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遊磨磨蹭蹭的, 就不是不想換掉他的保護色,他洗澡從不讓人伺候, 衣服也是自己穿, 努力地讓自己不生病,整座皇宮隻有趙金知道他懷孕了。
慢吞吞轉進內室,楚昭遊緊張地把衣服扔在床上,開始扒拉他的那件白狐裘。
去哪了?
他喜歡這件衣服,讓薛公公一直掛在櫃子裡來著。
楚昭遊找了一圈沒找到,轉頭看見他扔在床頭的《大楚治國論》,攝政王親自寫的, 要他一字不漏地背下來,還要檢查。
洋洋灑灑兩千餘字,楚昭遊背了兩天, 不說倒背如流,那也是出口成誦。
攝政王文採卓越, 謀略過人,楚昭遊當古詩文背, 沒什麼不樂意的,就是有點詭異。
總覺得好像是攝政王故意寫來胎教的一樣!
這麼一想,楚昭遊的逆反心就上來了, 蕭蘅問他幾次了, 他都說沒背會。
攝政王三番五次地到他寢宮來問,專門挑晚上,楚昭遊說背不出來, 他就耗著不走,說要親自監督,有幾次差點歇在了福寧殿。
這麼重視這篇文,今晚是不是又來檢查了?
沒錯,攝政王自從給他這篇文章之後,行為就奇怪了起來,簡直像個無所事事的教導主任。
這就是症結,他今晚就要把它解決了。
楚昭遊趕忙又看了一遍,確保自己沒忘記。
“還沒好?”蕭蘅在外邊問。
楚昭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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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不到狐裘,看見角落裡有個暖手的抱枕,可以把兩隻手揣進去取暖,趕忙拿上,用來遮肚子。
楚昭遊從內室一出來,蕭蘅的目光便落在他領口和袖口,那裡繡著的海紋,無論是繡法還是用線,都與他身上的別無二致。
小東西進來迷上袖口收緊的衣服,恰好蕭蘅也喜歡,此版樣式的龍袍,使得楚昭遊看起來更加挺拔利落,明快動人,像一竿小金竹,讓人既想攔腰抱回當枕頭,又想細心呵護施雨露。
蕭蘅對楚昭遊新的龍袍十分滿意,決定以後都按照這個來。
他瞥了一眼楚昭遊手裡的暖手枕,訝異:“有這麼冷?”
他探進去握了一下楚昭遊的指尖,臉色一放:“下回再不知節制地吃一種食物,以後就別想在宮內看見第二次。”
剝枇杷把自己的手弄得和冰塊兒似的,涼得蕭蘅直想打他屁股。
楚昭遊緊接著道:“下不為例,這次就放過朕吧。”
“行了,去用膳。”
蕭蘅把楚昭遊帶到用膳的熙寧殿,此處說來也沒什麼特殊,唯有那張八仙桌好用,楠木中空,內部用瓷燒了個管子引水,熱水環流在每道菜下保溫。
優點就是這頓飯,想吃多久,就吃多久,不用招人熱菜換盤。
攝政王第一次追人,目前掌握的手段並不多,隻會投其所好,請楚昭遊吃飯。
楚昭遊回回招架不住,鴻門宴都吃得特別香。
攝政王也不知道哪裡找來的廚師,會那麼多稀奇的菜色,聞所未聞。
楚昭遊咽了咽口水,真的不能吃了,今天|衣服薄,肚子本來就顯,再吃撐了就糟糕了。
楚昭遊:“朕今日胃口不佳,坐著看攝政王吃就行了。”
“陛下的眼神可不是這樣說。”蕭蘅霸道地把楚昭遊面前的碗盛滿,放在楚昭遊眼皮子底下。
楚昭遊猛吸了一口稻香紅燒肉的香氣,感覺再不吃一口,肚子裡的崽都要鬧騰了。
朕就吃一點安撫他。
蕭蘅一筷子挑落捆著紅燒肉的稻草,肥而不膩的紅燒肉醬香肆溢,清新的稻香若有若無。
朕就吃半塊。
片刻後,楚昭遊揪著衣服反省,朕怎麼這麼能吃。
他抹了下嘴,手指上沾了一點醬汁,剛想開口,一塊溫熱的毛巾遞過來。
楚昭遊擦幹淨嘴,噌地從桌子邊站起來,抱著暖手枕,轉了兩圈:“攝政王,朕給你背一背治國論吧。”
不能在坐了,必須離那桌子菜遠一點。
枇杷不能當飯吃,他越吃越餓,今晚簡直能比以前多吃一碗飯。
“嗯。”蕭蘅聽著楚昭遊一字不差地背出那些句子,眼裡帶了點笑意。
吃飽了就開始主動背書,要他檢查。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當楚昭遊的太傅,是這麼有意思的一件事?
楚昭遊背對著攝政王,額頭抵著牆壁抵抗美食誘惑,裝作一副全神貫注回憶文章的樣子。
想想治國論的深遠意義,不要想那盤外焦裡嫩的酥炸雞丁,也不要想那又大又圓的芝麻燒餅。
“……稅少三成,蜜汁燒鴨,不是——唔。”楚昭遊察覺到身後一暖,一轉身撞到攝政王。
蕭蘅抽掉了隔在兩人間的抱枕,隨手一扔。
楚昭遊目光凝滯地跟著抱枕晃了一圈,頭皮發麻。
他後退一步,蕭蘅逼近一步,把他堵在了牆角。
“本王有話說。”
蕭蘅見楚昭遊快像耗子似的鑽進牆角,不滿地攬住了他的腰。
今晚就算不能全部剖白,也要讓楚昭遊知道,以後福寧殿的龍床,他蕭蘅定然是要分一半。
他是攝政王這個身份偶爾也礙事,使他做什麼都帶有逼迫楚昭遊的意味。
怕嚇到楚昭遊,蕭蘅想來想去,打算把話說一半藏一半,讓楚昭遊自己往這方面來想。
他不想用攝政王的權勢壓制楚昭遊,小東西有時候根本不怕他,強攻隻會反彈,還會讓他溜得遠遠的。
“之前本王說不讓你娶妻……”
攝政王選了一個糟糕的開頭。
隻需要一句話的語氣,楚昭遊就知道他沒有改變主意。
那他想說什麼?
楚昭遊心裡一咯噔,攝政王把他堵在這兒,是覺得他能解蠱了,皇位唾手可得,想再跟他強調一遍不要做無用功?
“朕知道了。”楚昭遊抬手推開蕭蘅。
蕭蘅什麼都沒說,楚昭遊就想跑,看好獵物的本能和攤牌的緊張感,讓他條件反射地摟緊了楚昭遊。
身體相貼的那一刻,蕭蘅直覺哪裡不對。
楚昭遊的肚子隆起得太明顯了,一個人真的可以隻胖肚子不胖臉嗎?
蕭蘅直覺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信息,正要拉開楚昭遊細看,忽然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其他東西,是楚昭遊肚子裡的。
楚昭遊臉色驟白,第二次胎動,就一定要這麼巧讓你攝政王爹知道?
小兔崽子!
他僵著身子,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悄悄把手擱在了兩人中間。
還沒捂到小腹,手腕就被人緊緊扣住。
蕭蘅維持著迫近地姿勢,喜怒不明地問:“是什麼在動?”
楚昭遊:“沒有,你感覺錯——”
他剎那間卡殼,因為攝政王把手掌覆在他肚子上。
未知危險來臨的恐懼,讓楚昭遊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迅速下蹲,埋頭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別碰!”
蕭蘅此時語氣仍然很好:“肚子不舒服?本王讓太醫來看看?”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楚昭遊的後腦勺,看見他聽見太醫後,倏地把手腕都縮了進去。他閉眼回想了下那肚子的弧度,以及楚昭遊幾次反胃幹嘔……
害怕楚昭遊患疾的恐懼慢慢壓下,隨之湧起的是另一種驚世駭俗的猜測與憤怒。
楚昭遊悶著聲音道:“不知道攝政王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對君臣,年輕的皇帝喜歡小動物,怕被嚴厲的大臣發現,有一天皇帝在花園裡玩小兔子,大臣迎面走來,皇帝怕被罵玩物喪志,嚇得把兔子揣到了懷裡……”
蕭蘅打斷他:“你想說,你懷裡揣了隻兔子?”
楚昭遊慫得閉了閉眼,是一隻搗亂的小兔崽子。
“本王耐心有限,你說實話,不然我叫太醫了。”
楚昭遊抿著唇,懷孕這種事由趙金告訴他已經夠羞恥了,他可開不了口對另一個人說,孩子他爹也不行。
“朕……”楚昭遊破罐破摔,“就是攝政王想的那樣。”
蕭蘅頭痛欲裂,他一字一句地猜測:“你以為本王在想什麼?陛下能懷孕?”
楚昭遊恨不得捂住耳朵。
對方的沉默驗證了他荒唐的猜測,攝政王覺得自己快瘋了。
楚昭遊能懷孕?男的怎麼能懷孕?他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的小皇帝能懷孕?
誰的?
什麼時候懷的?
“陛下若是一句話不說,別怪本王不敬,一探真相。”
楚昭遊一聽攝政王想扒他衣服,嚇得猛點頭。
蕭蘅最後一絲希望也無,眼睛瞬間充血,“誰欺負你?秦飛塵?”
楚昭遊連忙搖頭,攝政王的口氣仿佛要把秦飛塵碾碎,這鍋他就不敢讓秦飛塵背了:“不是他,沒有人欺負朕。”
那就是自願的!
楚昭遊自願以男兒之身給別人生孩子!可笑他今晚還惦記表達愛慕之意。
蕭蘅好像不會說話了一樣,他生氣憤怒不甘,卻毫無辦法。
你就是晚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住在了楚昭遊心裡,還有一個融合兩人血脈的孩子即將出生。
你就是再不甘心,也隻是一個外姓攝政王,頂多再加上皇叔太傅的頭銜,受著合心蠱之苦,先給楚昭遊守江山,再為他兒子守江山。
哪怕楚昭遊說是有人欺負他,他都能找到一絲慰藉的理由,將憤怒不甘佔有欲盡數化為心疼,告訴楚昭遊,本王不會欺負你。
蕭蘅如困獸之鬥,在黑暗裡摸瞎,急切地尋找一個突破口,擺脫這讓他潰敗痛絕心如刀絞的局面。
於是他回到了話題的開頭,好似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本王是不是說過,擅自生下孩子,後果自負?”
他的威脅在楚昭遊耳裡隻是兒戲嗎?為什麼還要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他會像本王這樣心疼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