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是有意給姝兒難堪。」
我將一碗茶捧上:「殿下有殿下的道理,秦妹妹性子是需要多磋磨的,隻是女兒家注重臉面,打板子這樣的懲罰,有些重了。」
鄧玉宸嘆了口氣:「當時是孤不對,這幾日不拘什麼好藥材,都給她用上,等她心情平復些了,孤再來找她。」
說罷,又替溫妙意開脫:「表妹為人是有些淺薄,倒也靈動真實,她也不是有意為難雲煙。」
我笑道:「溫姑娘天真可愛,妾身也喜歡的緊,待孩兒誕下,由妾身進言,向母後提議納溫姑娘為側妃可好?」
提議正中鄧玉宸下懷,他沒有推辭,說了句:「難為你有這份容人之心。」
我心裡冷笑,面上卻抓住他的手,放在我尚未隆起的腹部。
「妾身身為太子妃,自當為殿下執掌中饋,如今妾身有了身子,更要為夫君納些良人,花團錦簇才好。」
「茵兒此話當真?!」
我點頭:「是回門當日,我胃口不佳,母親傳來府醫才知妾身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鄧玉宸喜形於色,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太好了,孤終於要有嫡子了。」
「現在胎象未穩,還請殿下替妾身保密,待顯懷之時再行公布,可好?」
鄧玉宸略一思索,點頭道:「正是這番道理,這胎來得金貴,從今天起你好好將養著,莫為府中的事情操勞了身子。」
這是暗示我將中饋權利分給溫妙意些許嗎?
「妾身過幾日要去千佛寺還願,就讓秦妹妹同去吧,也借此散散心。府裡就勞煩陳嬤嬤操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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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嬤嬤是太子乳娘,與皇後關系密切,鄧玉宸自然不會有異議。
懷孕這件事令鄧玉宸心情很好,流水一樣的賞賜日日送個不停。
甚至千佛寺之行,都是他一路親自護送過來。
溫妙意本還想阻止,卻被鄧玉宸當著我的面落了臉面。
「你日日胡鬧也就算了,怎在正經事上還如此分不清?」
溫妙意嘟嘟嘴,眼眶含淚不再說話。
我心情難得的好,跟鄧玉宸一路膩膩歪歪,倒也融洽。
鄧玉宸本還想陪我幾日,被我婉拒了。
「殿下政務繁忙,還是快些回去吧,妾身這裡有秦妹妹陪著便好。」
臨走時,鄧玉宸還想和秦姝予說些話。
可秦姝予連個眼色都沒給他。
17
我在千佛寺住了有小半個月,日日帶著秦姝予聽經。
這日聽經完畢,我像往常一樣讓秦姝予回去歇著。
臨近天黑,天忽然變了,響了幾聲悶雷。
秦姝予看著天色不太好,一會子估計要下雨,忙拿了披風和雨傘去寶殿。
扶茵姐姐有了身子,可不能淋雨受凍。
寶殿內靜悄悄的,隻有我低聲誦經的聲音。
沉竹端來一碗茶:「娘娘念了許久,喝些茶水潤潤喉吧。」
「我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我嗎?今日是給秦國公誦經的最後一日,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爹爹?
扶茵姐姐怎麼會給爹爹誦經?
沉竹心疼道:「娘娘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為您考慮,也要為未出世的小殿下考慮。」
「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秦國公是無辜,可他既上了太子這條船,便是要為自己的主子擋刀的。」
「隻是苦了秦姑娘,救命恩人變成了仇人,要是讓她知道,當時查抄秦國公府的奏折就是太子上書的,她該有多難過。」
我嘆了口氣:「溫氏這些年偏居黔揚,山高水遠,就像做了土皇帝一般。一旦這些逾矩的事情曝光於人前,皇後的臉面就丟盡了。
這些事,秦國公不背也得背。
哎,本宮隻是心疼姝兒,那樣明媚的姑娘,為什麼會受此劫難。」
殿外站著的秦姝予已經蒙了。
原來,秦國公府本無差錯,是替黔揚溫氏背了鍋。
而這件事,太子不僅知道,還成了操刀手!
換言之,秦氏的覆滅,就是鄧玉宸一手促成的!
她想起自己被救出來那日,鄧玉宸抱著她冰冷的身體,輕聲安撫。
他說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從前的事情,時間會讓她慢慢淡忘。
他還說,等事情平復,他還會娶她。
那時候他眼含愧疚:「隻是姝兒,孤身為儲君,許多事情身不由己,無法給你正妻之位,也無法保證一生一世一雙人。」
鄧玉宸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位置:「可我這顆心,隻屬於你一個人。」
聽到這句話後,她感覺她又活過來了,他們相擁而泣,感受這片刻溫存。
她當時想啊,就為鄧玉宸這句話,她也得好好活著。
可現在,冰冷的真相擺在她面前。
她竟然聽到,自己的心愛之人就是自己的滅族仇人?
外面轟隆隆幾聲悶雷,唰的一下雷雨大作。
秦姝予已然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跌跌撞撞跑走了。
合起經文,我問沉竹:「本宮是否有些殘忍了?」
沉竹搖搖頭:「秦國公雖然背了鍋,可他這些年為溫氏走私的鹽、鐵、茶、馬、酒,哪樣不是殺頭的罪?」
是了,這是我美化後的真相。
秦國公並不無辜。
可我若不將他打造成無辜之人,形成的對比就不會如此慘烈。
對秦姝予的衝擊也會減少。
同時,這也斷絕了她與鄧玉宸最後的情分。
鄧玉宸心裡確確實實愛過這個女子。
他們之間有過婚約,有過美好的回憶。
就憑這一點,鄧玉宸也不會輕易舍了秦姝予。
我之所以嘔心計劃此局面,正是要把秦姝予當作我身邊最好的刀。
聽聞那一夜,秦姝予徹夜未在廂房。
沉竹提議派幾個人去找一找。
我拒絕了。
鳳凰涅槃尚且得受浴火。
不要小瞧女人的報復心理。
挺得過,那她與我就是最堅實的盟友。
挺不過,也是她的造化了。
天亮後,雨過天晴。
半個月已過,今日要回東宮了。
儀仗隊早已就緒,我出門時,一宿未歸的秦姝予早早在門口候著。
她眼眶紅腫,細看之下卻比往日打扮得更精致得體。
我沒有錯過她眼底的堅毅之色。
看吧,我就說了,不要小瞧女人的報復心理。
我佯裝不知,馬車上又開始老生常談。
「這次回去快別跟殿下置氣了,你與我年歲相仿,難道你真的想一直在書房當侍女嗎?」
「本宮看得出來,殿下待你之心與旁人不同,你好好把握,何愁沒有來日?」
秦姝予眼中隱隱充斥一股無名之火,她反握住我的手。
「姐姐說得極是,是該為自己籌謀一二了。」
我點頭:「你能這麼想,本宮也寬慰了。」
18
回到東宮,沉蘭說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府內已然成了溫妙意的天下。
她將自己居住的西園大肆修葺,又說人手不夠,將我東園的奴僕借調了大半。
短短半個月,東園的綠植就因無人打理,枯葉衰草落得遍地都是。
我心裡冷笑,對沉竹吩咐:「你拿著我的令牌去請太醫,就說我可能吃壞東西腹痛難忍。」
鄧玉宸來時,院中的枯草還沒有清掃。
太醫正在替我診治。
「恭喜殿下,娘娘這是滑脈之兆,已有月餘,脈搏強韌有力,想必是個生龍活虎的小皇孫。」
鄧玉宸連說三聲好,大手一揮道:「全都有賞!」
有了嫡子,就等於徹底拴住了崔氏一族。
又為他的皇位多了一層有力保障。
如何不讓人欣喜?
臨走時,太醫斟酌再三,小心道:「娘娘這一胎雖然康健,可在環境和飲食上要尤為注意。」
鄧玉宸幾乎瞬間領悟到了太醫的意思。
堂堂太子妃庭院,弄得和冷宮一樣衰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苛責了正妻。
太醫觀鄧玉宸面色不虞,寫了個方子後趕緊溜了。
他日日在東宮,怎會不知溫妙意是如何管家的。
他對溫妙意是有幾分興趣。
又有母後從中推波助瀾,他也樂得給母後幾分面子。
可這不代表,溫妙意可以踩在他臉上,羞辱他的正妻。
幸好崔扶茵是大家閨秀,平日裡和和氣氣不與人計較。
要不然就憑溫妙意近些日子的所做作為,就足以讓清河崔氏借題發揮。
女人之間為他爭風吃醋,他樂得享受其中。
可現在觸及東宮聲譽,鄧玉宸便忍不了了。
當晚回去就以為我腹中胎兒祈福為由,將溫妙意關進小佛堂。
第二日起身,庭院裡莫說雜草,就是連樹上的枯葉都不見半分。
看來鄧玉宸還沒昏庸到這種地步。
19
這是皇上第一個嫡長孫,自然格外受到重視。
有孕的消息傳開,世家宗婦都遞了帖子,想來拜會恭喜我。
我當然一一應允。
不出幾日,東宮門口便車水馬龍,往來無不是裝扮華貴的世婦。
我雖半躺在臥榻上,衣著妝容卻並不寡淡,配上一條粉色繡祥雲寶石抹額。
端的是一副初為人母的溫潤感。
世婦們自然是揀好聽的說,將我肚子裡的孩子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京兆尹家的張夫人還調侃,要與我腹中的孩兒定娃娃親。
我正要應答,卻聽一道令人厭惡的聲音傳來。
「呀,嫂嫂這裡好生熱鬧。」
我抬眼看去,正看到溫妙意攙扶著皇後進來。
眾人不解。
沒聽說皇後要來啊!
皇後擺擺手:「乖兒媳,快躺著,你現在可是鄧家的有功之臣。」
皇後坐在床邊給我掖了掖被角。
「本宮就是得空來看看你,又怕大張旗鼓地驚擾到你,就囑咐下頭的人別聲張,沒嚇到你吧?」
我搖搖頭,感動道:「怎會,母後牽掛臣媳,是臣媳和孩兒的福氣。」
說罷,我看向溫妙意:「幾日不見,妹妹越發清瘦憐人了,女孩子家愛美,可也該保重身體,缺了什麼就跟去庫房拿,無須跟我回稟。」
溫妙意撇了撇嘴。
她這幾日餓得前胸貼後背,吃不好睡不好,還得日日跪著念勞什子經文。
要不是陳嬤嬤通風報信,讓姑母來救自己。
自己這雙膝蓋非廢了不可。
現在有皇後姑母替自己撐腰,她還怕崔扶茵區區一個太子妃?
思及此,也不顧旁人在場,嘲諷道:
「嫂嫂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妙妙聽聞女人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嫂嫂應該多念些經文,保佑自己平安才是。」
在場世婦眼中閃過震驚。
好幾個藏不住事的已經皺起眉頭。
再看皇後,竟然沒覺得半分不妥,甚至看溫妙意的眼神還略帶寵溺。
「正是如此,這是皇上與本宮的小嫡孫,馬虎不得,至於府中上下事務,就交給陳嬤嬤和妙兒打理,你呀,隻管安心休養,生下金孫就好。」
皇後說完,眾人紛紛交換眼色。
看來皇後想扶自己的侄女上位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皇後說得冠冕堂皇,篤定我不會拂了他的面子。
我乖順點頭:「那就勞煩妹妹操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