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記得給我泡一杯牛奶,端過來送給我。
那段時間周阿姨和謝叔叔還是很忙。
謝鈺就承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
和我一起上學。放學。
有一天,周阿姨回來晚了。
我又做了噩夢。
謝鈺在隔壁房間聽見聲音,立馬衝進來,氣喘籲籲。
學著他媽媽那樣把我抱在懷裡哄我:
「栀栀不怕。」
「哥哥在這兒呢。」
?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就找了一本童話書讀給我聽。
我靠在他身邊聽他念。
他講的故事裡有一隻叫邦尼的兔子,可是她的好朋友卻叫她「卜卜」。
我問謝鈺:「為什麼不叫她邦邦或者尼尼,卻叫一個沒關系的名字呢?」
謝鈺往後翻了翻,才回答我:「因為是她朋友給她取的昵稱,這樣顯得比較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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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沒說什麼。
謝鈺卻忽然看過來,暖黃的床頭燈落在他側臉,他看著我笑:
「給栀栀也取個昵稱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
「就叫……小寶吧。」
「為什麼?」
謝鈺學著我眨了眨眼:
「因為栀栀是我們家的寶貝。」
「媽媽說栀栀很重要喔。」
「我也很喜歡栀栀。」
我往下滑了滑,把臉縮進被子裡。
好半天,才悶聲道:
「……好。」
16
後來謝家的情況也在一點一點地變好。
我上了初中。
謝鈺和我一個學校,兩人每天在一起,上學,寫作業,出去玩。
初二那年,我和謝鈺兩個人在家。
我從衛生間慌慌張張衝出來喊謝鈺:「哥!哥!」
謝鈺從樓上書房跑下來,問我:「怎麼了?」
我撞進他懷裡快要哭出來:「哥我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有人偷偷捅了我屁股一刀。」
「怎麼辦我還不想死……」
謝鈺愣了下,我眼淚鼻涕一塊兒流在他衣服上。
「怎麼辦啊哥,我真的不想死……」
謝鈺像是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耳郭一下紅得要滴血。
「小寶……呃,那不是傷口留的血……」
「不會死的……隻是、隻是一種正常的……」
「正常的生理現象。」
「……真的嗎?」
「真的。」
謝鈺信誓旦旦,耳朵卻紅得不行,「你先……換一下衣服,我去樓下給你買……」
他咳嗽了一聲,「順便給媽媽打個電話。」
?
周阿姨接到電話就提前回來了。
一見面先給我塞了一捧花。
然後抱住我親了親:「小寶來初潮啦。」
「以後就會變成漂亮的少女了。」
「要進入青春期啦。」
被科普後的我臉蛋紅紅地被她抱在懷裡。
周阿姨捏了捏我的臉:「小寶想要什麼禮物呀?」
我眨了眨眼:「流血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嗎?」
周阿姨笑,又搖了搖頭。
「不是。」
「隻是對媽媽來說,這是女兒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時刻之一。」
「如果小滿還在,她也會高興的。」
「以前那麼小的孩子,也要長成大人了。」
小滿是我的媽媽。
她和周阿姨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
爸媽的墳還在老家,周阿姨一年要帶我去看他們三四回。
其實她不知道。
我偶爾也會借口和朋友出去玩,跑回去看他們。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隻是,想他們了。
17
再後來,從初中到高中。
我和謝鈺的關系也慢慢地變了。
我不再叫他哥哥,而是連名帶姓地叫他謝鈺。
謝鈺從不惱,無論我叫他什麼,他都會應聲。
偶爾兩人獨處時,我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因為我心裡有鬼。
?
而謝鈺還是帶我如從前那般好。
?
18 歲那年,周阿姨為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成人禮,比謝鈺的排場還要大。
成人禮的場地布置是謝鈺親手把關的。
開始前周阿姨在後臺給我梳頭發。
她的手很巧,靈活地盤發髻。
我一眼便看見她首飾盒裡的一頂皇冠,細看之下才能發覺有些年頭了。
「那個皇冠……」
「和媽媽的好像。」
周阿姨愣了一下,隨即把它拿過來。
「這就是你媽媽送給我,還是我結婚的時候幫我戴上的。」
「以前學生時代的時候,我們兩個就約好了。」
「什麼結婚的時候包多大的紅包,當伴娘,互送皇冠……」
「什麼結婚了之後兩家住對門、生的孩子也要在一起玩。」
「想當年,我和你媽媽可是村裡唯二的大學生呢。」
周阿姨嘴角噙著笑。
「後來我嫁給了謝叔叔,和他一起去北方做生意。每年也隻回來那麼幾次,都要去見你媽媽。」
「我生孩子那一年,她一個人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來找我。」
「謝鈺出生,謝叔叔抱著他去給外婆外公爺爺奶奶看。」
「隻有你媽媽一個人坐在我床邊看著我哭。」
「我就笑,我問她這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要死了。」
「她說她就是怕。」
「後來她要生你的時候我去看她。」
「我就知道了那種感受……」
「輪到她躺在病床上笑我:『不是說沒什麼好哭的嗎?』」
「我過年的時候回來見你,有時候開玩笑說要換一換,要謝鈺當她兒子,你當我女兒。」
「她小氣地很,抱著你說不換不換。」
周阿姨還在笑,隻是笑容裡有些苦澀。
「後來她走了……」
「我有時候在夢裡夢到她,她就會問我:『圓圓,我的栀栀怎麼樣了?』」
「我就給她講。」
「她就笑。」
?
「要是沒把你養好,百年之後再見她。」
「她肯定要怪我的。」
周阿姨的手落在我肩頭。
「小寶。」
「我就希望你開開心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輩子。」
「這是你媽媽的願望。」
「也是我的。」
?
我轉身摟住她。
泣不成聲。
18
成人禮結束後我喝了不少酒,有些上頭。
謝鈺也喝了不少,他提前送我回家休息。
我下車後不肯進房子,就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晃蕩 。
謝鈺把他的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
我不肯,在花園裡到處亂竄。
謝鈺眼疾手快把我扣住,強行給我披上外套。
我被困在他懷裡。
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風信子香味,抬了一隻眼偷看他。
謝鈺神情淡淡,臉頰被酒染上淺粉。
「在看什麼?」
我猝不及防被他抓包,立馬低頭:「沒、沒看什麼。」
等了很久沒等到謝鈺松手,我又抬頭看他。
卻撞進他含笑的眼裡。
眼角是壓不下去的豔色。
?
我被美色蠱惑地發愣。
卻忽然聽見他用微啞的聲調問我:
「小寶。」
「我能……親你嗎?」
?
可能是月色太美。
也可能是謝鈺這個樣子太犯規。
好半天我才小聲回他:「……好。」
?
然後我等啊等。
等到了一個落在我額上的吻。
溫柔又小心。
18
我和謝鈺偷偷談了兩年戀愛,然後被周阿姨抓包了。
謝鈺被周阿姨謝叔叔叫進書房。
他們進去的時候板著臉。
我坐在樓下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瞟窗外景色。
?
一小時後謝鈺出來,我緊張地圍上去:「說了什麼?」
謝鈺望著我,唇角漾開一點笑,摸了摸我的頭:
「媽說如果沒打算負起責任,就讓我離你遠點。」
「不是一時興起,是要一輩子的。」
謝鈺垂眸,神情溫柔。
「我說我知道。」
「反復想,反復確認,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到底能不能讓你幸福,能不能和你走一輩子。」
「我念了三年。」
「最後的答案是:」
「不管怎麼樣,都想和你在一起。」
「一輩子。」
?
耳邊心跳如擂鼓。
我抱住他。
「我也是。」
19
後來周阿姨私下找我。
說如果謝鈺哪裡做得有一點不好,讓我受了委屈,一定要和她說。
我點頭。
她過來摟住我,說:「真奇怪。」
「怎麼有種家裡養大的白菜又被自家豬拱了的感覺?」
我被她逗笑。
周阿姨也笑:「以前讓你給我做女兒,你媽媽不讓。」
「這下也真是我半個女兒了。」
「如果謝鈺有福氣,你肯嫁他,那真成我女兒了。」
「以後再見你媽,就讓那個小氣鬼氣一氣。」
?
我在她懷裡笑,然後喊了她一聲:「媽。」
周阿姨愣住。
半天回神,眼眶有些紅:「好孩子。」
我抱住她:「媽。」
「謝謝你帶我回家。」
20
我和謝鈺戀愛的第五年,他和我求了婚。
周阿姨替我置辦了嫁妝。
很豐厚。
給我時她和我咬耳朵:「小寶,就算結婚了。這些也是你的財產。」
謝鈺在她身後無奈地笑:「媽,不用故意說給我聽。」
「我的就是小寶的,小寶的還是小寶的。」
周阿姨哼了一聲:「你最好一直有這個覺悟。」
我坐在邊上,看著他們笑。
?
後來一切都水到渠成。
我和謝鈺一塊兒設計婚禮,寫請柬,計劃蜜月旅行。
結婚前一天不能見面。
謝鈺憋了一天,最後還是在晚上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扯一些漫無邊際的小事。
最後他說:「小寶。」
「嗯。」
「我愛你。」
我在這邊笑。
謝鈺不是一個很直白的人。
含蓄內斂的愛要繞過幾個彎,從喉嚨裡發不出來的時候,就會蘊藏在行動裡。
我說:
「我也愛你。」
?
「謝鈺。」
「嗯。」
「我真是全世界最最最幸運的人。」
「明天我又要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謝鈺在那頭也笑。
最後他說:「明天見。」
「明天見。」
?
睡覺的前一刻我還在想。
明天快點來吧。
我要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啦。
21
可惜啊。
可惜。
世事短如春夢。
一切的美好,被那輛衝過來的車撞了個粉碎。
?
再睜眼的時候,我看見謝鈺的背影。
腦中的記憶缺失不全。
讓我忘記自己已經死去。
神給所有不願意離開人世間的靈魂一個陪在他們愛人身邊的機會。
代價是被篡改的認知。
當靈魂記起自己已死亡後。
就再也沒有了停留在人世的資格。
22
陽光很好,落在謝鈺周身。
他望著我,又或者隻是在透過我看身後遍布的墳。
我的身體開始被解構,剝離。
速度很快。
快到在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它就奪走了我的雙腿。
我試圖發聲,卻連聲音也被奪走。
?
最後的最後。
我奮力地朝他撲過去。
留下一個不算擁抱的擁抱。
還有一個,落在他眉間的吻。
?
我消散在愛人懷裡。
?
番外(梧桐半死)
1
謝鈺一直把林栀當妹妹。
他也一直很喜歡這個妹妹。
兩歲的時候,他看見剛出生的林栀,就喜歡。
後來林栀長大了。
媽媽一般一年帶他回三四次老家。
就那幾天時間他可以和林栀一塊兒玩。
這個時候他也喜歡。
?
再後來他們去孤兒院接回林栀。
她瘦瘦小小的一個,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木木的。
他也喜歡。
不止是喜歡,還心疼。
?
再再後來,林栀被養得很好。
十幾歲的女孩子穿著漂亮的裙子,白白嫩嫩,就像初春枝頭綻放的花。
脆生生地叫他:「哥哥。」
他還是喜歡。
?
有多喜歡呢。
喜歡到記得她所有的愛與不愛,喜歡到記得她生理期的時候要給她帶紅糖水,喜歡到一見她,就覺得心情很好。
後來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呢?
謝鈺上高中的時候還和林栀同一所學校。
隻不過初高中的教學樓不在一塊。
高一的時候,他放學被同桌叫住一塊兒打遊戲。
謝鈺拒絕了:「還要去接妹妹。」
同桌那個時候剛接觸動漫,翻了個白眼罵他:「死妹控。」
謝鈺好脾氣地笑笑,不在意。
到的時候才發現林栀不在教學樓裡,謝鈺剛想去辦公室看看,就在另一個樓梯的拐角處看見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