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就不怕我將你罵成狗?”
“沒關系,信號不好,隨時會掉線。”
安茹是景安傳媒公司的王牌經紀人,和鬱敏敏是大學時代的好友,所以當初鬱齡被俞荔勾搭跑到娛樂圈來發展時,安茹是不留餘力地想捧她的,可惜鬱齡不長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又有江家的人搗亂,直到現在,還是個十八線的透明人。安茹知道江家那邊一直不希望鬱齡混這圈子,覺得丟了江家的臉,安茹暗暗憋著一口氣,總想將鬱齡捧成大明星回去打江家的臉,每次有什麼資源,都先緊著她。
這次好不容易爭取了裴導電影的一個討喜的女二的角色,可她連試鏡都沒去就跑了,將這機會白白地讓給了公司裡的另一個女藝人,讓安茹實在是氣得夠嗆,想抓這熊孩子揍一頓。
這會兒,安茹簡直被她氣得半死,隻是再氣,也得按捺下來,先是詢問鬱外婆的情況,說道:“其實你回去也好,敏敏走得早,你阿婆現在隻剩你一個親人了,年紀又大了,你就多陪陪她。”
人成名的機會多,但是親人隻有一個。
“我知道的,我也是這樣打算的,所以安姨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吧?”
安茹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小混蛋,我哪敢生氣?等你回來後,如果還是這麼不敬業,我馬上將俞荔發配到非洲去,讓她找你哭,看你還能不能這麼清闲。”
“……安姨,好漢不遷怒人。”
“抱歉,我是女人,不是好漢。”
兩人聊了會兒,直到安茹的氣消得差不多,方才掛斷了電話。
頭發還有點潮,鬱齡嫌吹風機的聲音太大,便推開紗窗,趴到窗口吹自然風,目光從天空中的明月移到那些安靜佇立的山脈中,清新的空氣飄來了若有似無的香味。
她深吸了一口,認出這味道是院子裡的那株四季桂的味道,濃鬱而芬芳。
吹幹了頭發後,鬱齡掩上紗窗,爬上床休息了。
夜涼如水。
鬱齡發現自己走在一處茂密的密林之中,周圍都是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月光從樹稍篩落下來,星星點點地跳落到樹下的雜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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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踩著腿肚高的雜草一路前行。
心裡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是腳步卻一直未停,仿佛冥冥中自有什麼指引著她前進,時常還伸手拂過那些擋路的樹枝雜草,明明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卻硬擠進一人高的雜草中走著。
她感覺很累,卻莫名地堅持著,頭頂的月光越發的朦朧,卻不知為何刺得眼睛一陣難受,看不清周圍的環境,隻隱約知道自己徒步行走其中,一直未曾停下,汗水從額頭一滴一滴地沿著臉頰滑落,沒入睡裙的衣領裡。
再一次伸手拂開面前擋路的藤條雜草時,整個天地間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碧翠流雲般的濃綠。
月光之下,傾頹而下,如一條綠色橋梁,銜接陰陽兩界。
整個世界一片綠色的汪洋,如夢似幻。
濃綠之中,點綴著紫水晶般的色澤,如同夜幕中的星子,泛著瑩瑩的光芒,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清甜的香味,風來,雲動,綠影簌簌而響,奏響一曲悠然的自然之聲,整個世界安逸寧靜,所有的疲憊困厄在這一刻,突然遠離了身體。
就像累了三天三夜的人,突然好好地睡了一覺醒來,舒服得忍不住想要撲入其中,繼續翻滾個暢快。
清風綠影,暗香襲來,安靜的天地之間,綠影蔓延的世界,隻剩下自己一人。
就在她被蠱惑得閉上眼睛時,冰涼的東西輕輕地攬上她的腰,綠色的囚籠突然將她密密實實地圍了起來,她驚訝地抬頭,蜿蜒的黑影兜頭襲來……
鬱齡猛地睜開眼睛。
寧靜的夜色中,甚至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是夢……
過了會兒,眼睛方才適應室內昏暗的光線,睡得渾沌的腦子才想起這裡是老家烏莫村的房間,伸手拿過一旁的手機看了看,凌晨三點二十分。
天還沒亮。
突然驚醒後,有些睡不著了,鬱齡爬起身去了一趟廁所,然後拿起桌上的保溫瓶,坐到窗口前邊喝水邊盯著遠處的山脈。
不知什麼時候,月亮湧入烏雲之中,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黑暗之中。
她一邊喝著水,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神色冷淡,直到聽到了一種詭異的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麼動物在夜色中爬行,穿行過生者的世界。
她的身體僵硬了下,慢慢地搓了搓手,讓自己冷靜下來。
突然,啪的一聲悶響,抓著保溫瓶的手輕輕顫了下,不過她的神色依然很平靜,過了會兒,才探頭看是什麼東西掉了。
窗口泄出的燈光下,廊下擺放的一個木樁子歪倒了。
不知何時,風又起了,空氣中有暗氣浮動,四季桂的香味在夜風中浮動,又添了一種說不出的甜膩味道,刺激得人腦子跟著渾混起來。
睡意突然來襲,鬱齡晃了晃腦子,連窗也忘記關了,起身爬回床上繼續睡,連紗也忘記掩了。
世界再次變得安靜。
洞開的窗口下,一道黑影順著牆根,蜿蜒而行。
第5章
燦爛的陽光透過紗窗灑落到床頭。
下意識地將臉埋進枕頭裡,以擋住刺目的光線,神智卻在這一刻蘇醒,耳朵開始聽到世界的聲音,清脆的鳥鳴聲、母雞下蛋咯咯聲、鴨子覓食的嘎嘎聲、狗吠聲、水牛的吽吽聲、人們的吆喝聲……種種聲音,形成一曲鄉間特有的小調。
鬱齡動了動身子,賴了會兒床後,才披頭散發像個女鬼一樣地爬起身,鞋子也不穿,赤著腳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直接打開房門,探頭往外看了看,首先看到走廊外不遠處那張歪倒的木樁子。
鄉下的人家都會備有這樣的一截木頭樁子,用處很多,隨便一擺,放在廊下或院子裡,可以當小凳子坐,重量十足,學路的小孩子喜歡攀著它爬。
鬱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盯著它看,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東西昨天晚上還擱在走廊中,現在卻從走廊歪到外面的水泥地。
外婆向來是個仔細人,一個人住,將屋裡屋外拾掇得整整齊齊,屋子整齊有秩、寬敞明亮,什麼東西擺放在什麼地方一清二楚,絕對不會絆倒,就算絆倒了,也習慣地扶正。
難道昨晚的風太大了?
她站在房門口,一副深沉臉,直到陽光照在身上,漸漸地感覺到有些熱,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睡了個懶覺,太陽已經曬屁股了。
“阿齡,醒了?快去刷牙洗臉吃早餐。”剛去摘菜回來的外婆見到房門口探出腦袋的外孫女,大著嗓門叫道。等她將菜籃子放下,見她還呆呆地站著,頭發亂翹,笑道:“傻閨女,怎麼了?”
“我在看這木樁子呢。阿婆,昨晚的風真大,竟然將它吹倒了。”鬱齡隨口說道,眼睛又在牆根下瞄了瞄,沒有再看出什麼異樣後,終於暗暗地松了口氣,讓自己別嚇自己。
外婆一邊打水洗菜一邊說:“風再大也吹不倒它,大概是隔壁家的狗過來玩時弄倒的吧。還有,現在才四月,晚上的風是大些,夜涼,你睡覺時記得關好門窗,別被涼到生病了……”
聽著外婆的嘮叨,鬱齡關上門,拉好窗簾,便開始換衣服。
早餐是蔥油雞蛋餅和熬得香濃的小米粥,配自家做的醬菜、鹹鴨蛋,香噴噴的就能幹掉一大碗粥。
鬱齡吃得肚子有點撐,將碗洗了後,就過去幫外婆提水淋菜,打掃房子,洗洗刷刷,幹得熱火朝天。鬱齡天生不是個勤快人,住在城裡時,那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更不會勤快地收拾房子,都是交給鍾點工阿姨,但回到烏莫村時,她又變成了一個勤快的好孩子。
這是她和外婆的家,家裡有個人意義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天氣不錯,陽光普照,遠處青山沐浴在陽光下,格外的秀麗婉約。
從村子的阡陌通向山裡的路,時常能看到背著竹簍的人準備上山。
烏莫村四面環山,沒有被開採過的大山有些地方人跡罕致,擁有得天獨厚的環境,孕育出極品山珍野味,是村子裡的人們的收入來源之一,所以隻要天氣好的時候,時常會有村民們上山採些山珍、套些野物,例如狐狸、兔子、竹鼠之類的小動物拿去縣城賣,往往能賣個好價錢。
鬱齡正蹲在院子前整理有些歪倒的籬笆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鬱齡姐。”
鬱齡抬頭看去,就見一個皮膚微黑的女孩站在不遠處的籬笆前,二十歲左右,身材較矮,不過五官明麗,笑起來時陽光爽朗,算得上是個黑美人,是隔壁權嬸的女兒,叫鬱官香,算是血緣有些遠的表爺爺家的表妹吧。
反正一個村子裡住的,往上祖宗幾代都可以追溯點血緣關系。
鬱官香手裡拎著一個竹簍,見她正在忙,一雙白晳柔嫩的手握著扁平發黃的竹篾,襯得那雙手白嫩細致得仿佛藝術品,忍不住過來幫忙,朝她笑道:“鬱齡姐,昨天聽我爸媽說你回來了,是為了你阿婆麼?”
“是的。”鬱齡回道,一邊重新穩固籬笆,一邊道:“官香,我阿婆的事情,還要謝謝權叔和權嬸,要不是他們發現阿婆暈倒在菜地及時送她去醫院,我……”她抿了抿嘴唇,朝小姑娘善意地笑了下。
鬱官香見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受寵若驚,又有點兒害羞。她一直知道鬱齡姐很漂亮,就是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兒冷漠,讓人不太敢親近,但就算是這樣,從小到大,村子裡的男孩子們依然喜歡暗暗跑到鬱奶奶家這兒偷看她,就算是女孩子,很多時候也會看她看呆。
以前她不懂那是什麼感覺,直到長大後讀了書才明白,那是一種與這村子格格不入的氣息,繁華的都市嬌養出來的美麗和大氣,是落後的小村子養不出來的,刻入骨子裡的一種氣度。
鬱齡姐不太喜歡笑,不笑的時候,總會讓人心裡毛毛的,但是笑起來時卻特別地好看。
“其實發現你阿婆暈倒的並不是我爸媽,是一個送快遞的小哥啦。”鬱官香擺了擺手,“也是多虧他第一時間發現,通知我爸媽。”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可疑的羞怯神色。
烏莫村雖然閉塞,但是走出村子的年輕人在外面讀書或者工作,賺了錢後,時常會給村子裡的長輩們郵寄一些東西,那些接了單子的快遞員會開摩託車進村送郵件,這種事情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