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卿轉過身,眼中情思深沉:“願往後歲歲年年,都與君攜手共度。”
蕭止戈珍重吻上他的額頭,嗓音低啞醇厚:“如你所願。”
乾正宮正殿內,宮人都已盡數屏退,隻剩下安長卿與蕭止戈二人。殿內燒著地龍,暖意融融。龍涎香的香氣融於暖意之中,叫人莫名生出一種溫香軟玉之感。
安長卿摘了發冠,去掉沉重禮服,隻著輕衫。蕭止戈拿梳子給他將散發梳理整齊後束好,又彎下腰來,頭靠著他的肩窩低聲道:“喏喏可還記得,尚欠了我一個獎賞?”
“嗯?”安長卿眉眼微抬看他。
蕭止戈一笑,在他頰側輕吻:“現在我來討賞了……”
安長卿不知道他葫蘆裡又賣得什麼藥,但總歸這時候提起不會是什麼正經事,便沒做聲。果然就聽這人繼續道:“後殿有一暖池,乃是用山上泉水燒的熱湯……今晚良辰美景,正好一同試試這暖池……”
又睨他一眼,安長卿實在想不通這人哪來這麼多花樣。隻是今日正值除夕,他也不太想拒絕他的要求,便低低應了一聲,起身當先往後殿暖池去。
後殿充作浴房,裡頭地龍燒得正旺,暖池亦是水汽氤氲。顯然是宮人早就得了吩咐,提前準備好了的。
池內水霧彌漫,安長卿走近,探腳試了試水溫,方才脫了衣裳,踩著階梯緩緩下去。
溫熱池水漫過胸膛,他舒服地嘆了一口氣,便聽見身後傳來悉索動靜,他面頰有些發燙,卻又忍不住回頭去看——慢他一步的蕭止戈已然進來了。
蕭止戈觸及他的目光,嘴角翹了翹,而後動手解開了衣帶……
……
第二日,韓彰來叫起時,蕭止戈深深覺得前人所說“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並不是沒有道理。
他瞧著身側睡眼朦朧的人,心裡想的卻是這勞什子祭天,實在是不想去。
隻可惜他到底不是個做昏君的料,隻能硬著心腸將安長卿喚起來,兩人一起更衣洗漱,換上莊重冕服,去住持祭祀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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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帝王敬告天地,祭祀宗廟。而雁王從始至終與他並排而立,連執禮都一般無二。
朝拜群臣見狀卻有種果然如此的輕松感。若是剛開始他們可能還會私底下反對一二,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潛移默化,他們又有不少人見識了雁王的才幹,更是受了他的恩惠。再見此情此景,竟然沒人上前說一句於理不合。最多亦不過是感慨一句,陛下果然早有預謀。
隻是此時,再說什麼都晚了。
皇帝與雁王領著百官行完諸禮儀,又在崇政殿受百官朝拜。自這一日始,史書記載正式變更為昌順元年,而安長卿以並肩王的身份,與帝王同列。
兩人幾乎忙碌了一整天,到了天色將暗時分,才終於得以休息。祭祀結束之後,百官休假,他們亦能偷幾天闲。
安長卿斜靠在塌上,使喚蕭止戈給自己揉揉腰。可憐雁王日夜操勞,年紀輕輕一把細腰就快承受不住了。
蕭止戈心虛,動作就越發輕柔小心。
而快活的時光便在這樣溫存的片段之間穿行而過,回過神來,已然出了年。
封筆封印的衙門重新運轉起來,一封封折子也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開年頭一樁大事,便是向來無事的鴻胪寺卿遞上來兩封國書。一封來自西蜣,一封則來自雨澤。
自安慶帝往前的三朝,大邺均是閉關鎖國,幾乎不與其他國家往來。而鴻胪寺也因此成了個清闲衙門。卻不料這才開年,西蜣與雨澤就接連遞了國書。
其他人不知道,蕭止戈卻是知道,他與薛無衣之間幾番互幫互助,算是解下了善緣。年前聽說西蜣王宮生了內亂,年後西蜣就遞了國書,想來是薛無衣有事相求。
隻是這雨澤忽然遞了國書,倒真叫人有些疑惑。這些年來,他們唯一算是正式與雨澤接觸的時候,大概便隻有去歲冬節時南地官員像雨澤採買了一批甘薯。
若是雨澤王因此而來,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朝會上因此議論紛紛,對這兩國的目的都抱著警惕,覺得他們不安好心——這麼多年都沒有來往,忽然遞交國書,欲派遣使臣觐見大邺天子,顯然是有所圖謀。
安長卿與他們想法不謀而合。他始終記得,上一世最後,便是雨澤王攻打大邺,佔領了邺京。至於西蜣,因來往實在太少,他也隻隱約聽人提過幾回,說西蜣國內爭鬥嚴重,已然大亂。再詳細的他雖不知,但是西蜣確實沒有威脅到大邺。
他對雨澤的目的十分警惕,忍不住將上一世雨澤攻入邺京的事情告訴了蕭止戈。隻是這一回他卻沒有再假託夢境,想著若是蕭止戈來問,不論他信還是不信,他都會如實告訴他重生之事。
他們朝夕相伴三載,已經對彼此有了足夠的信任。
隻是蕭止戈聽完雖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追問他如何知曉,隻眸色幽深地摩挲著他的手指,道了一句:“喏喏果然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
安長卿抓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坦然:“就這一個秘密,你想聽嗎?”
誰知道蕭止戈卻搖搖頭:“總覺得這個秘密不會太好,喏喏願意說嗎?”
沒想到他如此敏銳,安長卿側頭認真想了想,上一世他們有太多遺憾,說出來反而平添煩憂,便搖了搖頭:“確實不太好,我不想說。”
蕭止戈揉揉他的發頂,溫聲道:“那便不說了。”
安長卿彎眸笑起來,又將雨澤送來的那份國書擺在桌案上:“那再說說雨澤吧,你覺得雨澤忽然遞國書,是為了什麼?”
“大邺國力如今雖然略有衰弱,卻也沒到四分五裂之時。”蕭止戈手指敲敲國書:“聽說這如今這一位雨澤王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如你方才所說那樣,再貿然與大邺開戰。”
若不是圖謀大邺疆土,那便隻剩下兩個可能。
一是當真想與大邺建交,互通商貿——但雨澤疆土雖小,水土卻肥沃豐厚,十分富饒。前頭這麼長時間都未提互通商貿,現在忽然想建交,便有待商榷。
另一個可能則是,雨澤同西蜣一般,對他們有所求。隻是他們要求什麼,卻要等使臣抵京方能知曉了。
蕭止戈與安長卿一番商討後,覺得與其暗中猜度,不如等對方派使臣前來,雙方把事情擺在明面上談,左右便是談不攏,他們也並不需要畏懼小小雨澤。
次日朝會上,蕭止戈便當眾拍板,叫鴻胪寺擬了國書分別送往西蜣與雨澤,歡迎兩國使臣前來大邺,彼此互通有無。
第116章 第 116 章
國書送出後不到半月, 西蜣的使臣便率先到達了邺京。而這使臣,竟然出乎意料的是他們老熟人——薛無衣。薛無衣還是老樣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模樣, 即便是二月天裡, 還披著厚實的狐裘披風。露出來的面頰比紙還白三分,唇色亦是淺淡,隻一雙青白分明的眼眸格外有神。
西蜣來使,鴻胪寺設宴接待, 蕭止戈與安長卿出於尊重,亦出席了宴會。蕭止戈與安長卿並肩坐上座,薛無衣與另兩位西蜣居客座, 鴻胪寺卿則在一旁作陪。
宴席之上無非說些客套話, 多是聊到兩國風土人情。薛無衣說得少,另兩位使臣說得多。一番交談之後, 他們方才知道,他們此番來邺京,竟然是西蜣王所授意, 甚至還欽點了丞相薛無衣前來。
西蜣局勢, 即便遠在大邺,他們亦知曉一二。比如西蜣王太後聯合部分朝臣,已經開始逼迫薛無衣還政放權;再比如那位年方十五的西蜣王才成了婚, 王後是他的表妹, 依舊是釜陽王家的女兒;再比如,如今西蜣國內,有不少昔日被壓迫的西蜣族人舉了反旗, 這些被當做下等賤民的西蜣族人聯合在一起,已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丞相薛無衣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下令平叛。因此事西蜣官員紛紛上奏彈劾丞相不作為, 還有部分官員聯合西蜣王族,包括西蜣王在內,都想將薛無衣扳倒。
西蜣局勢瞬息萬變,如此關鍵時刻,西蜣王卻派薛無衣出使大邺……其目的昭然若揭。更惹人疑竇的是,薛無衣本可以不來,但他卻偏偏來了。
安長卿不覺將目光轉到薛無衣身上,就見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那兒,垂著眸子不緊不慢地喝酒,他身側依舊跟著那個不苟言笑、喚做霽雪的侍女。隻是此行的西蜣護衛隊之中,並未見到商闕。
酒宴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另兩位西蜣使臣與鴻胪寺卿仿佛一見如故,又對大邺之風土人情十分感興趣,便由鴻胪寺卿作陪,再帶他們逛一逛邺京這繁華之都。唯有薛無衣稱身體不適,沒有同行。
因他不去,西蜣兩位使臣便先來同他告罪。安長卿聽了一耳朵,發覺他們動作雖恭敬,言語間卻滿是尖刀,夾槍帶棒的模樣,顯然與薛無衣並不齊心。
安長卿隨蕭止戈離開,低聲問道:“西蜣王這是想將薛無衣拖在這兒?”
今日飲宴,西蜣使臣闲話倒是說了不少,又要一觀大邺風土人情,但卻並不說正經事,瞧著倒像是來遊玩一般。
“西蜣王大概覺得是將薛無衣拖在這兒了。隻是他又怎麼知道,不是薛無衣自己想來?”蕭止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他們與薛無衣前幾回合作還算愉快,加上先前王太後想用西蜣秘寶拉攏安慶帝的舉動惹怒了蕭止戈,他們如今倒願意配合薛無衣。畢竟薛無衣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當鄰居,總是更省心些。
……
第一日飲宴過後,蕭止戈安排了鴻胪寺卿好生招待兩人,帶著他們遊覽邺京風情,薛無衣則在驛站之中寸步未出,如此過了五日之後,鴻胪寺卿便遞了消息來,說兩位使臣想要單獨面見蕭止戈。
蕭止戈與安長卿一並召見了二人。
因此行是秘密接見,時間便定在了晚間。鴻胪寺卿引著二人到崇政殿偏殿觐見。兩位使臣看見坐在皇帝身邊的安長卿時,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人操著強調有些怪異的大邺官話問道:“我們王另有一封國書交予陛下,不能讓其他無關人等看見。”
這無關人等想來說得便是安長卿。
安長卿還未出聲,就聽蕭止戈不悅道:“哪裡有無關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