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搶等,便是在冰場上一端插上不同顏色的旗幟,以代表不同等級。參與搶等的士兵在另一頭等待。待開始之後,眾人在冰上競速,先拔取旗幟者,可得獎賞。
冰場上置金龍旗一面,紅獅旗三面,蘭象旗五面,另有黑旗十面。
金龍旗為一等,賞金十兩;紅獅旗二等,賞銀五十兩;蘭象旗三等,賞銀二十兩;黑旗為末等,賞銀五兩。
此次搶等賞賜十分豐厚,眾將士早就摩拳擦掌等著上場了。蕭止戈見安長卿看得津津有味,不由便生了些許好勝之心,要親自下場比試,叫安長卿也瞧瞧他的威風。
蕭止戈從前常年在邊關,又不得安慶帝歡心,倒還真沒在這樣的場面展過身手。場下的將士們一聽說他也要下場嗎,便都歡呼了起來。
脫下礙事的披風,換上一身黑色勁裝。蕭止戈又回到樓臺上,對安長卿耳語道:“場上的獎勵我都瞧不上,若是我得了頭等,可能向雁王討別的賞?”
安長卿與他同坐一席,聞言笑道:“你是皇帝,他們誰敢贏你?”
“我自然要叫他們拿出全力來,”蕭止戈笑:“雁王隻說答應不答應?”
安長卿笑望著他,發覺他討賞的模樣不像是英明穩重的皇帝,倒像個急於展示自己的毛頭青年,嘴角便忍不住更彎了一些。
“答應你就是,但你得叫他們使出全力來。”
蕭止戈眉眼飛揚,篤定道:“喏喏好生看著,便是他們使出全力,也搶不過我。”
第 115 章
冰場極大, 數百精銳整裝待發,隻待一聲令響,便要往令旗衝去。蕭止戈一身黑衣站在諸多將士中間, 又特意命人在令旗之中加了一面黑底金邊的“戈”字旗, 揚聲道:“你們都拿出全力來,若有能贏過朕的,另有重賞!”
這些士兵都還年輕,尚未鑽研透官場的蠅營狗苟。眼下聽蕭止戈如此說了, 頓時都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起來。
但聽彼端盡頭一聲令響,眾人頓時如離弦之箭飛快射.出,冰鞋在冰面上交錯滑動, 快如飛逝流星。搶等的將士們原本野心勃勃想要贏過蕭止戈, 卻沒想到蕭止戈動作比他們所預想的更快,令聲一響, 他就率先衝了出去。
隻見數百將士之前,一道黑色身影如雄鷹又如孤狼般飛馳,獵獵寒風帶起他衣角與發尾, 仿若當真回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時。若是沒有過往重重磨難, 少年時的蕭止戈,想來便該是如此恣意飛揚。
Advertisement
安長卿看得睜大了眼,情不自禁站起身來, 雙手緊張地抓在欄杆之上, 傾身出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道黑影。
場上的蕭止戈卻還遊刃有餘,他側臉朝凌霄樓看了一眼,就瞥見了安長卿的身影。他嘴角彎了彎, 又回頭瞧了一眼奮力追趕他的申屠良等人,揚聲道了一句:“雁王在等朕, 便不與你們多費功夫了。”
說罷動作一快,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朝著那一面迎風招展的“戈”字旗衝了過去。
追在他身後的申屠良瞠目結舌,腳下動作都驚得滯了一滯,待反應過來時,就見蕭止戈甩下他們已有百步遠,而這距離仍在不斷拉大。
申屠良心中一凜,立即凝神奮力追趕……
蕭止戈不出意料奪了第一,他手中握著那面黑底金邊的“戈”字旗,背手瞧著追上來的將士們,語氣端的是張狂:“你們差朕太多,還需苦練。”
然而在場將士無不心服口服,聞言更是面色慚愧,心中熱血卻翻滾沸騰不休:“我等願追隨陛下腳步!必不讓陛下失望!”
他們中的許多人從前隻聽聞北戰王之兇名,親眼見其勇猛卻是頭一回。不過小小冰嬉便能如此出色,若是當真上了戰場,不知道又是如何力震四方的風姿。
蕭止戈拿了魁首心滿意足,朝他們略一頷首,又叫韓彰唱名表彰眾將士,自己則拿著那面旗幟上了凌霄樓。
凌霄樓上,安長卿目光晶亮地望著他,率先拱手道:“今日瞻仰陛下風採,令人折服。”
“不過雕蟲小技罷了。”當著眾臣的面,蕭止戈矜持地客套了一句,嘴角卻不由更翹了一些,待緩步走到他面前,方才附耳低聲道:“雁王隻有這一句話要對朕說嗎?”
安長卿抿了抿唇,略露赧色,但憶起他方才風採,仍然忍不住為之心動,也忍不住想叫他知曉自己心意,遂低聲道:“我……甚悅陛下。”
蕭止戈朗聲一笑,在他身側坐下,道:“那這面令旗,便贈與雁王。”
群臣不知他們耳語了什麼,但見蕭止戈高興,便也都舉杯相賀。安長卿收下那面令旗,眼睛彎了彎,妥善地將令旗卷起來交給汪昱收好。蕭止戈見狀又忍不住心猿意馬,湊過去提醒道:“朕為雁王奪了旗,雁王的獎賞卻還沒給……”
安長卿有些面熱,小聲道:“你想要什麼獎賞?”
蕭止戈卻隻看著他笑,道:“先欠著,過幾日再找喏喏討……”
這人語調曖.昧又含糊,想來肚子裡又沒裝好水。隻是願賭服輸,安長卿不是那種賴賬的人,抬眸瞧了他一眼,低低應了聲好。
***
賞完冰嬉之後,轉眼便到年關。
年節時百官罷朝休息,但皇帝的事情卻不少。除夕舉辦宮宴,初一祭祀天地宗廟,受群臣朝賀……諸多事宜都要提前準備。
因蕭止戈沒有後宮,這除夕宮宴招待命婦之事便交給了大長公主代勞。而安長卿則隨著蕭止戈去了朝臣那一邊,與群臣共飲。
二人都不是喜歡拘泥規矩之人,又向來不喜鋪張浪費,因此宮宴辦的比往年要簡單得多。不過歌舞弦樂倒也必不可少,眾人喝酒觀舞,倒也算快活。
安長卿就坐在蕭止戈身側,與蕭止戈並排列席。
群臣如今多少摸清楚了這位新帝的脾性,知曉他雖偶爾脾氣不好,但實則不是那等隨意懲罰大臣的君主,甚至隻要你不犯錯,辦好差事,其實還算平易近人。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幾人敢去尋蕭止戈喝酒。不過雁王與皇帝並肩,以皇帝對雁王的愛重程度,想來敬雁王也是一樣。因此反倒是有不少人借著年節祝賀去敬安長卿。
一場宮宴,安長卿喝了不少酒,臉色也有些發紅。雖然每次敬酒他都隻抿一小口,但無奈他酒量淺,喝了幾回就已經醉眼朦朧了。全靠著旁邊的蕭止戈撐著他,方才沒有東倒西歪。
蕭止戈瞧著他面色緋紅、醉眼迷蒙的樣子,有些可憐又可愛。他抿下唇邊笑意,吩咐韓彰去將酒壺中的酒換成醒酒湯。
再後面有人來敬酒,他就隻喝醒酒湯,如此方才撐完了整場宮宴。
因喝了一肚子醒酒湯,安長卿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和蕭止戈回乾正宮之時還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他們怎麼隻敬我?”
蕭止戈就笑:“誰叫你這般好說話。”
“那還不是因為你脾氣太壞?”安長卿不滿道:“他們怕你,自然就要來尋我。”
蕭止戈胸膛震動,笑聲不絕:“他們都盼著喏喏給我多吹吹枕頭風呢。”
“我才不吹。”安長卿斜眼瞥他,目中光華流轉。
“那我吹好了。”眼見已到了乾正宮,蕭止戈將人攬入懷中,親昵地觸碰著他的耳垂道:“雁王可要多疼疼我……”
安長卿被他說得耳朵發熱,連忙掙開他的懷抱,又忍不住瞪他一眼:“安珩和安珠可還在,你端正些,別把他們教壞了。”
說完甩袖當先進了內殿。
今晚是除夕,太子與隋珠公主亦在宮宴上露過面,隻是他們年幼。略一露面後便被乳娘抱了回去。安長卿他們回來時,兄妹倆已經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卻仍然撐著沒有睡。
他們自滿了一歲之後,越發顯得與尋常孩童不同,十分早慧,如今已經能聽懂一些話了。今日爹爹說等他們回來,要給他們壓歲錢。雖然不知道壓歲錢是什麼,但兄妹兩人沒等到爹爹回來,都倔著不肯去睡覺。
安長卿一進來,就聽蕭安珠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爹”。
他應了一聲,上前摸摸兄妹倆的小臉:“困了?”
邊上的蕭安珩“唔”了一聲,小胳膊已經抱住了他的手。後進來一步的蕭止戈上前一手抱起一個:“困了就去睡覺。”
蕭安珠不依,一疊聲地念:“壓壓錢,壓壓錢!”
她分不清壓歲錢,隻記得大約有這麼個東西,便抓著蕭止戈的頭發吵鬧。
“都給你們備好了。”安長卿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卻叫兄妹倆聽進去了。便叫汪昱將早就備好的壓歲錢拿過來。
壓歲錢用紅封裝著,上頭用金粉寫了兄妹倆的名。安長卿給他們一人手裡放了一個,兄妹倆這次才滿意了,抓著紅封咯咯的笑。
蕭止戈將他們抱去偏殿,在各自的小床上放好,又將那紅封當著他們的面壓在軟枕下面,才終於哄得犯困的兄妹乖乖睡覺。
等他們睡熟了,二人才悄聲離開偏殿。
蕭止戈牽著他的手緩步而行,享受著這難得靜謐的時刻:“這是我們一起過得第三個年。”
慶歷十五年成婚,由陌生人成了夫夫;慶歷十六年定情,風雨同舟。慶歷十七年,一切塵埃落定,他們攜手站在王朝頂峰。
等過了今晚,便是屬於他們的昌順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