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隻有在這個家的時候才不會笑。
06
中考結束後的第二天,姜烊便飛到 M 國去找他親媽了,連聲招呼都沒給姜叔叔打。
不過姜叔叔好像已經習慣了,他也沒有太過在意,甚至還很高興地問我要不要也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
我笑著拒絕了,我說我不愛出門,隻讓他帶著我媽去就行。
送走他們後,我回了餘家。
在那裡,我每天除了陪外祖父追劇澆花下棋外,就是看表哥和周澈在一邊打遊戲。
周澈和我勉強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家就在餘家的隔壁,我們小時候常串門。不過我們初中不在一個學校,再加上我現在住在姜家,所以也很久沒見了。
我坐在沙發上,託腮看著周澈說:「周澈,你一開始不是說來找我哥問奧數題嗎,怎麼現在陪他打起遊戲來了?」
周澈還沒說什麼,我哥倒是先戲謔地開口了:「當然是因為奧數題問完了沒有借口留下來了啊。」
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看到周澈向來平靜的眸子裡劃過了一絲的波瀾。隻見他的手指在手柄上點了幾下後,我哥操控的那個角色就立刻倒地不起了。
餘白怿咬牙切齒地攬住周澈的脖子:「不就是猜中你小子的心思了嗎,你要不要這麼狠啊?」
周澈扒拉開他的手後站了起來,隻淡淡地對我說了句「一中見」,之後就離開了。
見狀,餘白怿手裡把玩著遊戲手柄,打趣地看著我:「我們餘大小姐魅力可真大啊,連周澈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郎君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
我立刻把手裡的抱枕丟向他:「你別胡說啊!」
想起周澈,我眼前總是會浮現出小時候他被人欺負哭的樣子。說來,他那時比我還要矮幾分,皮膚白白的,眼睛圓圓的,特別像個軟萌的女孩子。
Advertisement
或許就是因為他可愛,我才會每次都替他出頭,導致有陣子他特黏我。那時我還在想要是周澈是我家的小妹妹就好了。
手機的震動聲音把我從過往的思緒中叫醒,我打開一看,竟然是姜烊,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驚訝地給他打了電話,問他:「你回來了?」
那邊的姜烊「嗯」了一聲:「我今天就要從家裡搬到一中附近的那個房子裡了。」他的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說著,「然後,有……有個東西給你。」
我好奇地問他是什麼東西,他卻不再多說了。
掛斷電話後,我就想回姜家去。餘白怿問我:「是姜家的那個小魔王?」
我嘆了口氣看著他說:「你別亂給人起外號行嗎?」
餘白怿笑了,然後若有所思地說了ƭṻ⁸句:「看來你們最近相處得還不錯。」
我沒再說話,隻是在路過他的時候,扯了扯他眼鏡上垂下來的金鏈條,最後惹得餘白怿瞪了我好幾眼。我做了個鬼臉對他說:「誰讓你在家都打扮得跟孔雀開屏似的。」
一路心情很好地回了姜家後,我就看見姜烊正坐在樓梯間等著我,旁邊是他收拾好的幾箱行李,現在正由佣人們幫他搬上車子。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然後伸出手。姜烊盯著我手心看了半晌後,把一個洋娃娃放到了我的手上。
我蒙了一會兒,低頭仔細看了看那娃娃。隻見它的頭發是黑色的,被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身側,而裙子是白底的紫色碎花裙,整體的造型很清新可愛。
我恍然意識到,這個發型和這條裙子很眼熟,和我第一天去給姜烊補習時的造型簡直一模一樣。
姜烊不會是照著我的樣子買的這娃娃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偷偷去看他,可誰知他一直都在託腮看著我,見我好像明白了這娃娃是誰後,突然笑了笑:「很像吧,我找了好久。」
我點點頭,剛想要問他為什麼送我一個娃娃時,他卻先開口解釋了:「就當是你幫我補習的謝禮了。」
我撫摸著娃娃漂亮的小裙子,心裡不自覺地劃過一絲暖流。
自小,我收到過來自家人各式各樣的禮物,可就是沒有收到過娃娃或是毛絨玩具之類的東西,因為在他們眼中的餘紫惜,是早熟理性的餘大小姐,根本不會喜歡那種幼稚的東西。
可是,誰又願意一直都做懂事穩重的大小姐呢?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我也曾因同學們譏笑我沒有爸爸而難受地哭泣,也會因壓力太大而整晚失眠,有時候看著媽媽買醉的樣子,會讓我覺得,要是我沒有出生的話,她也許會有更好的選擇。
我看著手裡的娃娃,一時有些怔愣住了,小時候那麼想要的東西,沒想到現在卻在我完全不需要的時候來到了我身邊,而且,還是姜烊這個總是和我作對的死對頭送的……
或許,就是因為姜烊是個幼稚鬼,所以他才送了幼稚的娃娃,可是這個娃娃卻無意間彌補了我童年時的一份遺憾。
姜烊伸了伸懶腰,站起來拉過一旁的行李,對我很愉快地說了句:「餘紫惜,一中見。」
真是奇妙的巧合,這是我今天聽到的第二句「一中見」了。
於是,我揚起唇角,也回了他一句:「一中見啊姜烊。」
他不再說話,朝著門口走去,這個家終究還是留不下他。
我看著姜烊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心中驀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姜烊他,好像和以前有點不同了,他在國外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呢?
07
時間匆匆而過,直到開學軍訓的時候我才又見到了姜烊。
彼時,我被分到了三班,而姜烊在五班,兩個班剛好在同一個區域軍訓,基本上抬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有好幾次我看向姜烊的時候,都被他躲開了,我心下不滿的同時又難掩失望,也是,他本來就不承認我們的關系,好不容易到了新學校,肯定是想和我撇清關系裝不認識。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周澈走過來遞給了我一瓶水,我接過後對他說了聲謝謝。
說來也是很有緣分了,自從小學畢業後,我就沒和周澈在一個學校過,可這次,我們不僅又上了同一個學校,還又在同一個班級。
隻不過,如今的周澈再不用我替他出頭了,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在男生堆裡也不算矮,再加上出色的長相和那有些淡漠的氣質,活像一朵孤傲的高嶺之花,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我偶爾會告訴他多笑笑,這樣容易交到好朋友,可周澈仍是我行我素,並且淡淡地告訴我說:「我上高中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我被他這麼一噎,竟然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此時,周澈坐在我旁邊,看向對面五班休息的區域,問我:「那個坐在樹下的人,就是姜烊嗎?」
我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姜烊正懶懶地倚在樹上,抱臂聽著身邊的男生們說話,許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們突然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尤其是姜烊,笑得格外陽光燦爛。
我剛要說「是」,就見周澈突然遞給了我一個棒棒糖,我還沒搞懂他什麼意思時,他已經起身離開了。
我捏著那支橘子味的棒棒糖看了好久,然後突然意識到,周澈是擔心我又犯低血糖吧。
我不自覺地笑了笑,他從小就是這樣,明明是個男孩子,身上卻總是帶著各種口味的糖果,就怕我像第一次犯低血糖時在他面前又暈過去。
最終,我拆開了棒棒糖的糖紙,清香的橘子味瞬間盈滿了我的口腔,讓我本來還有些鬱結的心情瞬間晴朗了很多。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今天太陽的灼熱程度。
站軍姿站到一半的時候,我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倒下去的前一秒,我用剩餘理智跟身旁的姐妹說了句:「快接住我。」
之後,便陷入了昏迷。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周澈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又好像聽到他說讓身邊圍著的人都讓開,再之後,便什麼也聽不清了。
等徹底醒來後,我已經躺在了醫務室裡,身旁坐著正在玩手機的姜烊。
見我醒了,他轉動著手機朝我揚了揚下巴:「總算醒了,好點兒沒?」
我愣了愣,問他:「你怎麼在這?」
他聽後卻是皺了皺眉,語氣有些酸酸地說道:「不是我還是誰?那個周澈嗎?」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恍惚中,是有個人把我背了起來,他身上有著熟悉的雨後樹林的味道,沒由來地讓我心安。
那人對我說:「你可要撐住了啊餘紫惜。」
「是你背我過來的啊。」我的心裡突然有些欣喜,可是面上還是裝作波瀾不驚的樣子對他說,「不是裝不認識我嗎?現在你這一出,就不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誰和你裝不認識了!」姜烊把帽檐壓得有些低,他的語氣有些別扭,「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會去主動找我嗎?而且,你和那個周澈有說有笑的,哪裡還顧得上理我啊,我才不去找晦氣。」
我託著腮,笑眯眯地看著他:「所以,你這是吃醋了?」
「你別亂說啊,我吃什麼醋!咱倆什麼關系你不知道嗎?」姜烊瞪著我,有些惱羞成怒。
我說:「我當然知道啊,你是我後弟嘛,你放心好了,我也許會有很多個青梅竹馬,未來也會交不同的男朋友,可是後弟就你一個,你犯不上吃他們的醋。」
「你還挺會盤算,還交不同的男朋友!」他冷笑道,「那就祝餘大小姐未來得償所願。」
我聽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姜烊衝我翻了個白眼後不再理我,又刷起了手機,我甚至懷疑他一直守在這裡不是因為擔心我,而是為了躲避軍訓。
可是仔細觀察後,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姜烊總是看著看著手機就發起呆來,他的眼神中總是透露著迷茫,好像在思考一件特別復雜的事情。
我不自覺地問出口:「你怎麼了?」
姜烊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愣了好久,最後他還是告訴我說:「餘紫惜,我好像,成了多餘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我不明白,一向桀骜的姜烊有一天還會用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說話。
「我一直不承認餘阿姨,是因為我想要替我媽堅守屬於她的位置,我一直以為她和我一樣,對這一切都還不甘心。」他苦笑著,眼底泛著淡淡的苦澀,「可是暑假時我在 M 國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有了新的家庭,甚至還有了快要出生的孩子。」
「你看,他們都在向前看,都不再留戀過去的家庭,隻有我被留在了原地,好像在哪裡都是個錯誤。」
說著,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們很像吧,餘紫惜?」
不,我們不一樣的。
我淡淡地想著,姜烊這麼放不下過去是因為他曾經真的有個很幸福的家庭,而我卻不是,我從沒有感受過一個完整的家是什麼樣的,所以對我來說,隻要我媽過得幸福,在哪裡都無所謂。
可是,我和姜烊說是完全不同也不盡然。
因為我們都見證過彼此父母之間失敗的愛情失敗的婚姻,這多多少少會影響到我們一些。我不知道姜烊是不是這樣,反正我現在沒有勇氣去和人交付真心,未來或許也不會輕易地就和人建立一段感情。
說白了,就是感情上的膽小鬼。
可這些話我沒有告訴姜烊,隻是在最後拍了拍他的帽子,在他有些湿潤的目光望過來後,我笑著對他說:「才不是錯誤,我也是你的家人啊,以後我拖著你向前走。」
姜烊很認真地看了我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也要來一段很煽情的話時,他卻笑著說:「那還是我拖著你吧,畢竟我們餘大小姐可是連小黑屋都不敢進的人。」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姜家的那個地下室,每次我要進去取東西的時候,身邊總是要有別人才安心。
我難得地沒有反駁姜烊,隻是對他這個破壞氣氛的行為十分地生氣,於是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真是溫情不過十秒。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