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信任,他隻能靠自己。
蕭蘅一揚手,抓住茶盞,往地上擲,帶了決絕的狠戾,他忘了這是一杯無辜的茶水,仿佛要隔空砸碎七年前的荒誕愚忠。
楚昭遊駭然變色,他猛撲上來,雙手抱住了茶盞。
不喝也別往地上砸啊,難道他晚了幾個時辰,小黑又犯病了?
蕭蘅動作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楚昭遊,眼裡閃過劇烈的震顫。
這茶???
楚昭遊還敢來他媽第二次?!
他冷笑出聲,眼神涼薄地把茶盞放回去,捏住楚昭遊細軟的脖子:“陛下也配給本王敬茶?”
師者,傳道授業,整個楚氏都不配提這個字。
楚昭遊簡直被這發展驚呆,為什麼有種下一刻就要被遣送皇陵的預感?
還有,蕭蘅陰陽怪氣地說什麼呢?
過於震驚,楚昭遊甚至遲遲才意識到,攝政王還掐他的脖子!
“咳咳咳……”楚昭遊不斷幹嘔,臉頰憋紅,眼淚打轉。
他再心疼攝政王他就是傻逼!
蕭蘅氣自己不敢使勁,冷笑一聲放開他,往外走去。
楚昭遊扶著桌子大口喘氣,碩大的眼淚砸到桌面,他顫抖著從袖子裡掏出半塊虎符,朝蕭蘅背影狠狠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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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後腦勺猛地一痛,往後一抓,抓住了一塊暗器。
他廢了多大勁兒才勸服自己換個地方冷靜,楚昭遊給他下毒還敢砸他?
他抬起手,目光陡然凝住。
半塊虎符。
不是楚昭遊的,是他的。
楚昭遊直起身,笑意不達眼底,威脅道:“攝政王今天不喝也得喝。”
第28章 第 28 章
楚昭遊迤迤然坐回去, 兩指捏著茶蓋打開看了一眼,還好,量沒少。
蕭蘅愣神之後把虎符握在手裡,諷笑“就憑你?”
楚昭遊揉了揉額頭, 某個人的語氣真是分分鍾想讓人把桌子掀了。
他連忙看了一眼那碗茶,要冷靜,覆水難收。
“朕自然沒那本事。”楚昭遊目光直視攝政王,“憑這個虎符, 憑那個人在攝政王心裡的分量!”
楚昭遊並不確定忘恩負義的蕭蘅有什麼反應, 他隻是在賭, 賭攝政王良心未泯。
蕭蘅臉一沉, 此前他萬萬想不到,他和謝朝雲謀劃了這麼久釣上來了的大魚,竟是楚昭遊。
這比任何一個人還要讓他憤怒和失望。
他冷笑道:“陛下未免天真,本王六親不認, 難道會為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子妥協?”
六親不認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楚昭遊:“是麼?攝政王這麼沒良心,朕倒是看錯了。可憐那女子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攝政王三天, 豁出命救你,直到朕找到她時, 還在苦苦找人, 怕他一個人在外面受欺負……”
“夠了!”
蕭蘅重重垂了下桌子,除了謝朝雲,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三天裡, 一旦單獨行動就受欺負, 楚昭遊敢對著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說出“受欺負”這個詞,證明他肯定是知道真相。
他的恩人,竟然被楚昭遊搶先找到了。一想到楚昭遊可能是那天在王府後門看見的線索,蕭蘅就悔不當初。
再在楚昭遊面前否認那女子對他不重要,也無濟於事了,他的心軟、他的軟肋全被這個小傀儡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咬牙切齒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楚昭遊努力學著魏太後心狠手辣的神情:“這杯茶,攝政王要是不喝,那就讓別人替你喝。”
蕭蘅呼吸緊了一下,“本王還以為,你不會牽連無辜之人。”
楚昭遊頂著攝政王失望的眼神,心裡想,三角戀裡面,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雖然他們的情況不太適用,道理是一樣的,何況兩個人都是朕。
他理直氣壯道:“攝政王天天威脅朕,朕不過是想要自保罷了。你喝下這杯茶,保證一年內不會對朕動手,一年後朕就給你解藥。隻要解藥吃得及時,朕保證對你一點影響都沒有。”
一年後,蕭蘅蠱毒不再發作,就明白朕有多菩薩心腸了。
蕭蘅額自嘲一笑,他一直盡力把楚昭遊和老皇帝分開看,老皇帝下的蠱不要遷怒到他身上。
如今看來,楚昭遊不僅親自替老皇帝遞刀,甚至用下藥控制他的手段都是流淌在血脈裡的骯髒伎倆。
“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捏死你?”
楚昭遊認真道:“朕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蕭蘅氣竭,看得出楚昭遊在說這句話時比什麼認真篤定。他被狠狠踩住了七寸,他確實不會殺楚昭遊,因為楚昭遊死了,不僅恩人活不成,他也會因為合心蠱的牽連給楚昭遊陪葬。
楚昭遊又道:“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怎麼,攝政王大權在握,連一小小女子的恩情都報不了嗎?”
他抓住這一點,努力刺激著攝政王的良心。他相信攝政王是有的,小黑某種程度是上反映了另一面的攝政王。
快良心發現,不然別怪朕不給面子,把你們睡過的事也拿出來說了。
蕭蘅站著好久沒動,他不是在猶豫,隻是今天猛地發現了楚昭遊的另一面,衝擊過大。果然傀儡還是好好抓在手裡磋磨最好。
他拳頭握得咯咯響,聽得楚昭遊毛骨悚然。
他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嚇人。
蕭蘅:“本王如何相信你的話?你讓本王先見她一面。”
楚昭遊:“你有話就問,讓你見她是不可能的,朕又不傻。”
蕭蘅:“你怎麼找到她的?”
楚昭遊:“太後宣布虎符作廢的時候,攝政王的反應,讓朕覺得你的虎符已經丟了。於是朕委託陸淮善幫忙找。果不其然,陸淮善比你快一步找到了。”
難怪謝朝雲找了那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原來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恐怕還抹去了不少線索。
蕭蘅真恨楚昭遊這個聰明勁兒,最可惡的是,他這麼聰明還是因為合心蠱。
“你怎麼證明自己找到的人是對的?”蕭蘅眸色黑沉,他自己都不清楚是誰,楚昭遊想編一個騙他也有可能。
楚昭遊努力想了想,得能證明,但是又不會暴露自己的,他靈光一閃:“攝政王應該發現小屋塌了吧?”
蕭蘅:“不算。”
楚昭遊輕笑:“小屋塌了砸到攝政王這件事,別人不知道吧?那姑娘託朕問問你,後腦勺還疼嗎?”
蕭蘅瞳孔劇烈震顫,他腦子忽地一緊,湧現一段破碎的記憶,有人心疼地摸著他的後腦勺和後背,溫柔細心的觸感仿佛重現眼前。
後腦勺根本看不出異樣,隻有起初摸著的時候有些疼,蕭蘅不放在心上,從來沒和人提起。
蕭蘅一抿唇:“告訴她,本王無礙。”
楚昭遊:“朕已經告訴她了。”
想讓他往外遞消息,好跟蹤他?沒門。
“攝政王,茶水要涼了。”
蕭蘅指尖碰到茶沿,額頭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凸起,他竭力揮開往事,閉眼將茶水一飲而盡。
微涼的茶會咽入喉嚨,蕭蘅猝然發現,他最恨的不是這副毒,畢竟他本身就中合心蠱,一年後小皇帝就是不給他解藥,他或許也不會久留於世。
多一種毒,少一種毒,對他而言,不痛不痒。或許二者一起發作,直接要了他的命最好。
他恨楚昭遊這副輕描淡寫要他服毒的模樣!
楚昭遊想起上次攝政王灌他藥的事,偷天換日這一招使得□□無縫。影視劇裡的高手喝藥,不也是這樣,看著他喝了,其實人家把茶水倒衣袖裡了。
楚昭遊不由得湊到攝政王身邊,不錯眼地盯著他,甚至負手而立,屏住呼吸,悄悄踮起了腳。
攝政王喉結上下滾動,咽下去了。
蕭蘅睜眼時,就看見楚昭遊小心翼翼監督他的景象,一張臉離他不過三寸,眼珠黑白分明,溫和乖巧,若不是剛才囂張至極的樣子,他簡直要懷疑自己生病了,楚昭遊哄他喝藥。
楚昭遊硬著脾氣道:“攝政王能張嘴讓朕檢查一下嗎?”
蕭蘅氣得不想說話。
“就看一下。”楚昭遊威脅道,“不給看朕不讓你恩人吃飯。”
雖然,朕不可能餓著自己的。
“適可而止,楚昭遊。”
“好。”
楚昭遊確定他喝下了,一時有些神奇,他這種亂七八糟的威脅,攝政王居然會怕?
朕急中生智,厲害極了。
他伸出手:“虎符還朕。”
攝政王:“……”
究竟楚昭遊是傻子,還是他是傻子?
楚昭遊振振有詞:“朕隻是拿虎符砸了你一下,給你驗驗,你以為朕是還你的?拿來,否則朕……”
到攝政王手裡的東西,豈有還回去的道理。
因為楚昭遊臉皮太厚,蕭蘅一時間說不出話,直接暈了。
楚昭遊身上猛地“咚”一下,咂了一個沉重無比的攝政王。
他吃力地勉強維持身形,把蕭蘅扶到了床邊,出了一腦門的汗。
他甩了甩手,氣得把攝政王脖子上比劃了一陣。
敢掐朕,這輩子都別想找人了。
楚昭遊有些生氣。
憑什麼掐他啊,就算隻是虛虛貼著他的脖子沒掐到,那也是動手了。
就這麼看不上小皇帝,連口茶都不願意喝?
楚昭遊再次意識到,原主和蕭蘅之間,隔著深仇大恨的鴻溝,稍稍跨一步,就會死不瞑目。
他不知道救命之恩能不能抵過仇恨,楚昭遊不想去試,免得到頭來兩頭不是人。
攝政王可是連傻了都討厭戲子,哪怕唱戲的人是他,都無法改變偏見。
以此類推,攝政王若是知道救他的人是小皇帝,估計連他現在還顧忌的一點點恩情都泯滅了。
那他手裡就什麼籌碼都沒有了。
想象和空白最美好不可侵犯,蕭蘅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在他心裡,會不自覺給她加諸所有他希望的、美好的品質。這人就永遠是璞玉渾金,不求回報,善良美好,蕭蘅心裡有愧,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