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遊裝鹌鹑裝了一會兒,聽到這句話,忽然抬起頭,“是,你說過,你還說就算是朕的孩子,你不承認,他就不是太子。”
明明是自己質問楚昭遊,蕭蘅不知怎麼的,竟然楚昭遊這句話說的啞口無言。
難道本王在反省霸道強權?顯然不是,上位者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反省。
蕭蘅想不明白,幾乎是吼出來:“那你還敢?”
楚昭遊抬眼看向他:“因為攝政王說得太晚了。皇位你想要就拿去,朕本來也沒想傳至千秋萬代。”
一個“晚”讓蕭蘅心神俱顫。他嘗到切膚之痛,還要擔著篡位的罪名。
世間萬事,最怕一個“晚”字。
“你以為本王要的隻是皇位這麼簡單?”蕭蘅想放狠話,又情緒上頭,做不到楚昭遊這樣冷靜,想來想去,都想不到什麼話,能讓楚昭遊和他一樣感同身受。
或許有,那些話就在嘴邊,但是蕭蘅不敢去想,也不允許自己去想,隻好撂下這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克制著讓薛公公送楚昭遊回去。
楚昭遊紅著眼睛,愛要不要,再多的朕也沒有了。他向薛公公確認道:“陸叔是約的明天對吧。”
薛公公點頭,總覺得陛下和攝政王的情緒不對。
……
某個老頭花了半個月時間,心無旁騖地,一邊數花生米,一邊把自己改頭換面,爭取誰都認不出來。
等他覺得可以了,終於在二月二十八這天,大大咧咧進了王侯將相雲集的京城大門。
運氣不錯,他剛吃完晚飯,就遇見出宮的攝政王,而且是一個人。
他頓時喜氣洋洋地撞上去,“家裡有小媳婦懷孕嗎?母子平安符、父子平安符,十文錢三枚。”
Advertisement
蕭蘅腳步一頓,面無表情越過老頭,剛才思緒太深,見是個面善的老人家就沒防著,誰知一開口就正中他的雷池。
老頭緊追不舍:“真的沒有嗎?”
“不買。”蕭蘅心裡冷笑,他這輩子怎麼會有子嗣,除非楚昭遊能生。
他頓了一下,楚昭遊他確實能生,隻是不生他的孩子罷了!
老頭停住腳步,原地思索了下,先是表揚了一下自己喬裝改扮的能力,連大傻子眼力這麼尖的人都看不出來。
他摸了摸假胡子,按理說,小傻子懷孕的話,目前已經近五個月,肯定會被發現。
提到父子平安,大傻子臉色如常,看來是沒懷了。
老頭可以全身而退了!
蕭蘅不是臉色如常,他這是臉色差到了極點,反而沒有表情。
某神醫喜滋滋地準備撤退,京城達官貴人太多,不適合他。
突然腳下踩到一張對折的紙,從蕭蘅身上撞下來的。
老頭撿起,接著客棧的燈籠一掃前幾行,眉頭頓時鎖緊。
以為胡亂改藥方,他就看不出這原本是一副孕期止吐藥嗎!
“還說沒有,這不是止吐藥嗎?”
話音剛落,失主滿臉寒霜地出現在他面前,一把奪過藥方銷毀。
老頭:“……”什麼脾氣?
他待要說說道兩句,一眨眼,旁邊的人已經沒了。
“嘿,大傻子還捂得挺嚴實。”
蕭蘅手裡握著藥方的殘屑,冷笑自嘲。
虧他把楚昭遊寫的解蠱藥方當做護身符一樣帶著,不是他把命看得重,而是因為這是楚昭遊寫的。
他沒找太醫看過,逼著自己去相信楚昭遊。
結果呢,原來是一副保胎止吐的良方!
蕭蘅不由得想,楚昭遊嘴上不在意皇位,心裡是不是希望他不要再擋他親政的路了?
“聯系跟蹤秦飛塵的暗衛,立刻把他抓過來見本王。”
作者有話要說:小星星:聽你們的話使勁動了,被父皇罵了,要喝很多泡泡。
第50章 第 50 章
蕭蘅在書房裡坐了一夜, 子時,暗衛來報,那張藥方已經查驗過, 找了十名宮外郎中和太醫,都說是刨除不認識的藥材,基本以止吐藥配方為基礎修改的。
太醫院證實,陛下從獵場回來後,找他們拿了止吐藥的配方。
鐵證如山擺在蕭蘅面前, 都指向一個猜測:楚昭遊在獵場得知自己懷孕, 回來後便迫不及待與趙夫人商量娶妻,掩人耳目,這番話正好被蕭蘅聽見,威脅楚昭遊不得娶妻生子,誤打誤撞威脅對了方向, 楚昭遊開始向他瞞著懷孕的事,並且知道攝政王不願意踏足皇陵, 意圖在皇陵呆六個月直到生下孩子。
蕭蘅嘴角諷刺地扯了扯,楚昭遊倒是聰明,知道利用他厭惡先帝這一點脫身。
他不由得又想起楚昭遊失蹤出宮的事,也是抓住他厭惡戲子的心理,堂而皇之地跑出了宮。
他唯二痛苦的來源, 統統變成楚昭遊攻擊的弱點。
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碾著攝政王的底線算計。
最令他不能接受的, 是那張藥方。父母愛之深則為其計深遠, 楚昭遊他有了孩子後,也準備像先帝那樣算計本王嗎?
用到他的時候他是墊腳石,沒用到他的時候是攔路石。
開春天氣漸暖,東方的光亮來得也比往常更早。
書房由黑轉昏,一夜轉眼即逝。
窗外的麻雀叫第三聲時,窗稜被輕輕敲響。
“主子,秦飛塵帶到了。”
“嗯。”
攝政王府地牢,火光熠熠,朝政穩定後,這裡就甚少關押犯人,攝政王代表的是大楚最頂尖的權力,冒犯者往往與觸犯國法無異,直接走大理寺刑部。
秦飛塵睡一覺醒來,差點嚇暈。
他被綁在受刑臺上,眼前全是各種見之變色的刑具。
他今年才二十五,上有六十老母等著抱孫子,下有三百七十六個姑娘排隊等他道歉。
他就察覺從皇陵出來後,一直有人跟蹤他,但是來人行蹤隱秘,又沒有對他不利,他自我洗腦是陛下派人監督他贖罪,安安心心地睡大覺。
結果一覺醒來!
“我寧願長睡不醒。”秦飛塵開始思考自己得罪了什麼人。
想來想去,這位採花大盜還是覺得,他明明一直在做好事。
月初時還踴躍當了一名光榮的接盤俠!
沒錯,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秦飛塵覺得給皇帝當接盤俠十分光榮,完全就是利國利民的善舉。
當他看見攝政王沉著臉進來,火速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做人要誠實,國家大事怎麼能作假!
暗衛搬來椅子,蕭蘅坐在秦飛塵面前,越看眼神越是冰冷。
之前沒注意,這個採花大盜,長得還算能看。
蕭蘅問:“陛下出宮遇見的就是你?”
秦飛塵良心正在糾結:“應該是。”
“到底是不是!”
“是我!”秦飛塵閉眼,要不怎麼說盜墓缺德呢,他盜了人家老子的墓,就得承受後果。
“啪”,攝政王坐的椅子,扶手裂開了。
“你有什麼證據?”蕭蘅覺得自己之前就是太信任楚昭遊了,凡是不看證據光聽他一面之詞。
秦飛塵不得不暗嘆陛下的先見之明,給了他一個證據:“嗯……陛下肩頭有個牙印——”
說到這時,秦飛塵感受到攝政王的死亡凝視,瞬間達到了這輩子最快的語速:“是一隻大黑狗咬的!不關我的事,我隻是恰好救了陛下!”
蕭蘅怒氣消了一些,秦飛塵有個幹淨,他要是說是自己咬的,現在已經沒命了。
幸好他不是那隻狗。
秦飛塵太慶幸自己是個人了。
“英雄救美?”暗生情愫,以身相許?
“算是。”
蕭蘅拼命吸了兩口氣,“然後你就把他丟下不管了?還去招惹其他女人!畜牲!”
一想起楚昭遊說的那句“沒有人欺負他”,蕭蘅就怒不可遏,為什麼到現在還在維護秦飛塵!他流連花叢,楚昭遊就一丁點也不計較嗎?讓秦飛塵去向那些女子道歉,就能當作浪子回頭原諒他?
秦飛塵被罵懵了,不敢回嘴,怎麼就畜牲了?
蕭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道:“陛下能懷孕,你知道嗎?”
秦飛塵傻成一隻狗:“不、不知道。”
他光知道自己是個光榮接盤俠,哪知道給男人接盤還能喜當爹!
這不可能啊!
但對方是攝政王,日理萬機的,沒有大事怎麼會大費功夫地把他抓回來?
秦飛塵被重塑了三觀,但是他腦回路比一般人清奇,迅速接受了這個設定。
難怪陛下要找他,可就算他親娘每天抡著擀面杖逼他娶妻生子,他無數次想去外面抱一個給他娘當孫子玩玩,他也不敢給未來太子當爹!
蕭蘅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你今天知道了,可惜看不到了。本王會替你照顧他們。”
秦飛塵覺得他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話,“孩子不是我的我還是個處男!是陛下逼我這麼說的!隻要我承認是那個採花大盜,他就是不計較我盜墓的事!”
秦飛塵撇清自己,也不要臉面了,有什麼說什麼,他以前覺得處男不光榮,現在覺得潔身自好真是大楚最優良的品質!
蕭蘅表情有幾秒的空白,不是秦飛塵?楚昭遊又騙他一次?
大楚的治安就這麼差?京城裡有這麼多採花大盜?
攝政王對自己的執政成果產生了一點懷疑。
“不是你,還能是誰?”蕭蘅突然說不上自己什麼感覺,隻能反問秦飛塵。
秦飛塵:“我不知道啊……我覺得陛下自己可能都忘了,不是所有採花賊都像我這麼英俊,他們都蒙著臉呢。”
“你說他忘了?”楚昭遊可能根本不記得那個人,心裡沒有其他人擠佔位置?這是他能想到的祈求的最好結果了,蕭蘅不由得壓著火,聽秦飛塵胡言亂語。
秦飛塵見蕭蘅臉色好些,小命無憂,開始愧疚自己把楚昭遊賣了,遂道:“陛下也挺可憐的,你說怎麼就遇到了這種事。他要是不想說,咱就不問,照顧好大人孩子就行了。別看我答應陛下當個接盤俠,其實這是做好事。那個畜牲提褲子就跑,活該砍頭,陛下嘴上不說,其實是傷心的,你看,這時候由我這麼一個十全十美的好男人頂替那畜牲給陛下留下的壞印象,陛下心情好受一點,對大人孩子都好。”
蕭蘅皺眉,似乎在認真思考起他的話。
秦飛塵再接再厲為楚昭遊洗白:“陛下貴為天子,就問世上有幾個人能扛得起這重任,秦某也是榮幸,要我說,隻有攝政王這樣優秀的人,才配得上為陛下排憂解難!”
秦飛塵這番話煽動性太強,或者說,他正好說到了攝政王心坎上。
蕭蘅閉了閉眼,撥開生鏽鐵鏈般絞纏在心髒上的,一層一層裹著憤怒潰敗的迷霧,他看到了此事最原始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