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手套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張被妥善折疊好的畫作。
“送給你了,拿吧,隻需要伸手輕輕一碰……”他將畫作遙遙遞給她,“世界的真相,就在其中。”
“……”
可能隻是地表的扶筠畫作被“走私”下來了,這種帶有異能的東西沒有經過淨化就有一定概率對人造成精神汙染。
她眼前的這個人已經瘋了,已經失去了身為“人類”的理智。
他是異種的傀儡。
周圍已經聚集起了看熱鬧的賭客,凌響下意識想要聯系監察隊,卻又想起來這附近所有的覺醒者都被調走了,聯系也沒用。
她沒辦法管這件事,隻是一個客戶而已,她不少這一個客戶。
凌響下定決心,轉頭就走。
可一切縈繞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她想到那張帶血的畫作,想到曾經被認定為“沉浸式”的論壇內容,想到扶筠場域的剝奪性質,又想到扶筠那張懸掛滿遺像的“全家福”。
想到了遊戲,想到了現實。
然後她的腳步頓住,她想到了Anti-,那讓她精神恍惚的Anti-。
凌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通往大廳的那扇門,她好像忘記了該如何自主呼吸、該如何吞咽口水,她的腳步一步步地挪動,進入大廳,可原本該坐著Anti-的位置空無一人。
“人呢?”
她抓來一個侍應生:“剛才……剛才坐在那裡的那個人呢?”
“扮演Anti-的那個嗎?”侍應生很快反應過來,說道,“她贏得了第十場後就離開了,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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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響追了出去,追了很長一截路都沒有看到Anti-的身影。
“10場……為什麼是10場?”
如果說她想在地底擴散[奴隸],那應該多多益善才對,為什麼十場就收手了?
凌響對Anti-的了解隻限於徐念。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掏出了通訊器撥給徐念,她本以為徐念可能在忙、不會即時接起,但沒想到沒過兩秒通訊便被接通了。
“怎麼了?”徐念開口,“我剛才看到消息。”
“小念,Anti如果隻賭十場,而且追求短快地連勝,會是什麼情況?”凌響問道,“有這種設定嗎?或者你按照你的了解猜猜?連勝之後就離開了,沒有造成任何動亂。”
“隻賭十場?”徐念思索片刻,“她的技能公開度其實挺低的,如果讓我猜的話……”
那邊沉默片刻,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徐念說:“可能是開啟場域的條件吧?我不清楚啊……你問這個幹什麼?對了,你剛才遇到了……”
Anti-,想在地下城開啟場域。
凌響已經聽不清徐念後面說的話,她隻覺得寒意一股又一股地往頭頂湧。
Anti-說她從β2下來,這個賭場距離β2最近。
有謠言說,β2已經失守,並極其可能已經產生新的政權。
今晚,這附近幾乎所有覺醒者被調走。
那個男人口中宣揚的、世界的真相。
那場無端的“汙染入侵”,地表仍然有大量人類存在的現狀,以及遊戲對現實的影響……
散碎的信息一點一點在她腦海中亮起,凌響無法串聯成一條完整的邏輯鏈,但她卻好像看到了一隻懸於地下城上空的、巨大的手。
那手即將落下,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幸存。
“小念。”她聽到自己說,“小念,現在、立刻、馬上請假,離開你的執勤地點,離開重汙染區,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凌響說著坐上了一輛無人駕駛車。
可她在輸入地址時卻愣住了。
能躲到哪裡去呢?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做什麼面對的都是未知的未來。
她本來還挺期待明天的,她預約好了一場短途旅行,準備帶她的小狗去滑雪。雖然她沒見過真的雪,但那個雪場的人造雪確實很幹淨,宣稱使用的是純天然的水制造而成,帶有自然的氣息。
因為容量小,還蠻難預約的,她找了點關系,花了兩倍的錢才約到。還僱了一個電影級別的攝影師,打算全程跟拍留念。
她多希望自己的猜測都是瘋狂的妄想。
“可我不怎麼期待明天。”徐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凌響才意識到自己喃喃說出了口。
徐念說:“凌響,求你別再和我說這些了,我喝不到自然的水,我喝的水不知道經過什麼樣的流程,總會有一股怪味,所以推送給我的永遠是各種各樣的飲料,用宣稱能提升‘多巴胺’、讓人感到幸福的的工業糖精壓過那股怪味。我明明轉正了,我明明覺醒了那麼一點點的異能,明明已經比那些人高一等了,可生活好像依舊如此,沒有任何改變。所以我不期待明天,我也不想逃,我隻想做好我現在的工作。”
“……”
凌響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她無法理解。明明之前徐念還很喜歡聽她分享生活的。
“響響,你沒有任何錯。隻是對我來說,如果那雙手壓下來能創造一個新世界的話,那就快點來吧。”
徐念這麼說。
“我很期待,哪怕讓我死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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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即將進站,請持有巴士票的遊客前往巴士站。夜晚即將降臨,請所有人回到房間。巴士即將進站……”
圖歌聽到了這難聽的廣播聲,可他還沒能殺死幾個玩家。
一方面是他想節省技能,便於等會和那個新主播作戰;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些玩家數量過多,各種奇奇怪怪的技能疊在一起實在難辦。
本來和他聯手作戰的新人主播在巴士在十字橋上停靠的瞬間,忽然臨陣倒戈,直直朝著巴士的方向而去。她完全不戀戰,也不對TE感興趣,就像之前觀眾說的一樣,她的目的就是急速通關。
圖歌暗罵一聲,好在那群玩家的關注重點也在“巴士票”,追著那新人主播而去,他的作戰壓力驟然減輕。他也追了上去,看似保護,實際打算趁機倒戈,拿下那張巴士票。
——他不允許有人比他先離開。
但追了兩步,圖歌又看到了從景區出來、準備回房的那些NPC們。
他們沒有任何異能,很好殺。
而他隻需要使用一個資深等級的異能,就能在十秒內將他們全
部殺死,然後觸發那“兩道縫隙”。如果那群玩家攔下了那個新人主播,那他就選擇同場域BOSS對戰;但如果那群玩家攔不下,那他就可以直接從那個出口裂縫離開。
總之,他會是那個第一個離開副本的人。
這麼想著,他手中的刀刃已在技能的作用下化作一道虛影,而他的身體也驟然變得比風還要輕飄,他腳尖一點,便出現在即將拉開房門的NPC面前。
手起刀落,那NPC便化為一具屍體,隨後消失在他面前,歸宿則是那堆屍山。
他的身軀在技能狀態下不斷起落、閃現,哪怕那些NPC身處於不同樓層,他也能在他們進入房間的前一秒將他們送入天堂。
彈幕在一瞬間被推高到極點,那些冷嘲熱諷的人銷聲匿跡,隻剩下鋪天蓋地的贊美。
他的熱度開始飆升。
一個、兩個……
十個、二十個……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手刃了多少個NPC,隻想著要在技能運行時間結束前要解決掉所有NPC,打開場域裂縫,斬殺BOSS或者直接離開。
除了“待宰”的NPC和熱度數據,圖歌已經看不到任何多餘的信息,甚至彈幕。
隻剩下最後三個NPC。
圖歌看到自己的熱度數據忽然飆升了超1.5倍,以碾壓性的姿態越過了熱度驟掉的新主播。心中的暢快感幾乎要吞沒他的精神,他再次輕點腳尖,刀刃越過最後一個NPC的脖頸。
他做到了。
隻用了四十一秒。
圖歌看著自己的熱度數據,向著巴士的方向而去,可原本該停著巴士的地方卻空無一物。
“……”
他茫然地抬起頭,順著十字橋向前看去,便隻看到了巴士的尾部。他向前追去,可在廣播聲中,景區已經關閉,他無法穿過去、更無法阻止。
……他還是晚了一步,那個新主播已經離開了。
圖歌站在景區門口,看著熱度想要高興,可又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就好像他把她當作假想敵,機關算計,結果她到點後完全也沒在意他、也沒在意離開還在運行的副本會掉的熱度,就這樣輕飄飄離開了。
憑什麼?!
這種恥辱感驀地化作憤怒,他想要責問那些沒攔下人的玩家。可一回頭,卻看到空中有一個巨大的狹長縫隙,像是黑夜對他睜開了眼睛。
那隻眼睛的下邊緣坐著一個少女。
她抱著毛絨玩具熊,就那樣坐在空中的裂縫上,高高在上地看著她,笑著開口。聲音通過廣播傳遞至這鬥獸場的每一個角落。
“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啊……”
她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選錯“選項”了嗎?……可這難道不是她給他指的路嗎?
總之……縫隙,密文中提到的縫隙出現了!
今天還差四分鍾結尾,他必須要離開這裡,否則今晚他就需要和這個可怕的少女對戰。起碼現在天還是亮的,她應該不會對他做出攻擊。
圖歌腳下一點,就朝著空中張開著那隻眼睛飛去,他要穿過那條縫隙、離開這個副本。
他絕不能在這裡過夜!
好在少女並沒有阻攔的意思,相反,她居然向前微微一探身,整個人便如飛鳥一般落了下去,自由地穿過回廊圍成的空間,墜入那屍體堆中。
可圖歌還沒來得及欣喜,便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
——他撞到了那本該能穿越過去的縫隙上,就像是蒼蠅趨光卻撞到了玻璃上一樣。
“為什麼?”
一分鍾整,他的技能宣告失效,他落在了那十字橋上,像那群不知道為什麼發呆的玩家一樣,看向少女墜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