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嵐是個聰明人,在南地售賣翡翠原石時,自己也經營了不少人脈,置辦了許多產業。如今雖未出仕,但家財卻頗為豐厚。
蕭止戈也覺得周鶴嵐是個人才,頷首道:“前幾日季安民還同我說,鄉試結果就要出來了,看地方考官送上來的卷子,倒是有幾個出類拔萃之人。說不得這一屆會試,會比往年更精彩些。”
他登基之初,為了吸納人才,特地下令開了恩科。季安民為主考官,十月間各州郡方才加開了鄉試。等鄉試結果出來,明天二月中旬便要舉辦會試。
安長卿對周鶴嵐很有信心:“說不得那幾人裡就有周鶴嵐。”
蕭止戈雖然覺得不是沒有可能,但見他如此信任周鶴嵐,又忍不住有些吃味,低聲道:“喏喏怎麼就如此篤定?這麼相信他?”
安長卿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當然要信他,他可是雁王府看中的準女婿。”
“……”蕭止戈摸摸鼻子,輕咳一聲道:“周鶴嵐倒也配得上嫻鈺。若他真能金榜題名,我親自給他們賜婚。”
安長卿笑起來:“那臣先代嫻鈺謝過陛下了。”
蕭止戈牽著他的手往正院走,又忍不住附在他耳邊低低道:“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雁王若真要謝,不如拿出些誠意來……”
他的聲音幾乎是氣音,溫熱的呼吸打在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慄。兩人分開數日,已許久沒有親近。安長卿心裡起了些漣漪,但轉念又想到蕭止戈空曠數日,真要遂了他心意,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便側了側臉躲開他狎昵舉動,眼風斜著他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謝了。”
沒能討到好處,蕭止戈也不失望。與他回了屋裡先後洗漱後,便早早催著人上.床歇息。
屋裡燒了地籠,兩人穿的寢衣都不厚,蕭止戈像抱孩子一樣將安長卿整個圈在懷裡,又夾住他的腿腳,與他嚴絲合縫地抱做一處,耳鬢廝磨。皇帝陛下孤枕數日,這會兒終於將人抱到了懷裡,不由舒服地喟嘆出聲。
安長卿也覺得極舒服,男人天生火氣旺,冬日裡像個大火爐,渾身上下都是熱乎的。他容易發涼的手腳都別妥善地捂著,半點涼意都沒有。
隻是兩人都是年輕男子,又曠了數日,便有些幹柴烈火的意思。安長卿一開始想著隻是抱著睡覺,絕不多做別的,但等蕭止戈又纏磨了幾下,便忍不住棄械投降,與他共赴巫山……
……
一.夜雲.雨,第二日還是天不亮就要去上朝,蕭止戈滿面春風,親自擰了熱帕子給安長卿擦臉。安長卿瞧著他龍精虎猛的模樣,忍不住有些羨慕,從被褥間伸出腳踹踹他:“你怎麼一點也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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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那事分明是蕭止戈出力多些,但蕭止戈看著跟沒事人一樣,甚至還要更精神抖擻些。反倒是他這個出力少的,眼皮子打架,渾身酸軟。這也忒氣人了。
蕭止戈由著他踹,順手撈起他的腳來給他穿上鞋子,笑道:“我每日習武,自然不累。不若喏喏以後也跟著我習武?”
他說著捏了捏安長卿的腳腕,比劃道:“還沒我手腕粗,是該多操練操練,不然日後年紀大了身體難康健。”
安長卿拉過他的手腕瞅了眼,不由撇了嘴。蕭止戈自小習武,身材結實精壯,卻並不像一些武將那樣五大三粗,顯得粗笨不雅。反而是颀長挺拔,健壯骨骼上頭覆著緊實皮肉,一看就同他這般四肢不勤的文弱公子哥兒不同。這人像頭收斂爪牙的野獸,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力量感。
他當真思索了一番蕭止戈的話,贊同道:“那以後你早起打拳便叫我一道。”
蕭止戈這樣的一看便是身康體健長命百歲的,他可不能差太多。
“好。”蕭止戈笑著將他從床上抱起來,給他穿好衣裳,便與他一同去上朝。
於是這一日早朝,眾朝臣就見沉鬱數日的皇帝臉色忽然放了晴,再去瞧瞧前列的雁王,亦是臉色紅潤嘴角含笑的模樣。眾人這便把心放回了肚子裡,看來這夫夫二人是和好了。
***
進二九之後,距離年節愈近,事情也越發多了起來。
第一樁事便是鄉試放了榜,周鶴嵐一舉奪了解元。雖然先前安長卿還與蕭止戈探討過,覺得周鶴嵐應該能得個不錯的成績,卻也沒想到他會一舉奪了解元。周鶴嵐原本名聲不顯,連書院都沒去過幾回。但鄉試放榜之後,他卻聲名鵲起,成了明年會試奪魁的熱門人選。不僅是沒什麼交情的同窗舉子登門拜訪,甚至還有不少媒人上門說親。
大邺向來有榜下捉婿的傳統,隻是這狀元榜眼探花都不好搶,不少人家為了搶佔先機謀個有前程的女婿,反而將目光轉向了鄉試中拔頭籌的舉子。比如奪了解元的周鶴嵐——能奪下解元,會試時隻要不出岔子,一個進士出身是少不了。若是再厲害些,入了殿試,就更是前途無量了。
因此,原本門庭冷落的周宅一時之間熱鬧了起來。隻是周鶴嵐赴約吃酒照舊,但凡是上門說親的媒人,卻都毫不猶豫地拒了。因此事倒是惹來有不少人說他目下無塵,還有拿他西蜣血統說事的。但周鶴嵐都隻當做耳旁風,隻特意又派人往王府送了一箱古籍。
雖然沒說明是給誰,但這王府裡也隻有安嫻鈺喜愛搜羅這些古籍孤本。安長卿親自將古籍送到輕漪院去,就見安嫻鈺正在繡一條帕子,上頭已經繡了荔枝、桂圓與核桃,分明是“連中三元”的圖案。
安長卿一挑眉,故意道:“這帕子可是給我繡的?”
安嫻鈺收了針,抬眸就瞧見他打趣的神色,有些羞赧道:“哥哥既然猜到了,還故意問我做什麼?”
安長卿叫下人將古籍放下,指指那木箱子道:“鶴嵐叫人送來的。我可聽說這些日子不少媒人去周家說親。”
安嫻鈺翻了翻那些古籍,臉上笑容恬淡:“他腹有詩書,若不是身世拖累,怕是早就有不少人要給他說親了。”
“你當真就一點也不著急?”安長卿促狹道。
“美玉良才光華初綻,自有狂蜂浪蝶往上撲。”安嫻鈺垂眸輕聲道:“他若不是如此出眾,我也不會心折於他。”說著她又晃了晃手中古籍,笑道:“況且,他這不就立刻來給我安心了?”
自從去雁州之後,安嫻鈺性子活泛許多,對待許多事情也更加成熟。安長卿見她眉眼間平靜坦然,顯然並沒有因此事煩憂,就更加放了心。摸了摸她的頭道:“虧我還怕你聽了不高興,巴巴地過來準備開解你一番。”
安嫻鈺抿唇笑起來,又福了福身:“那哥哥怕是白跑一趟了。”
安長卿失笑,又特地同她說了不少會試之事才起身離開。離開之時,又特地要走了那條剛繡完的“連中三元”的帕子。安嫻鈺生性內斂,便是有心相賀,礙於禮數也絕不會私相授受。這帕子她雖是繡完了,但想來卻絕不會送到周鶴嵐手中。
經了他的手再給周鶴嵐送過去,既不會叫人說闲話,也全了兩人的心意,倒是正好。
……
放榜之後沒幾日,便是三九。
此時距離年節不過短短數日。而演練許久的冰嬉也終於要正式登場。
臘月二十五,蕭止戈率領文武百官登凌霄樓,共賞冰嬉。
三九天寒,河道上結了厚實的冰層,兩千餘將士穿著金色衣飾,手持陣旗,腳踏冰鞋,次序上了冰面。一片素色之中,隻見一片金色忽而如大鵬展翅,忽而如獅子搶球……將士們在冰面上飛快滑動,變化出種種陣形,最後又匯集在一處,化為一條金色長龍,自冰場西南方騰飛,行至正北方向,經過凌霄樓時,金龍變化為俯首之勢,二千餘將士齊聲高喝:“陛下千秋,大邺長安!”
氣勢雄渾,聲傳八方,餘音回蕩不歇,仿佛真如金龍吟嘯。
蕭止戈站起身,舉杯示意。俯首金龍就倏爾變化陣形,繞行一圈之後,以騰飛之勢從東北方向出。
這一年的冰嬉,當屬這開場的走冰鞋格外震撼。
大柱國申屠胥眯起眼,指著遠處一個拿著紅色令旗、看不清模樣的士兵笑道:“那是我家那混小子,在龍首執令旗的那個,你們瞧見沒?”
坐在他邊上的夏侯商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聽說前不久聖上還跟你討人?我們都老咯,想我們年輕時,那也是當過龍首的。”
他們二人一個自請榮養,一個曾是蕭止戈上峰兼恩師,如今一唱一和,明擺著是在替皇帝安撫人心。
蕭止戈年輕氣盛,又出自軍中,對大邺軍制利弊了然於胸。早就有消息傳出來,說皇帝想收回軍權,日後再沒有什麼六大柱國,十二將軍亦將成往事。
這消息傳出來後,軍中人心浮動。皇權與軍權,歷來是不可調和之矛盾。當年太.祖還在時,尚能壓得住六大柱國,但可惜後世子孫能人太少,六大柱國實力日漸壯大,逐漸威脅到了皇權。
近的有趙家意圖謀反,遠的有慶州雍州守將擁兵自重,陽奉陰違,屬地內豪強兼並,百姓民不聊生。
不管哪一條,都不是如今的皇帝能容忍的。兩方衝突必不可免。
申屠孛歷來中庸,安慶帝還在時,忠心於皇帝,不攪合奪嫡之事。如今蕭止戈繼位,又主動上奏歸家榮養,生怕遭了禍事。如今又和夏侯商唱雙簧,來替皇帝收買人心。
褚安良皮笑肉不笑道:“我等雖老了,卻還能為陛下效命。”
師樂正坐在他身側,亦笑道:“要我說,申屠將軍實在太過謹小慎微了些。”
趙家覆滅後,昔日六大柱國隻存五個,其中薛豈乃是舒家養子,自舒家之事後鬱鬱寡歡,積鬱成疾一病不起,已然不中用了。如今唯剩下他們在座四人而已。申屠孛與夏侯商顯然是站在皇帝那一邊兒的,褚安良與師樂正卻是各有心思,誰也不想輕易放開手上的權利。
尤其是褚安良與師樂正先前還與逆黨蕭祁桉有些不清不楚的聯系,在這個當頭,就格外不願意向皇帝妥協示弱。這些日子軍中看似平靜,但實則人心湧動。不少將領都怕蕭止戈會效仿前朝,為了收回兵權,對他們這些武將動手。而褚安良和師樂正為拉到更多同盟,沒少在其中推波助瀾。
申屠孛將他們二人的野心看得清清楚楚,搖頭嘆息道:“這人啊,還是得服老。陛下春秋鼎盛,勵精圖治,不出三年,這世道必然和從前不同。咱們這些老家伙還是得自覺些,給年輕人騰騰位置。”
他的目光略過褚安良與師樂正二人,看向後頭其他將領,繼續道:“陛下出身行伍,最是體恤我們這些老將。咱們也該投桃報李,為陛下分憂才是。”
夏侯商一捋胡子,附和道:“正是如此。”
他們這一番話,基本便是向眾人表明了態度——陛下收回兵權勢在必行,若是主動交權的,陛下不會苛待。至於那些不願交權,還想同從前一般擁兵自重的將領會是什麼下場,那就不好說了。
他們說話間,忽聞場中一陣高聲喧哗。眾人遂中斷了話題往冰面上看去,就見蕭止戈正脫了披風走下臺階。
走冰鞋之後,便是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