:“是嗎,上面寫得什麼?”
許涼有點兒不好意思:“上面有很多金融學上的專用詞匯,我不認識”
許若愚便聽自己孫女婿讓他老人家等一會兒,然後從梯子上下來,走到自己孫女面前,去看她手裡那本雜志,然後將她不懂的生僻單詞一個一個地翻譯給她聽。
他的樣子既認真又專注,仿佛這世上沒有比給妻子講說單詞更大的事了。
許若愚十分欣慰,當初兩個孩子結婚,也有自己和葉家老爺子撮合的緣故。更因為當時葉輕蘊的爺爺正處於彌留之際,想看見這一對青梅竹馬的孩子成為一家人,所以阿涼才下了最後的決心。
現在看來,沒有比這更英明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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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回來就碼字,還是有點兒遲了。讓大家久等了,抱歉!
☆、129.她心裡有一隻獸
許涼和葉輕蘊從許家從來,外面的夜色已經霧氣朦朧。他們倆站在門口,許涼回頭看了看,父親書房的燈還亮著。
葉輕蘊察覺她的復雜心情,將她的手拉握住,然後一起放進自己的外套衣兜裡。
她回來一次,出來之後便要沉默一次。還好,今天梁晚昕和童湘都沒露面,許涼不怕跟她們對峙,但那兩個人像針一樣扎在自己眼窩裡,久了不傷心也要傷身
正這麼慶幸著,有一道女聲叫住了兩人。許涼想自己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便看見梁晚昕邁著款款的步子來了。
她向來會膈應人,此時臉上帶著精明的笑容。許涼回憶了一會兒,恍然記起,她剛進許家那會兒完全不是這副作態。現在大概把女主人的位置給坐正了,所以無所畏懼,面具也省了。
梁晚昕的面容隨著她一步步走近而清晰起來。她身上披了件衣料做工都異常精致的貂皮大衣。
“阿涼怎麼沒來看一眼梁阿姨就走了”,梁晚昕語氣似嗔似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許涼多親近呢。
不過許涼早就習慣她這副嘴臉,要是消消停停地,反倒對不起她的後媽屬性。
許涼和葉輕蘊都淡笑著沒說話,看她一個人怎麼演。
兩個小輩一點兒臺階都不給,梁晚昕一點兒都不在意,嘴角的笑像是刻上去的,有時候許涼也覺得奇怪,這樣一個媽,怎麼能生出童湘那樣一個表面仙氣繚繞的女兒。
“聽說阿涼被壞人給綁走了,嚇壞了吧?”,梁晚昕盡量按捺住語氣裡的幸災樂禍,裝作慈祥地說,一邊還企圖伸出手搭在許涼手臂上。
葉輕蘊身體一擋,冷著臉將這個撿來的丈母娘和許涼隔開。不過他即使生氣也從來不顯在臉上,嘴角還有帶著笑,更像是剛才在許爺爺書房裡真心笑過之後剩下的渣滓。
他愛惜自己的表情,一笑一怒都不肯露給不相關的人看。
“梁阿姨”,他叫到,成功看見梁晚昕硬殼似的笑容一僵,“託您的福,阿涼並沒受到什麼威脅。嚇壞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些作祟的小人”
在梁晚昕的笑徹底沒了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不管那件事有多少人參與,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後那句話語氣用得並不重,但卻沉到人心底去。梁晚昕一點兒也不懷疑這話的可信度,葉輕蘊越是下了決心,越會說得輕描淡寫。
她臉上落下的笑,又重新掛了上來,不過有些吃力:“那好,輕蘊一定要給咱們阿涼報仇”
葉輕蘊頷首:“應該的”,然後帶著許涼上了車。
梁晚昕穿了厚厚的毛皮衣服,還是覺得很冷。她目送那輛車走遠,看見明亮的車燈將黑夜鑿出兩個明晃晃的洞來。
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全身發冷,牙齒都咯咯作響。這才醒過神來,轉身回了房子裡面。
等上了樓,梁晚昕腦子裡還在一遍遍回放葉輕蘊的那番話。
進了女兒房間裡,才看見她站在窗口邊上出神。風吹進來將房間裡的暖氣吹跑了,將窗簾鼓成了一張即將遠航的帆。
“不要再念著他了,女兒”,這句話梁晚昕不知道對童湘說過多少遍,但沒一遍起過作用,她繼續苦口婆心道,“你也看見了,他從小到大心裡裝著誰”
童湘眼裡漫起眼淚來,她一向要強,即使是自己母親,也不願她看見自己這麼狼狽。她將哽咽苦苦地壓下去,語氣平平地說:“時間晚了,媽,你去睡覺吧”
梁晚昕知道她性格倔強,小時候女兒吃過很多苦頭,所以不管她性格表面上柔順其實多乖張,她也由著她。但現在梁晚昕的心裡開始害怕,她怕女兒陷得太深。
“有那麼多人追求你,喜歡你,明明有那麼多選擇,你為什麼要盯著葉輕蘊這個有婦之夫不放呢?”,梁晚昕勸道。以前她覺得時間會治愈一切,可沒想到在女兒心頭上的傷口潰爛得越來越快,快把她整顆心給吞沒了。
這話童湘不知道在心裡勸過自己多少次了,明明在晚上下定了決心,但第二天又推翻重來。她知道自己已經瘋魔了,每一個人知道她心裡已經給嫉妒和愛意給沤爛了,此時母親的話,像是揭了她的短,她轉過身,恨恨地說:“我和他明明已經快在一起了!要不是許涼,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她眼眶裡的淚重重地墜下來:“是,許涼是天之驕女,不管我怎麼努力,不管在爸爸眼裡,還是在他眼裡,都沒有我半分位置!”
童湘的語氣不像是對著母親,更像是在反駁心裡那個瘋魔了的自己。
梁晚昕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張了張嘴,除了和她一起落淚,無話可說了。這是自己欠女兒的,她要怎麼怨天尤人,也隻能隨她了。
關上門,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臥室裡。梁晚昕和丈夫分房睡已經有好幾年了,他很少進自己的房間。今天要不是從陽臺上看得見隔壁,他也不會進來。
房間裡沒開燈,黑暗將空間膨脹得很大。梁晚昕將身上那件皮裘脫下來,撫摸著上面柔軟的毛,隻覺得掌下又滑又順。
她呵呵地笑起來,笑給自己聽——穿得再華貴又怎麼樣,黃蓮裹腹,一切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