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說話很快, 明顯焦急了起來。
宿玄一愣, 急忙抬起頭看向應衡。
他握住桑黛的手,這輩子沒對誰這般尊敬過。
宿玄匆忙間喊道:“師父——”
應衡:“?”
宿玄回過神一個急剎:“……仙君,您相信晚輩,晚輩十三歲就喜歡黛黛, 這些年從來沒變過, 以後也隻會喜歡她,我一直有在努力修行追上她, 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應衡:“……妖王大人, 你——”
“仙君,我可以現在就立下生死契約!”
一聽到應衡喊他妖王了, 明明是一句禮貌的稱呼,在如今的宿玄看來便成了疏遠的意思。
宿玄攤開左手,右手凝出業火刃,反手便歃了掌心。
桑黛和應衡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立了生死契約。
“晚輩宿玄在此立下生死契約,若此生變心必不得好死,定會一心一意守著桑黛,與她同生共死,她若死去我絕不獨活,黃泉碧落我都隨她。”
金印已成,契約當即立下。
桑黛撲上前握住他的手,聲音控制不住音量:“宿玄,你幹什麼啊!”
他立的可是生死契約,若桑黛死了,他會在她殒命的那一刻被天雷劈死。
桑黛的手在抖:“誰讓你立了?我讓你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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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玄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看向應衡:“仙君您可放心,晚輩這一輩子絕對不會負她,我等了她這麼多年,我不可能對她不好,您盡可放心,請您允我們的婚事。”
應衡目光沒有焦點,似乎也是被眼前發生的事情嚇到,唇瓣翕動啞口無言。
桑黛被他死死扣著,宿玄掌心中的血液落在她的掌心,灼熱滾燙到令人心慌。
她茫然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骨節分明的指縫間全是血。
生死契約。
這下她的命可真是跟宿玄綁在了一起,她的天命也成了宿玄的天命。
應衡磕磕絆絆:“你……妖王,我並未說不同意……”
宿玄眼眸一亮,“仙君,那您同意嗎?”
應衡道:“黛黛若是喜歡,我自然是同意的。”
宿玄立馬叩首:“多謝仙君!晚輩已經傳令回去操辦合籍大典!”
應衡:“……這般,這般急嗎?”
宿玄抬起頭唇角上揚,聲音帶笑道:“急,特別急,我特別想娶黛黛。”
應衡唇角微抿,即使看不到,語言也可以傳遞很多情緒,應衡能聽出來宿玄對於桑黛的喜歡。
少年郎時期炙熱純真的喜歡,經過一百多年的磨煉並未削減,反而更加濃重純粹。
他問自家弟子:“黛黛,你意下如何?”
宿玄看向一旁的桑黛。
掌心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被她處理好了,她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宿玄柔聲問:“黛黛,仙君問你的意見。”
桑黛緩緩抬眸與宿玄對視,看清了他的欣喜。
小狐狸很開心,今天已經開心一整天了,從桑黛答應與他成婚的時候,他的笑就沒下去過。
桑黛第一次直面有人對她這麼濃重的喜歡,是喜歡到骨子裡的,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的喜歡。
“宿玄。”桑黛彎眼輕笑,“我也願意的。”
她非常非常願意和宿玄在一起,成為彼此最為親密的人,一輩子都在一起,僅有的一生都給彼此。
小狐狸直勾勾盯著她,眉眼舒展開來,若非應衡在這裡,定是要抱她親上一會兒。
應衡也牽起笑意來,他看不見,但是春影告訴他,他的徒弟在笑。
春影還說,那妖王宿玄長得格外好看,眼底的喜歡都要溢出來了,非常非常喜歡他的弟子。
應衡忽然有些恍惚,他離開之時桑黛才剛過他的腰間,如今一百二十年過去,再次見面之時,當時的小娃娃已經長成了獨當一面的劍修。
找到了喜歡的人,要有自己的家庭,有一個可以走完餘生的夫君了。
***
夜色徹底濃鬱下來,宿玄已經回了屋。
桑黛坐在應衡的身邊,為應衡添上了一杯茶。
“師父,您喝茶。”
應衡接過來,其實沒有味覺,什麼都嘗不到。
桑黛說:“您的靈根當年被抽了出來,如今兩段在弟子這裡,剩下一段還在那黑衣人的手中,我問過柳離雪,靈根本就認主,若找齊您的靈根,我們可以請神醫谷那位醫修幫您融合靈根。”
“您的五感盡失是因為靈根被抽,若重獲靈根,您的靈力可以回來,五感也自然齊全,待……”桑黛看了眼應衡,小聲道:“烏城主的屍身入殓後,我們便啟程回妖界,後日便動身。”
應衡輕抿口茶,淺淺笑了下:“好,辛苦黛黛了。”
桑黛沉默了會兒,看著應衡依舊溫和的面容,即使遭遇了這麼多,他一直都是這般的淡然,從未覺得命運不公。
桑黛與他很像,都格外堅韌。
她看著便想哭,如今親眼見到應衡,她便更加確定了,歸墟靈脈被毀、蒼梧道觀被屠的幕後真兇絕對不是應衡,那麼他到底是為誰頂的罪,為何要認下這罪名被四界圍殺?
“師父……”
應衡嘆氣,放下手中的茶,摸索著找到她的臉,小心為她擦去眼淚。
春影告訴他桑黛哭了。
他這個當師父的隻能順著春影的指引幫她擦去眼淚。
應衡心裡一酸,像小時候那般哄她:“黛黛不哭,師父給你做好吃的好嗎?”
桑黛捧住他的手貼在臉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見到應衡後就總是想哭,委屈又難過,明明之前也沒有這般喜歡哭。
桑黛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腕上,可應衡根本察覺不到,隻知道她在哭。
“師父……”桑黛哽咽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桂花契印讓她看到的過去,應衡當著那麼多人的圍殺,毫不猶豫承認了罪責。
他怎麼可以認得那般果斷?
可應衡自己也想不起來。
他輕嘆一聲,“黛黛,抱歉,師父真的忘了很多事情。”
不記得當年群英會發生了什麼,不記得為何他們六人再也不見面,不記得為何自己要應下那些罪責。
隻記得自己明明要趕去為她過十歲生辰,可好似睡了一個很長很久的覺,醒來後五感盡失、靈根被抽、在玲瓏塢百裡外的那座山上,身邊隻有一個奇怪的人,說是受人之託救他,卻又不告訴受誰之託。
得知自家弟子被圍殺,慌亂無措要來找她,隨後便是這幅樣子。
他的記憶格外混亂,便連與桑黛做師徒的那七年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但對她的感情依舊清晰。
模糊的記憶洗不去他對自家弟子的疼愛與關照,桑黛對他來說,堪比他的親女。
“黛黛,真的對不起。”
很抱歉,將她丟下了這般久,讓他的弟子尋了他這麼多年。
桑黛閉上眼握緊他的手,趁著應衡聽不見,她可以低聲啜泣。
都一百二十年了,她真的尋到他了。
“師父,如今我可以護住你了,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好嗎?”
應衡唇角的笑卻淡了一絲:“黛黛……”
桑黛知曉他的意思,但面上依舊帶著笑:“師父,若不是你的話,或許我在被帶回來就已經被抽了血,你把我帶大,教我立了劍心,我從未後悔做你的徒弟,即使外人都說是你的錯,可是師父,我知道你不會做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找你。”
“師父身邊會很危險……或許師父會為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師父,天道也想殺我,在我身邊也可能會連累你,我們這樣算不算是扯平了?總之都很危險,不如在我身邊吧。”
桑黛的聲音很俏皮,應衡也不由得被她逗笑。
“我現在很厲害,宿玄也很厲害,在妖界不會有人敢來傷害師父,當年的事情我都查清楚,師父,你相信我好嗎?”
應衡隻是笑。
春影告訴他桑黛生得很漂亮,跟小時候很像,但又比小時候多了很多堅韌,他可以將小時候的桑黛想得更成熟一些。
應衡就在想,小時候的桑黛是什麼樣子呢?
柳眉彎彎,鳳眸漂亮,瞳仁又黑又亮,是一張小時候便能看出來格外清麗的臉。
他嘗試將那張臉想得再成熟一些,眉宇比之前更堅韌一些,拼湊出了一張格外漂亮的臉。
“黛黛。”應衡問她:“如今隻有我們在這裡,你告訴師父,可否真的願意和那孩子過一輩子?”
應衡總也不放心,兩人才隻在一起一個多月,他總覺得是這兩個孩子熱戀上頭。
桑黛自然聽得出來應衡的話中含義,愣了一瞬後湊近小聲道:“師父啊,您這般不相信他,他聽到後會哭的。”
應衡:“……哭?”
桑黛肯定道:“他可喜歡哭了呢,是個小哭包,脾氣幼稚又暴躁,花錢如流水,一點不委屈自己。”
應衡:“這……”
桑黛又道:“但是他非常非常可愛。”
應衡失笑,反問:“哪裡可愛?”
“他是隻九尾狐,本體超級漂亮可愛,特別黏人,還可喜歡撒嬌了,我就沒見過比他還喜歡撒嬌的人了。”
“可我怎麼覺得他很穩重啊?”
“唔,那是在您面前,在我面前他可不是這樣。”
“他對你好嗎?”
“非常好。”桑黛笑著說:“特別特別好,他可以把命都給我。”
應衡不知道桑黛看到的畫面,宿玄也隻知道舊的天命中他自己也死了,但宿玄也沒有見到自己死亡的樣子。
可桑黛親眼所見。
應衡問:“黛黛很喜歡他嗎?”
“嗯,我非常非常喜歡他,師父,若不是他的話,或許您也見不到我了。”
應衡默了一瞬,揉了揉桑黛的發髻。
“黛黛,你們隻在一起了一個月。”
桑黛認真回道:“師父,他的喜歡遠比我的多,他喜歡了我一百多年,可我過去眼瞎,我沒看出來。”
“黛黛,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師父,感情不是靠時間去估算的,我們七年的師徒情抵過我和桑聞洲一百多年的父女情,我和宿玄幾月的相處也足以讓我看清他的真心,我非常確定,我們絕不會背叛彼此,他會是我最後的歸處。”
“你若喜歡,師父沒有意見。”
桑黛撲進他的懷裡,眼淚蹭在他的領口。
“師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應衡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小聲道:“黛黛,師父不會再離開你了,以後我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好,師父。”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桑黛一直這麼認為。
應衡如今是個凡人之軀,桑黛看他喝了柳離雪的藥後便睡下了。
她為應衡布下了個安睡的陣法,出來的時候已經亥時。
剛推門進去,面前撲上了個滾燙寬廣的懷抱。
小狐狸抱住自家劍修,順帶鎖上了房門。
“黛黛,你終於回來了。”
跟劍修分開了幾個時辰,他想得不行,但師徒兩人好不容易獨處,他又不能去打擾,擔心把應衡惹惱了撤去他“徒婿”的稱呼,這帽子還沒戴穩,宿玄不敢惹應衡。
小狐狸不知道應衡的脾氣有多好,應衡根本不會因為這些生氣。
桑黛仰著頭抱住他,拍了拍宿玄的脊背:“我跟師父說了會兒話。”
宿玄託起她的臀底,桑黛的雙腿盤在他的腰身上,整個人掛在宿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