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如果他知道,他所認為的恩人,其實另有他人,他會不會瘋呢。」
那位被他撞到的五皇妃,碎石劃破她的手掌,她會不會後悔呢,救了一個這樣的人。
「屬下不知。」暗七冷著臉回我。
我皺眉:「好好的,你又怎麼了?」
他面無表情地盯了我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
我把手指滑到他的胸口,輕輕一扯,就開了,露出古銅色的漂亮胸膛。
「就因為我在外面,逼迫你?」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沒說話。很好,那就是了。
我蹲下來,和他平視:「這件事是我的不對,但是最後不是還沒成嗎?」
他撇過了頭,雖然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見了:「差點就成了。」
我嘆了口氣,伸手把他拽了回來,輕柔地往他唇上印記,想了想,又往他額頭上親了親。
暗七皺眉,捂著額頭看向我,他看起來有些困惑。
我輕嘆一口氣,環抱住他的頭,往懷裡帶了帶:「以後不會強迫你了,」
我輕柔地撫摸他的發:「這次是我的不對,你不要生氣,陪著我吧,別離開。」
「寧寧。」 一句沈小姐說出了半個字,在他的喉嚨裡咽了咽,又換成了寧寧,我知曉他心中的顧忌,無非是怕我再輕薄於他。他還沒有愛上我,但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我隻需要他在我的身邊。
而且,他遲早會愛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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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走。」我望他的眼睛,「至少你陪著我,我會開心不少。」
他抿著嘴低下頭:「暗七隻是一介俗人,暗衛,隻是一個影子。」
我最看不得他這副樣子,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將我一舉擊潰,讓我拋甲棄盔,隻因為是他,所以我永遠無法抵抗。
我蹲下來,衣裙拖拽在地上,綻放出一朵花,我很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是影子,你該有更廣闊的天地,你是翱翔的鷹,而不是被網住的鳥。」
「所以,去當將軍吧。」以你的能力,不過幾間。
暗七離去後,我百無聊賴地攤上了嘉樂公主,每天就和她在宮裡下棋。我又被嘉樂堵成了死路,幹脆直接把棋一扔:「你瞧瞧你,總下棋。」
嘉樂託著臉,手指擺弄著棋子:「你說強迫了一個男子,他生氣了,這該怎麼辦?」
我豎起了耳朵,朝她湊過去:「具體講講。」
嘉樂一瞪眼,我又坐了回去,臣子和公主還是不能比的,原則上來說,嘉樂的身份壓我一頭。
7
所以,當我和嘉樂一起坐在馬車裡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掀開簾子去看外面,馬車行駛在泥濘的路上,昨夜剛下了雨,車轍濺起一片水花,我支著腦袋,看那露珠從葉面滑落。
想起那一道旨,我還是有些困惑:「太子瘋了嗎?」
嘉樂笑起來,隻是那笑意卻沒達眼底:「他不是瘋,是為博佳人一笑。」
為博佳人愛,幹脆請了一道旨,把得罪他所愛的兩個人,一起送到了邊城。
明面上說為國祈福,暗地裡,就是你們別想過好日子。
馬車飛馳,我看著那景色越來越荒蕪,道:「也有可能是害怕。」
害怕他這位,比他更適合當帝王的幺妹。
到邊城的時候,已經日暮時分,邊城也叫安城,飽經風霜的斑駁城牆,還有那城外的荒草,一切都預示著這裡的貧瘠。
太子以死相逼,換得陛下退步。太子是他的根,即使公主再受寵,也比不上他的繼位者,這是一個男尊為上的國家,他們要女子三從四德,溫婉和順。
嘉樂讀再多的帝書,學再多的帝略,也比不上一位昏庸的太子。
哪怕陛下的兒子們為一個孤女傾盡所有,他也不願看看他優秀的女兒。隻因為,女子不可為帝。
城門口,城主迎著笑臉接待我們,他很年輕,穿著很樸素的麻布衣。
嘉樂踩著臺階下來,紅衣被風吹動,頭上的發簪發出清脆的一響,她微微仰頭,看向頭頂的城牆。那城主愣愣地看著她。
「安城挺窮。」 我環視一圈城裡瘦骨嶙峋的百姓。
不過,這是毋庸置疑的事,皇城腳下的百姓都活成了那樣,更不用說這些邊城的了。他們要忍受邊域的騷擾,又無法沾到皇城的金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真的很慘。
「帶我們進去吧。」我朝著城主走去。他啊了一聲,目光從嘉樂身上移開,但我分明看見他的耳朵慢慢變紅,挺純情的。
嘉樂垂下眼,跟著走了進來。
怎麼形容安城呢,它就像一塊古樸的石碑,被邊城貧瘠的土地所掩蓋著,以至於城裡的人看上去都那麼陳舊,毫無生氣。
「沈小姐,」 嘉樂抿了一口茶,「你覺得,現在應當怎麼做?」
她垂著眼,那身紅衣太過耀眼,她隻是堪堪坐著,就襯得灰撲撲的屋子蓬荜生輝,如燃燒的烈焰。
我這一生見過很多女子,她們或是大家閨秀,居之高閣,或是小家碧玉,困於宅院,工於心計。我也見過很多的男子,他們滿腹經綸,卻遺憾終生,他們一身武藝,卻敗於貧寒。
「高位不古,是難成,官官相護,是難解,天下動蕩,是難安。」我抬眸看她,她也看我,她的眼裡閃耀著華光,我與她有著共同的志向。
「顛權勢,推王朝,我要這天下河清海晏,要人活得像人,要天地一同,百姓安康,方為盛世。」
她笑起來,我也彎起眉眼。
她笑道:「你同我想得一樣。」
隻是很快,她就苦惱地皺起了眉:「現在該怎麼做,殺回內城怎麼樣?」
我倒茶的手微微一抖,隨後斟滿一杯茶遞給她:「或許你聽過,以小為大,河流聚山洪,沙礫堆高石這句話。」
嘉樂的手頓了頓,她放下手裡的書,接過我的茶看向我。
「你以為我真的要打回去?」她彎著眼喝了口茶,心情很好的樣子,「我逗你玩的。」
7
在紛亂中,邊城就像一塊盾牌,死死地擋住那些進內城的腳步,這裡的百姓活得苦不堪言。但宮內的上位者不在乎這些,又或者,對他們來說,犧牲一些蝼蟻有何愧疚。
我站在城牆上,朝著遠方望去,天邊殘陽似血,寒風呼嘯,這裡是寸草不生的荒蕪棄地,這裡是烽火狼煙的邊疆城池。
嘉樂來到我的身邊,她的裙角被風吹起:「都說沈家嫡女溫柔婉麗,三從四德,現在看來,當有誤會。」嘉樂挑眉看我。
「嘉樂公主倒與傳聞一樣。」我轉身,任由凜冽寒風盤囂而上,「誰說女子不可走出一寸宅地,天高地遠,我想不必困於囫囵。」
這日陰綿,淅淅瀝瀝的雨珠落在土地,城主梁玉端坐在嘉樂對面,他很拘謹地咽下茶水:「不知公主找我,有什麼事?」
嘉樂擺弄手裡的棋子,在棋盤落下最後一子,黑棋已經將白棋包圍:「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如今的局勢,我想你也是清楚的,天子昏庸,沉迷美色享樂,太子無能為力,幾國虎視眈眈,隻為吞並,群雄逐鹿,鹿死誰手並不重要。」
梁玉的城主並不是白當的,他能握著一城人的性命,和邊域抗衡多年,就足以證明他不是個昏庸鼠輩,他能聽懂嘉樂的話。
他愣住,忽地站起來,急切道:「不可!自古都是男子為帝,你是女子,女子怎能……」
隻是很快,他就噓了聲,無他,因為嘉樂的表情太過平靜,她抬頭道:「誰說女子不可為帝,我自小識三策寫五略,我的功課和武藝,比宮內任何一位皇子都好,我從未因為我是女子,便覺得低人一等,帝王之位,孤勢在必行。」
梁玉癱坐在椅子,他的背緩緩地彎下:「國有國法,朝有朝綱,女子稱帝,是天下之大不敬,是冒大晦,這從未有過啊。」
他猛地抬頭,眼裡帶了血絲:「出頭人,千夫所指啊!」
「那就由他們去說,」我上前一步,站到嘉樂身旁,「就是要看梁城主,是願意守著這荒蕪的土地,守著這一城的百姓當盾牌,還是要拼一把,為他們謀出一條生路呢?」
「是啊,」嘉樂眨眨眼,將頭上的最後一支珠釵拔下,放在桌子上,「內城縱情聲樂,珠寶美人遍地,就是可憐邊城還苦苦死守。我在宮裡時,可從未聽他們提起過邊城。」
梁玉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他還是頹然地低下頭。
嘉樂抬眼和我對視一下,又移開目光。
她起身來到梁玉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將珠釵塞到他的手裡。
「這釵是給你的信物,你拿好了。」
我站在一邊,看著嘉樂語重心長地同他講話,到最後,還長嘆了一口氣,一副我都是為你考慮的模樣,看著看著,險些笑出來。
她是懂忽悠人的,書上曾說,棒棍之後再給甜棗,這甜就能讓對方記上一輩子。
不過幾月,內城傳來了一個消息,太子又幹了件天大的蠢事。內城有個地方,叫摘雲臺,這是祭祀時候用的,祈禱一年開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不在祭祀的那個時辰,這地方的大門總是緊閉。
而太子,隻為何靈一句想看看皇城最高處,就悄悄帶著她進了裡面,何靈碰倒了祭壇,那壇子滾落臺階,掉在地上碎了。祭壇的破碎,預示著大事的發生,他們認為神靈震怒,將會降下天罰。帝王震怒,太子在殿前罰跪。
我捻了一片瓜果:「不至於這麼沒腦子,好歹是個儲君人選。」
嘉樂朝我點點頭,她手上端了一本《帝謀》,道:「聽消息說,我那太子哥哥跪在地上,嘴裡還念叨,他也不知為何如此,隻是覺得自己無法拒絕。」
「是拒絕不了何靈的請求吧。」我支著腦袋去撥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