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著中午的時間來找我吃飯。
我按秦思渺的喜好點了單,他突然就不高興了。
「我問你想吃什麼!」
他咬重了那個「你」字,面色一冷,嚇得旁邊的服務生大氣不敢喘。
我隻好實話實說:「我很少來這種地方。」
傅時堯一愣,唇動了動,面色更加難看。
甩下菜單就走了。
我看著對面冷冰冰的位置,掏出手機。
數了下銀行卡餘額有幾位數,心情馬上愉悅起來。
很敬業地給他發消息:【對不起,有哪裡做得不對你跟我說。】
【我下次注意。】
結果他好像更生氣了。
晚上下班都沒來接我。
14
傅時堯不知道是一直在生氣,還是出差了。
早晚都不見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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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晚我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我耳邊咬牙切齒:
「你那三千萬呢?」
「不夠花當時不會多要點兒?」
睜開眼房間空蕩蕩。
大概是做夢了。
傅時堯不在,每天都有司機接送我。
但也不妨礙想要見我的人,見縫插針地找到我。
這天午休時,老板誠惶誠恐地來敲我的桌子。
說外面有人找。
我出去,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15
傅家老宅。
幾年不見,老爺子仍舊精神矍鑠。
他坐在茶桌前,親自給我倒了杯茶,笑吟吟:
「周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瞞不過他。
沒有動那杯茶。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低聲道,「老爺子,和三年前的故事一樣。」
「隻是現在僱主,變成傅先生罷了。」
「您知道的,我這人見錢眼開。」
「別說傅先生如今拿著手槍抵在我額頭,當年沒人逼我,我也能為了三千萬不擇手段,不是嗎?」
16
其實傅氏最早找的人,不是我。
貨真價實的秦思渺才是他們的首選。
那時我爸已經去世兩年,秦家外強中幹,負債累累。
老爺子給秦思渺開出的價碼,替秦家解決外債,外加三百萬。
秦思渺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了。
「你們這是玩弄人的感情!」
「這種事情,我寧願死都不做!」
我覺得她瘋了。
「感情比人命還重要嗎?」
那時我才和她相認沒多久,為這件事差點和她吵起ƭũ̂⁸來。
她苦口婆心地告訴我:
「淼淼,做人要懂得禮義廉恥。」
「這些媽媽沒機會教你,爸爸沒機會教你,姐姐教你。」
我聽不進去。
三百萬啊,夠多少流離失所的孩子吃好幾年的飽飯。
「你不去,我去!」
我梗著脖子去找老爺子:「我姐身體不好,三千萬,我替她去。」
又脅迫秦思渺:「協議我已經籤了,傅氏黑白通吃,你知道的。」
「你不幫我沒關系,就當沒找到我這個妹妹。」
「我去了地下,不會跟爸媽怨你的。」
17
或許是我真不懂禮義廉恥吧。
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羞恥的事情。
相反,剛開始接近傅時堯的時候,我揣著一股子氣。
年紀輕輕,名校畢業。
放著偌大的家業不管,任由旁親把企業弄得烏煙瘴氣,跑到這深山老林來禮佛?
有病。
「老頭子年紀大了,活不了幾年了。」
老爺子仍舊笑吟吟,自己喝了口茶。
「周小姐聰明人,知道我顧慮的是什麼。」
我垂下眼,也輕輕地笑:
「您放心,我不會讓傅先生知道當年的人是我,他不會因此與您鬧翻。」
「我當時答應傅先生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婚前停止這種不正當關系。」
我抿抿唇:「不會影響他和林小姐成婚。」
傅林兩家的聯姻甚囂塵上。
早有小道爆料,說兩人其實已經訂婚。
老爺子端著茶杯的手頓住,抬眼看我。
似乎想看穿我話中的真假。
我笑得更輕:
「老爺子,我有自知之明。」
「我配不上傅先生。」
「進不了傅家的門。」
「我很清楚。」
與傅時堯相配的,不是林家那樣的富家千金,也該是秦思渺那樣和他志趣相投的小家碧玉。
我……
不配。
18
從傅家老宅出來,到底沒那麼開心。
跑去銀行轉了一筆賬出去,才又愉悅起來。
前腳出銀行大門,後腳周丞的電話就過來了。
「我的小祖宗诶,你又上哪兒來那麼多錢?」
「你老實交代,真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
我說沒有。
他還是喋喋不休:
「上次的教訓你忘了?」
「都不知道那一年多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錢是賺了,人一回來就病了大半年。」
「你不能要錢不要命啊!」
「淼淼?叔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我坐出租車往公司去。
「也就這幾個月了,且用且珍惜吧。」
這天晚上,傅時堯回來了。
19
他回來得很晚。
我已經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樓下的動靜。
他應該還是出差了,我聽到了行李箱的聲音。
又迷糊睡了會兒,發現他進房間了。
原以為他隻是像從前那樣,看一看就走。
沒想到他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我的脊背下意識地繃緊。
「我不碰你。」
他的嗓音有點啞,聽起來很累。
其實我不是緊張他的靠近。
相反,他身上的檀香讓我覺得安心。
我隻是……
「今天去老宅了?」
「嗯。」
「他說什麼了?」
「就……敲打敲打,讓我不要痴心妄想吧。」
「別管他。」
「哦。」
說得我能痴心妄想似的。
我翻過身,繼續睡覺。
傅時堯又說:「你給那麼多錢周丞幹什麼?」
我一愣。
他解釋了一句:
「之前盯著周丞的人忘記撤。」
「那你查不到?」
「我想聽你自己說。」
「哦。」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你知道,我是孤兒院長大的。」
當年買我的人家,自己又生了孩子。
把我丟在了孤兒院門口。
「我想投一些孤兒院,福利院那樣。」
傅時堯沉默了一瞬。
「他掌不住那些錢。」
我也沉默下來。
我當然知道。
當年那三千萬,給秦思渺治病花了一些。
其他都投在孤兒院。
可我們既不擅長管理,又不擅長錢生錢。
孤兒院隻進不出,錢花得很快。
「你把工作辭了。」
「嗯?」
「我找職業經理人,帶你。」
我瞬間來了精神:「真的?」
20
我和傅時堯明明沒吵架。
又好像吵過架,然後和好了。
並且很快找到了新的相處方式。
他真給我們物色了個極其厲害的經理人。
我沒再上班,他也就不再接送我上下班。
而是把晚上的時間都給了我。
說來有些怪異。
別人家的金絲雀,都是跟著金主聲色犬馬。
我……
跟著金主補習功課。
白天經理人帶,晚上商業奇才開小灶,我仿佛讀了個雙料 MBA,進步飛速。
那晚之後,傅時堯搬到了我的房間。
但我們並沒發生什麼。
其實也正常。
讓人聞風喪膽的大佬,骨子裡原就是個無欲無求的佛子。
我和他之間也莫名變得融洽起來。
我沒精力刻意逢迎他,他反倒不會喜怒無常了。
他似乎還挺喜歡給我開小灶。
一個月三千萬養個學生?
6。
唯一的煩惱是……
我也挺喜歡他給我開小灶的。
他分析問題的樣子真好看啊。
比當年抄經的樣子還好看。
幽深的眸子,像一汪潭水,要將人溺斃其中。
好在我每次走神,他都會一巴掌給我拍回來。
可真是個嚴厲的「金主」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這天工作快結束的時候,收到傅時堯發來的信息:
【今晚早點回家。】
21
我的正經師父姓何,四十來歲,非一般的精明。
一見我臉上的笑就問:「傅總?」
「去吧,我來善後。」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是提前走了。
以為傅時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他隻是帶我吃飯而已。
他很少帶我去奢侈的餐廳了。
即使去,也會體貼地先給我點好菜。
但這樣平價的飯館更是難得。
「我上次跟你說這家飯館,你還記得?」
我和傅時堯討論孤兒院的時候,難免會提到以前的生活。
那時候一群孩子,扒在圍欄上巴巴望著外面的世界。
偶爾傳來的飯菜香,就是夢裡最饞的美食。
吃完飯傅時堯又帶我去吃蛋糕。
「生日快樂。」
他給我點亮生日蠟燭。
生日蛋糕上寫的是「淼淼」诶。
吃完蛋糕他帶我去山頂,流星劃過時讓我許願。
然後又帶我放煙花。
漆黑的夜晚,一束束的花火。
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我從來沒有這樣過過生日。
從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唯一一次過正生日,是在深山裡。
那時是為了在傅時堯面前刷存在感,蛋糕上寫的還是「渺渺」
傅時堯一直拉著我的手。
初秋的夜風吹來時,他突然把我攬入懷裡。
「淼淼。」
花火照亮他的側臉。
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溫柔。
越來越叫人挪不開眼。
「吻我。」
我望著他近在咫尺的唇。
明明半年前,在酒吧的包廂裡,我還很清楚地知道我是周淼。
周淼和傅時堯,沒有任何關系。
可現在。
我看著那對唇,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親了上去。
傅時堯微微一顫。
捧著我的臉,更加熱烈地吻下來。
22
我好像戀愛了。
恨不得時時和傅時堯黏在一起。
親得難舍難分。
我根本不想去思考在傅時堯眼裡,我是秦思渺還是周淼。
反正那份蛋糕上寫的是「淼淼」對嗎?
轉眼九月到了。
這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一個月份。
以前投的一些孤兒院,都是買下來,之後重組。
這個月,我親自建的孤兒院即將揭牌。
我特地選在中秋節這一天。
闔家團圓的日子,給孩子們一個家。
出門的時候,傅時堯抵著我在玄關處親了很久。
「真不要我去?」
我呼吸有些不暢,隻搖頭。
我和他同進同出有點久,之前就被媒體拍到,差點爆出去。
「那晚上一起吃飯?」
「嗯。」
「再親一親?」
最後上車時,我兩頰都是紅的。
吹了好久涼風才冷卻下來。
揭牌儀式一切順利。
雖然下了一會兒雨,但很快停了。
天空還掛了一輪彩虹。
很好的兆頭。
結束時本來該和大家一起吃頓飯,又有人來找我了。
23
我知道老爺子為什麼又找我。
傅時堯和那位林小姐的婚事,沒有談下去。
之後老爺子又安排了幾位小姐相見,傅時堯全都推了。
這其實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坦然地踏進了傅家老宅。
卻忘記傅家老爺子一人把持傅家幾十年,直到今天,也沒完全放權給傅時堯。
哪裡會是那麼好相與的人?
從老宅出來時,我渾身都在發抖。
耳邊全是老爺子笑吟吟的聲音:
「周小姐如今愛情事業雙豐收,的確應該高興。」
「你年紀小,經不住誘惑,我能理解。」
「但你應該不會忘記,為什麼堅持不計回報地親自去砸孤兒院那個無底洞?」
我雙手顫抖地打開手機。
想要點擊刪除,可那是對方發過來的視頻,根本刪不掉。
想要刪聊天記錄。
反而觸到了播放鍵。
女童尖銳的哭聲和男人肆意的笑聲乍然響在耳邊。
我倉皇地摁掉手機。
控制不住地蹲下身子,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一場絢麗的美夢而已。
我不是秦思渺。
任憑我怎麼想。
我也不是那個Ťūₐ,不曾被拐走的孩子。
24
我努力地告訴自己沒關系。
都是過去的事了。
錯不在我。
我聽傅時堯念過很多佛經。
也跟著他抄過很多佛經。
字字都是放下。
傅時堯問我老爺子又找我去做什麼的時候。
我還能佯裝無事地回答:「老生常談唄。」
我照常在他身邊看書,碰到不懂的問他。
照常早出晚歸,和他嬉笑談天。
照常和他纏綿親吻。
可我知道,我放不下。
我的神經時刻都是緊繃的。
我害怕傅時堯的手機響。
害怕他要回老宅。
甚至害怕他看手機。
終於在有一天,他再正常不過的拿起手機,查看一條信息的時候。
我一見他皺眉,就下意識țűₛ地衝上前,打掉了他的手機。
屏幕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像我脆弱的自尊心。
我知道,我的夢,該醒了。
25
我給老爺子打了電話。
把證件給他,讓他的人去給我辦籤證。
推脫想要休息休息,把本該由我全權管理的孤兒院「暫時」交給何經理。
再約溫阮吃了幾頓飯。
我連溫阮都沒告訴。
至於傅時堯那邊,我早習慣在他面前演戲了。
粉飾太平而已,不是難事。
離開那天,我把銀行卡和密碼留在了房間。
裡面還有一半的餘額。
剩下的一半,就當他捐給孩子們的。
再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幹淨,將房間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其他也就沒什麼了。
哦,我拿走了這些日子的筆記。
還有他給我畫的草稿。
下樓的時候,女佣望著我把行李箱一層層往下搬。
她姓柳,是傅家的老人。
看她那麼平靜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她是老爺子的人。
正好,我那番掩飾的說辭都不用說了。
可快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喊住我。
「周小姐。」
「能不能和您談談?」
26
柳阿姨平時話很少。
大多時候都是默默做事。
我坐下來後,她也顯得有些局促。
「周小姐,您知道先生為什麼會去山上修行嗎?」
我搖頭。
老爺子並沒和我說那麼多。
最早我還吐槽他有病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