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釋千覺得江白月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正派”。
七點五十。
樓內響起嘲哳的廣播聲:“今日無人乘坐巴士。夜晚即將降臨,請所有人回到房間,夜晚即將降臨,請所有人……”
釋千聽到回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腳步聲分散到各個樓層、不同房間。她透過門窗的縫隙,看到江白月站在十字路的交叉口,目光從上到下巡視著整個筒子樓,疲憊而堅毅。
八點整。
周圍驟然暗下,包括她點起的燭臺,一切歸於絕對的寂靜。釋千摸索著翻開桌面上的規則紙,沒有像江白月說的那樣,出現紅色的提示文字。
釋千躺回床上聆聽門外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行動。
八點十分。
門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有江白月看守,這或許是安全的一晚。
“死海,時間差不多了,我先暫且離開一段時間,麻煩你幫我看看軀體了。”釋千說道,“隻要不直接傷害我的性命,有任何人對我做出任何舉動都不用管,任由他們發展。”
“好的。”死海應下。
釋千閉上眼,選擇登出遊戲。
通過釋初悄無聲息的轉運,釋千從遊戲室回到房間,在房間內閉著眼停留了近二十分鍾,在本子上隨意寫下一些詩,以詩詞交流的名義敲響時虞的房門。
房門合上。
“時虞,時虞。”釋千丟開本子,伸手攬住時虞的胳膊,近乎掛在她身上,“遊戲裡的我幾乎已經集齊了所有人格卡牌。那些能力太多了,我沒有辦法一一記住,所以我隻記下了匹配度100%的那些人格技能。但夠了,已經夠了。”
她仰起頭看她,面上難掩欣喜:“我回來後已經進行了實驗,我們之前想的完全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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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錯了?”
時虞的身體先是微不可察地一僵,然後她又動作流暢地抬起手,輕輕將釋千散落在眼前的頭發別入耳畔:“不用著急,時間還早。”
“也不算完全。”釋千往後退了兩步,“我現在的軀體也可以調用那些能力,但效果不佳。那些能力的真正用法,是人格身份!是附屬軀體!”
“像扶筠那樣?”
時虞拿起她丟到一旁的本子,整理好後放在桌面上。
“怎麼說呢……”釋千靠在桌子邊緣,摸了摸下巴,說道,“遊戲裡隻有運行那個人格的時候才能使用那個人格的能力,現實裡同理。我這具軀體隻能調動每個人格的基礎能力,如果想要調動全部能力,得切換人格。可我又沒有系統幫我切換人格,那要怎麼辦呢?”
釋千期待地看向時虞。
“附屬軀體?”時虞順著她的引導回答,又問,“但什麼是附屬軀體?”
釋千向上指了指:“不僅僅有扶筠,我還有好幾個附屬軀體,都在地表。我的意識如果遷移至附屬軀體內,就可以完全使用那個人格的能力。”
時虞若有所思,指節輕壓太陽穴,像是在消化她帶來的這條訊息。
隨後她抬起頭問道:“那你不可以直接使用附屬軀體嗎?既然它們已經在地表了。”
釋千往後仰身,坐到了桌面上。
“根據遊戲裡的設定,附屬軀體死亡不影響本體,但本體死亡會影響附屬軀體。誰知道現實是什麼情況,我不能賭。總之,我們得想辦法把這幾個附屬軀體弄下來接應我們,這樣我們的登陸計劃絕對萬無一失。”
“除了扶筠外,你還有別的人格身份?”時虞先提出問題,緊接著又說,“不過先前的你沒有告訴我,說明一定有你的考量,你看看需不需要告訴我。如果告訴我的話,我也隻能轉告左晴,讓地表的降明配合你附屬軀體進入地底,但說不定你不需要依靠降明,這樣免得暴露。”
釋千晃了晃腿。
“沒事,我相信你。”她說。
隨後她抬起一隻手:“而且我已經嘗試過了,根本沒辦法進入地表。我現在一共有五個身份,我可以通過意識交換來操控它們。”
“……五個。”
時虞說出這兩個字時不禁笑出聲,可那笑卻並不
來源於欣喜,更像是苦笑。但這份苦笑並未久留,轉為沉靜:“這確實超過了我的想象,怪不得你是這個研究中心的核心研究目標。”
釋千權當沒看到那份苦笑,掰著手指說:“第一,扶筠。這具軀體一直在場域中,但脫離場域也具有作戰能力,包括憑空作畫、虛擬幻想等。人格卡牌的名稱是[狂歡畫匠]。”
時虞點頭,釋千掰下第二根手指:“第二,Anti-。”
“Anti?”時虞睫毛微顫,輕笑一聲,“鄔夢有提到過,地表有一個賭場性質的場域。地表的降明曾經派人進去想見到Anti進行招攬,但都是沒過幾輪就輸為奴隸。原來也是你。”
“附屬軀體而已。”釋千接著解釋,“她的直接作戰能力確實弱一些,但通過建設賭局等,造成概念性的傷害。人格卡牌的名稱是[命運狂賭徒]。”
“第三呢?”時虞問。
“第三,Herx。”釋千收回第三根手指,“這不是鄔夢的代稱嗎?我估計之前的我就是借用了這個名字進行遊戲。這個人格也是和鄔夢的定性有點重疊,正是我摧毀數據庫的能力來源。人格卡牌名稱是[數據幽靈]。”
“的確重疊,而且如果是‘數據幽靈’的話,也不需要近戰攻擊。”時虞分析道,“可以留在地表。”
“是的。第四個的人格身份有點奇怪,叫META肅清者,名字挺高大上的,結果我一點開,你猜人格卡牌是什麼?”釋千收了手,帶著笑看向時虞,目露期冀。
時虞故作思考,然後搖搖頭:“我對這個遊戲沒什麼了解。”
“拾荒者。”釋千笑著說,“準確來說,[幸運拾荒者]。聽起來好厲害的名字,結果能力是撿垃圾。”
時虞:“……一定意義上,的確也是‘肅清者’。”
“是啊,垃圾肅清者。”釋千語調歡快,“但雖然說聽起來很好笑,但實際上能力也是概念性的,比如說隻要判定為垃圾,就能收入口袋中。所以哪怕再強大的覺醒者,都容易折在一次觸摸中。”
“那第五個呢?”
“第五個……”釋千做思考狀,隨後輕描淡寫般說,“這個附屬軀體的存在形式有點奇怪。叫做千清。”
“千清?!”
時虞驀地出聲,那份無奈感再次在她面上浮現,但這份無力感還未完全凝形就被徹底收斂:“鄔夢前幾日提到過,地表出現了一個叫做香舒的組織,好像追隨的就是一個叫千清的存在。確實沒想到…… ”
“但那具軀體所在的位置我感覺不太像地表。”釋千說,“我還沒來得及研究,想要調來應該也不難。這個的人格卡牌名稱是[無情道劍修],具有不少攻擊和庇護的能力。……時虞?你在聽嗎?”
時虞回神。
“在聽。”她說,聲音稍顯幹澀,“的確……有了這些,我們離開這裡,就方便很多了。”
釋千看著她抑制不住出神的表情,抬起眼盯著房間內的燈:“其實還有一個人格身份,那個身份真的很厲害,我明明在遊戲裡留了附屬軀體,但登出遊戲後卻沒找到,真奇怪。”
“……”
時虞輕輕舒了一口氣,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在克制著什麼:“找不到也沒關系,你說的這幾個已經很強勢了。如果你沒辦法自行運輸下來的話,我會去找左晴商議,看地表降明有沒有可能開一個通道。”
目的達成。
時虞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樣的“好處”。
釋千彎起眼睛笑:“那就辛苦你啦。對了,我得回去多練練意識跳轉,裝作睡覺的樣子,可吵不醒難免惹人懷疑。不如我們約定一個大致的時間,等會我再來找你?”
“……”
時虞的反應遠沒有先前快,她呼吸了兩輪似乎才使自己平復:“你帶來的這個消息實在太過……”
她再次停頓,轉而說道:“她們估計要重新整理一下計劃,你一個小時左右後來找我吧。有什麼變動我到時候再同你商議。”
“好。”
釋千跳下桌子,拿起自己帶來的本子離開了時虞的房間。
“她得向上提交這份報告,一定會引起轟動。”S032說,“而在她給財團聯盟提交的計劃書裡,你越強大、越證明實驗的成功。她們想要收攬你,就必須顯出自己的用處,所以她們不能拒絕你受困時提出的請求,因為隻剩下這一個雪中送炭的機會了。”
“是啊。”釋千帶上了自己的房門,“差不多也玩夠了,接下來……”
“——我要讓他們親手把我的附屬軀體們引進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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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戲要做全面,釋千倒是真花了半小時在地表活動自己的附屬軀體,以至於她比她預料中的要晚了八分鍾回到遊戲。
剛登入遊戲,還沒睜開眼她就聽到了外面混亂的嘈雜聲。
“什麼情況?”釋千迅速睜開眼坐起身,發現自己沒在床上,而是躺在地上,大概是因為到了白天她卻遲遲不起床,而這地方不允許睡懶覺。
整個筒子樓都是木制的,所以隻要有人在回廊上行走,就會發出聲響,更別提此時外頭好像有一百個人在上層回廊上來回奔跑,還邊跑邊叫,簡直就像是在打仗一樣。
“我聽著外面的意思,昨夜死了五個人,有人獲得了巴士票。”死海說道,“有人通過昨晚的動靜判斷出來是誰獲得了巴士票,沒幾分鍾外面就徹底打起來了。”
“死了五個人?”釋千疑惑起身,“我看著江白月昨晚在守夜,中途去休息了嗎?”
“也許。”死海說,“外面傳來動靜是後半個小時,估計江白月是去休息了,拿到任務的人才有機會活動。”
“奇怪……”釋千拉開一點房門,通過門縫看向外面,“如果我是江白月,昨天來了新人,還是一個看起來這麼一個容易被盯上的新人,反而會多加注意。”
但江白月身上存在矛盾,說一套做一套確實也正常。
來來往往的人集中在8、9、10層,而她所在的7層空空蕩蕩。
釋千抱著毛絨熊走出房門,靠著欄杆向上看去。
人擠人影響了她的感知,因此她並沒有看到持票者,但昨天那群麻木而詭譎的人此時像是全然被惡魔附身,姿態扭曲而表情可怖,有人緊攥起的拳頭上還帶著新
鮮的血液。
通過他們貪婪的視線與行進的方向,釋千猜那個持票者應該在她的斜上方。
“讓我走!讓我走!這是我的票!”痛苦的哀嚎聲從她判定的方向傳來,“救我啊!你不是要讓我們所有人活著賠罪嗎?!救我啊!你救我啊——”
最後那聲“啊”是拖長的,比起憤怒與哀求,像是驚呼。
緊接著,釋千便看到一個人向她所在的樓層墜來,那個角度絕非自由落體,而是有人存心拋擲。那人的身體撞到欄杆上,然後又狠狠跌在她的面前,頭著地,脖頸發出一聲脆響。
那人陷入瀕死的抽搐、宛如喪屍,溢血的眼睛直直盯著她,流露出極端驚恐的表情,好似在向她討命。
釋千:“?”
她隻是探頭看個熱鬧,沒這個必要吧。
緊接著她意識到這人不是盯著她,而是盯著她手中的那隻玩偶熊。讓他誕生極端恐懼的,是那隻繡著“夢忱”二字的玩偶熊。
她抱著玩偶受驚似的往後退了一步,卻又聽到江白月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把他扶正!他還有救!”
釋千:“……”
雖然[菟絲花]的觀察力不強,但也不至於會被這種瞎話騙到。
——江白月想讓她碰他,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