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心之人。
大概會認出來,這兩人便是當初攔下殺害太子的罪魁禍首,並且為了邀功,在隻有所謂物證卻無人證的情況下,爭先恐後舉刀殺了刺客的「有功之人」。
2
其實我並非將軍之女。
我叫宋安樂,隻是個普通山野女子。
跟著阿娘住在城外,日子雖過得清貧,可隻要有阿娘陪著我,我便不覺得苦。
宋安樂這個名字,也是阿娘替我取的。
她說希望我一生平安喜樂,能夠順利長大,然後嫁個如意郎君,生兩個可愛娃娃。
這一生便足矣了。
可我還沒讓她瞧見我成親有子,盛若雪就害死了我阿娘。
她想要讓蕭枕登基,為此單槍匹馬去刺殺太子,企圖拔了蕭枕最具威脅性的對手。
雖成功了,卻引得全城官兵圍剿。
盛若雪為了脫困,就將自己染血的黑衣隨手塞進了同自己擦肩而過的婦人背著的籮筐中,用對方替自己打掩護。
然而她換了一身新衣裙,故意同那婦人一起朝著城門外的方向走去。
那婦人卻因籮筐裡的染血黑衣被官兵抓捕,盛若雪趁著混亂順利出城,保住了自己的命。
從未曾想過那個婦人是否會因此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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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便是我阿娘。
官府的人說。
我阿娘是刺殺太子的罪魁禍首。
盡管她手無寸鐵之力,更不可能突破太子府重重機關,可偏偏那件刺客所穿的血衣,是在她背著的籮筐中找到的。
而那刺客,也恰好是一名女子。
阿娘百口莫辯。
隻能跪在地上不斷解釋,祈求官老爺們能夠查清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公道。
但太子已死,總得有人去承擔這一切。
找不到真正的罪魁禍首,而這些物證又恰好能夠「證明」刺殺同我阿娘有關系。
所以她便成了罪惡滔天的殺人犯。
這無妄之災,是盛若雪招來的。她為了方便自己脫身,無心之舉,卻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
可沒有一個人在意我阿娘的死,便是盛若雪,在害死了人之後,也從未有過任何表示,便是半點的愧疚也未曾流露,滿心滿眼都是替他心愛的男人爭奪皇位。
她贏了。
蕭枕成了帝王。
那兩個抓到我阿娘,並因為想要功勞殺了我阿娘的官兵,也因此成了宮中的侍衛。
他們每個人都很開心。
沒有人記得我阿娘的死。
或者,是從未在意。
盛若雪不在意,蕭枕也不在意,那些親手殺了我阿娘的人也不在意。
他們都很開心。
隻是用一個無辜之人的鮮血,就可以換一個皇位,換一個前程,換和心愛之人相守的機會。
多麼劃算的交易。
可,憑什麼?
我心中恨意滔天,可身為一介女子,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甚至因阿娘「殺害」太子,不僅丟了自己的性命,連帶著還要抄家滅族,盡管她什麼都沒有做。
可是阿娘沒有族人。
她隻有我。
所以滅九族的大罪中,身為女兒的我,也得死。
奉命前來抓我的官兵,一把火燒了我和阿娘的家,又不斷派兵尋找我的蹤影。
我被官兵一箭射落了潭底,順著水流飄蕩。
等到清醒過來時,便已經在鎮國將軍府裡。救我的那名女子模樣同我有三分相似,是鎮國大將軍的獨女,白鶴蘭。
如今隨父進京,便是要奉旨進宮為妃,瞧著是皇恩浩蕩,實則也不過是變相為人質。
可她不願,且心中已有良人。
白鶴蘭同我說:「安樂,我自幼生長在邊關,想同阿爹一樣保家衛國,不想入後宮同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
所以她選擇離家出走,留下一封說自己不願入宮的書信後,就沒了蹤影。
本就是邊關長大的女兒,習了一身武藝,如今想要逃跑,大將軍自然也抓不到她。
何況,大將軍也不想毀了自己女兒的一生。
可進宮之事迫在眉睫。
這於我而言,或許是唯一能夠替阿娘報仇的機會。
所以我主動找到大將軍,說我願意替白鶴蘭入宮。
他未曾立刻應允,隻是問我:「你可知,一入宮門深似海。便是頂著大將軍之女的身份,也未必能夠在深宮安穩度日。甚至是否能活得長久,也未可知。」
如今蕭枕需要大將軍手中兵權。
自然會對我千百般好。
可若等到一朝皇權穩固,不僅是我會沒了性命,便是整個將軍府,或許也會一朝傾覆。
這從來就不是恩寵。
而是,不歸路。
便是大將軍,從一開始也明白這個道理。曉得蕭枕大權在握的那一日,便是白家遭難的開始。
可這是我唯一的辦法。
所以我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三個響頭,亦表明了我的決心。
「大將軍,可有些事我必須去做。便是賠了我這條命,那又何妨呢?」
那些手上曾經沾染過我阿娘鮮血的人,我總得取了他們的性命,祭奠我阿娘的在天之靈才行。
大將軍怔怔瞧著我許久,也終是應允了。
我成了白鶴蘭。
從此世上,再無宋安樂。
3
盛若雪傷得極重。
蕭枕很是心疼,甚至顧不上同我做戲,親自守在她床前。
我每次去找蕭枕,他總是各種理由搪塞著,不外乎前朝有要事商議,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總歸,絕不肯見我。
我也未曾去鬧,而是轉頭去了盛若雪住的偏殿。雖是個宮女,卻有在帝王寢宮單獨的偏殿居住,足以見恩寵不斷。
盛若雪瞧我來,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
三十大板打下去,如花似的美人憔悴不已,趴在床上把玩著手裡的釵環,時不時地在自己發髻上比劃著。
而房間的桌子上,也放了許多珠寶首飾。
粗粗掃一眼便知道是帝王賞賜的。
見我瞧那些賞賜,盛若雪掩下眼底對我的恨意,笑著開口說:「陛下心疼奴婢,特意賞了這些珍寶。貴妃若是喜歡,奴婢自然雙手奉上。」
這話聽著像是在對我恭敬,實則是在貶低我。
我作為堂堂貴妃。
如今還是整個後宮中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想要什麼珍寶沒有?
卻垂涎一個宮女手中的珠寶。
傳出去,我白鶴蘭那是會被活活笑死的。
但我也未曾同她生氣,甚至順著她的話,臉上笑意未曾有過一絲改變:「當真,什麼都給我?」
隻是一句極簡單的話。
盛若雪也不是個過分蠢笨的人,自然能夠聽懂我的弦外之音,當即臉色變了又變。
「身外之物,貴妃娘娘若是喜歡自然可以拿走。可有些東西,就算用盡手段,那也隻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又在嘲諷我。
我自然不可能去忍下這口氣。
轉動著手腕,慢慢走到她床榻邊,端著一張最是純真不過的笑,然後右手高高舉起,迅速在她臉上甩了一個巴掌。
阿娘還在的時候。
我也曾隨著她做了不少農活,手上的力道,自然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
猝不及防,她又被我打了一次。
盛若雪震驚之餘,眼中滿滿的憤怒之色:「貴妃娘娘,你這是何意?奴婢什麼都沒做錯,這般是不是太苛待了些?」
我笑了。
彎腰看著她,又甩了一巴掌。
左右開弓。
別說,巴掌印還挺對稱的。
「想打就打了,本宮需要給你交代理由嗎?」
說罷,我轉身離開。
隻是剛走出屋子,我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在門口略微停留了一下。很快就聽到了屋內瓷器破碎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盛若雪的怒吼:「她白鶴蘭算個什麼東西?陛下根本就不愛她,還整天耀武揚威,終有一日我一定要殺了她!」
我笑了。
並沒有驚動盛若雪,而是打算直接離開。
服侍我的宮女碧兒滿臉不解:「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宮女,竟然敢如此辱罵娘娘,娘娘當真就要放過她嗎?」
放過,當然要放過了。
「不僅如此,我還要送她一份大禮呢。」
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給蕭枕當皇後嗎?
我如此心善。
自然得成全她這份痴心了。
4
邊關動亂、番王不安。
朝堂局勢一度變得很緊張起來。
而先前一直對我避而不見的蕭枕,也終於因為需要鎮國大將軍的助力,而重新給予我無限恩寵。
畢竟隻有我在宮中日子過得舒坦了。
大將軍才會盡心盡力替他賣命,去清剿那些反叛之人。
蕭枕將我的手握得緊緊的,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眼中帶著歉意,說著這些天因為國事繁忙,才沒得空來見我。
我心中冷笑。
卻還是一副刁蠻模樣,很快眼裡就蓄了淚:「若當真國事繁忙?我去瞧盛若雪時,又怎麼見到您賞賜了那麼多的禮物?明明她做錯了事,陛下居然還賞賜如此多的珠寶,這是在打臣妾的臉嗎?」
蕭枕嘴角的笑意淡了三分,耐著性子哄我。
「她之前差事做得不錯,那是賞她的。若是蘭兒心裡不痛快,那朕派人將賞賜全都收回來,可好?」
我聽著這話才重新笑了起來。
「陛下對我這麼好,我得立馬寫信告訴爹爹,說陛下待我情深義重才行。」
這本就是他想要聽到的話。
為此,甚至還幫著我在旁邊研磨。
親眼看著我洋洋灑灑寫下了一整篇贊美他的書信,蕭枕臉上的笑容愈發地深,看得出來是真的很高興。
畢竟有了這封書信,大將軍才會更加聽他的話。
蕭枕帶著那封說要幫我寄出去的書信,歡歡喜喜地離開了我的宮殿。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可沒忘記差人去告訴盛若雪:「切記,這個是陛下口諭,盛若雪不配用賞賜的東西,全都拿回來後,賞給你們。」
得了我吩咐的幾個宮女,臉上洋溢著笑。
當即就氣勢洶洶去了盛若雪的偏殿,不一會兒就帶著一堆賞賜回來。
為首的碧兒,眉飛色舞地同我說著剛才發生的事。
「娘娘您是沒看見,盛若雪那小蹄子的臉色有多難看,還整日想仗著帝王的恩寵作威作福,可就得給她一個下馬威瞧瞧!」
我看著那一堆賞賜。
心中默想:這還隻是個開始呢。
5
半月後的酬神祭天。
盛若雪在太醫院眾多太醫的精心照料之下,已然能夠下地走路。
賞罰分明。
先前我尋了借口罰了她一頓。
如今,她又繼續成了蕭枕身邊的貼身宮女。連著這次的酬神祭天,她也跟在蕭枕身邊,形影不離。
這本該是帝後一同前來的。
可如今後宮裡並沒有皇後,那便由我這個貴妃暫行中宮之責。
酬神祭天。
原也是蕭枕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告訴眾人,自己就是上天所承認的天子,以此平息朝野內外的一些流言蜚語,然後進一步籠絡民心。
「娘娘,您就這麼放任盛若雪日日纏著陛下嗎?」
碧兒有些憤憤不平。
酬神祭天須得在聖山上進行好幾日,說是為了能夠進行侍奉神靈,所以需要沐浴齋戒數日,夫妻房事那絕對是不可以的。
所以我雖跟著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