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在做他討厭的事,好的,就這樣吧,一切都會照它該有的方向發展下去。
“你怎麼還不走?”,她又說了一句。
夏清江的腳步頓在一個兩腳不協調的點上——一隻提起,一隻落下。
他目光帶著狠勁扭頭去看她,試圖讓這眼神通靈,去找找奪走過去那個身心都屬於自己的溫璇的那一部分。
夏清江偏不如她的意,隨意坐下來,又狠又無賴地說:“今兒爺爺才打電話來刺探軍情,問我們到底在哪兒過情人節”
他將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想提醒她,謊話從頭到尾都是她編的,所以她也有份善後。
“哦,就在這兒過的”,她輕聲道。
“有人吵著過情人節的嗎?”,他嘲諷地笑。
“所以啊,本來就是騙人的”
“媽的!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說話!”,夏清江耐心用盡,終於忍不住衝她吼。
溫璇抿緊嘴唇——她除了不好好說話之外就說不出話了。
這一招對夏清江果然管用,他腳步發著脾氣奪門而出。“嘭”一聲巨響,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
溫璇伸出手,看著手上的這枚白金戒指,是他們的婚戒。當初結婚的時候,夏清江帶著她到英國遊玩,其實是密謀和一位頂級珠寶設計師會面。
他帶著一個盒子,裡面是大顆大顆的裸鑽,問她喜歡哪一個,挑好了就讓人按著她的尺寸切割,鑲嵌,鑄造,然後跟著她一輩子。
她都沒要,眼看婚期在即,她卻不領情,從大師的工作室裡出來到回國下飛機,他一直賭氣不理她。
溫璇領著他去了一家金店,沒挑牌子與名氣,指著一對白金戒指說,就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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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很漂亮啊”,她勸說黑臉的他,“很多配上七八克拉的豪門婚姻並沒有因為跟鑽石一樣天長地久。我讀書的時候,導師和師娘相互疼愛一輩子,所以覺得他們手上的白金戒指和他們的婚姻一樣美好。婚戒就選這個,承諾從來不需要貴重的東西來增添砝碼”
言猶在耳,溫璇抽了一下氣,慢慢聞到了眼淚的味道。她抹了一把臉,但新的淚水又湧出來,索性任它去流,流幹了也是種解脫。
她緩緩地將身體挪下去,躺到了被窩裡。冬天要是沒有和他躺在一起,她的被窩總暖和不起來。
以前每到天冷的時候,她不在他懷裡,他還不樂意,一把將她摟住,帶著睡夢裡的迷迷糊糊說:“老婆,你非要讓我覺得自己旁邊躺著根冰棍兒?”
溫璇把剛才拿出來的那個鏡子打開,裡面有一張夏清江的獨照。照片裡的他那個年紀,與自己還不相識,帶著一些青澀,笑得明眸皓齒。
手指輕輕地撫了撫他的眉眼,溫璇對著一個沒有實體的丈夫說:“清江啊”,剛念了他的名字,她感到自己的嗓子一陣痙攣,忽地啞掉了,“不要喝那麼多酒,不要再去喜歡那些有危險的極限運動,也不要這麼地……恨我,好不好?”
照片裡的人還是笑,一聲不響。
☆、077.情人節
晚上葉輕蘊帶著許涼吃的泰國菜,那位聽說很高傲的混血主廚專門出來跟他們打招呼。主廚個子很高,這時候那永遠高高昂起的下巴壓低了。聽說他本來是個打排球的運動員,但打了兩年才發現,他使菜刀比使排球更出神入化。
許涼在一旁含笑看兩人打招呼。葉輕蘊的社交廣得出人意料,不在公司的時候,他成了一個見識淵博的完美談手。什麼話題他都能接上,不管是預定異常困難的西班牙餐廳,還是主廚崇拜的孫家菜館的刀功。
這又是他的另一面了,即使胸中溝壑萬千,但談吐中也從來不帶炫耀;當別人在說話時,永遠仔細耐心地聆聽。
當他把不同的人格展現給你的時候,你會發覺,他本身就是個多面的世界。
等他們從餐廳出來時,夜已經黑得很深沉。冬天大多是這個樣子,霧氣和暮色一同來臨。
他們沒讓司機跟著,在街邊散步,權當消食。他們很少有這樣的時候,一起在外面吃飯然後一起再把吃下去的食物消化掉。時間總是不湊巧。
這時候霓虹四起,街邊的路燈將黑夜阻擋在上空,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熱鬧非凡,情侶尤其多。都是一對一對,成了連體嬰。
“今天什麼日子,聖誕節還沒來吧?”,許涼問。
還沒等葉輕蘊回答,她踮起腳尖看到前面有人頭濟濟,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歡鳴,聽到“情人節”這三個字。
“哦,原來是情人節啊”,她說。臉上的好奇沒了,霎時有些沉默。
葉輕蘊兩手插在衣兜裡,頓住腳:“不喜歡情人節?”
“我們好像已經過了在情人節狂歡的年紀”,她說,頗有些滄海桑田的味道。
“情人節可不像兒童節那樣過時不候”,他說。
許涼把臉埋在圍巾底下,沒說話。她已經很久不過情人了,算一算,快三年了吧。以前自己也興致勃勃的日子,現在也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別人狂歡。
葉輕蘊看她興致不高,一時也沒有說話,兩人沉默著往前走,剛剛在餐廳裡的好氛圍,隻時候被外面的冷空氣凍僵了。
他們是從未有過情人節的,連個鋪墊過渡也沒有,直接從兄妹到夫妻。人在想事情的時候腳步會不由自主加快,試圖跟上走到前頭的思想,等葉輕蘊回過神來,才發現許涼跟丟了。
他心裡慌亂了一陣,那雙岿然不動的眼睛終於有了失措。葉輕蘊個子高,視野遠,他回身去尋她,發現她在一家糖果店門口對著櫥窗裡面的熱鬧勁頭發呆。
“非讓我往你脖子上栓根鏈子是吧?”,他站在她旁邊,惱怒地說。
許涼扭頭訕笑道:“我可不是單身狗”
葉輕蘊淡著聲音問:“在這兒傻愣著幹嘛?”
她指了指被各種糖果點綴得五光十色的店鋪內,說:“裡面在搞活動”
他眼神探進去,怪不得擠了一堆人,裡面正在免費發糖果。所以人臉上同心同德地帶著撿了便宜的喜悅表情,或者糖果不怎麼稀罕,圖的就是湊在一塊兒的熱鬧。
“裡面領糖果的都是單身人士”,她當起了解說員,“老板本身是個單身,今天用糖果潤一潤被情侶們襯得發苦的心情”
“要在兩年前,你還能湊這份熱鬧,如今早沒了資格”,櫥窗上映著他微微挑起眉梢的樣子。
許涼今晚如影隨形的沉默再次佔領了她。他說得不對,在兩年前,她也沒資格領裡面的糖果,那時候,她已經有了寧嘉謙了。
看她臉色遁入一片蒙昧之中,葉輕蘊知道她心裡是不如意的。於是他輕咳一聲,“你想要嗎?”
“什麼?”,她回神問道。
他不耐煩地攏了一下眉頭:“糖果,你想要嗎?”
許涼終於笑了:“幹嘛,還真把我當一輩子的小孩子?”
又興致盎然地說:“好啊,九哥!你去扮單身領糖去”
葉輕蘊不屑道:“別人單身已經夠慘了,我一個已婚人士還要去搶他們那份甜頭”
許涼半嗔半喜地將自己的側臉依在他的手臂上,“九哥,你這是在害羞嗎?”
“少往我身上用激將法,你那點兒小心思跟透明似的,根本不夠看”
“你夠看不就行了”,她扯著他的衣角,“你一進去,那個單身老板娘肯定恨不得把滿屋子的糖果當聘禮,把你給定下”
“呵”,他冷笑一聲,“可真要謝謝你這份抬舉”
許涼對他的油鹽不進無可奈何,隻好以身試法,踮起腳尖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甜不甜?”
葉輕蘊目光粲然地笑起來,“馬馬虎虎”。
“馬馬虎虎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隻一下哪品得出來是什麼味道”
“你們男人都這麼得寸進尺嗎?”
“何必為了幾顆糖上升到性別之爭”
許涼怨艾地看他一眼:“九哥不如小時候疼我”
“這話說得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葉輕蘊可不受這份指控,俯下身貼著她的耳朵低低地私語,“哪一次我沒在床上疼你疼得要死要活?”
許涼一下子臉上湧起一層粉色,在櫥窗裡透出來的燈光下,櫻花如雪茫茫,一股香氣在空氣裡成了漩渦,攪動人的心神。
她氣恨地瞪著抱手臂壞笑的他:“你幹嘛總是這樣?”
“說清事實也讓你招架不住了?看來我總有讓你招架不住的時候”,他嘴角往上挑的弧度快把人的心跳給架起來。
許涼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和她說話,兩片抿起來的紅唇上了鎖。不把挑釁的話輸送出去,他也就沒理由用更挑釁的話反擊。
葉輕蘊看著她:“生氣了?”,說著把她攬進自己的胸膛。
許涼掙扎了一秒就不動了,一動真成小兩口打情罵俏了;二來他的懷抱實在安心暖和,她隻好纡尊降貴,勉強受用。
“我去給你領糖果好不好?”,見她悶不做聲,他終於在她耳邊妥協道。
許涼哼了一聲,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眼巴巴地看他一雙長腿離開自己的視線,然後進了糖果屋裡面。
領糖果的人把櫃臺圍得水泄不通,他站在外圍,沒一會兒店裡的暖氣熱得他脫下外套勾在臂彎裡,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裡,不像是來領用一份心靈救濟,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旁觀者。
從他那雙眼睛裡,你就可以到旁觀者清的眼神。其實還有一絲優越感,無關身份地位,就是覺得已婚的自己對著一票哭天搶地沒有另一半,來領一份糖果的人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他知道這份優越感其實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但絲毫不妨礙他為此心生歡喜。
歡鳴聲就在眼前。葉輕蘊看了一眼手表,整整過去了五分鍾,人群絲毫沒有散開給他一條通往櫃臺的縫隙。他拿出錢夾,從裡面抽出三張人民幣,走到離櫃臺最遠的一角,然後回到遠處,衝人群問了一聲:“誰的前落在那邊了?”,說著手指指向那三張獵物。
有了人民幣誰還拼死拼活地擠出一身熱汗為了那幾顆糖果。三百塊錢買來的糖,可以把人吃出蛀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