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雲握著那把匕首,向著雙月的方向而去,可她隻看到了“哨兵”殘餘的虛無軀體,她的周圍除了迷霧便是更深的迷霧。
“雙月?”
她開口喚道:“雙月!”
或許因為雙月是她在這裡唯一的依靠,或許隻是因為想找到她。她總覺得雙月說出那段話,根本就不是想要“全身而退”的預警,而是帶著對“贏”的趣味性而奔赴死亡。
就像她強勢地涉入他人的人生,手握絕對的掌控權,卻又隨性退出、撒手不管。
人間對她不過一場遊戲。
可當玩家離去,NPC又該如何處之?
玩家從來不會想這種事。居雲想。就像她每次登出遊戲時,從來不會考慮NPC的想法,可現在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玩的或許根本不是遊戲。
方才她同雙月聊天時,有一種被認真注視、被走進內心的感覺,沉迷於她簡直輕而易舉。可如今,她又覺得雙月過於無情,那雙善於注視他人的眼睛就是最大的騙局。
“雙月!”
她嘗試在迷霧之中找到那雙眼睛,那雙如不存在的神明般泛愛而無情的眼睛。
可周圍隻是迷霧。
人間就是迷霧,芸芸眾生皆是獨行。
“雙月!”
她感受到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逼近,她立刻回身,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個足有兩人高的“哨兵”,它的眼睛鮮紅欲滴,以鋪天蓋地的姿態向她而來,想將她吞噬同化。
居雲扣下扳機,子彈沒入它的軀體,隻讓它停頓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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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阻止一隻“哨兵”都做不到,又怎麼能殺死霾獸,讓這座城市的天亮起來?
“哨兵”已向她撲來,她故技重施給了自己心髒一槍。
“已啟用一次[絕對護衛],經傷害判定,持續時長為[2min]……”
“哨兵”凝形的攻擊於她身上失效,居雲看到了雙月丟給她的那隻匕首。她迅速甩掉刀鞘,毫無章法地向著同她擦肩而過的“哨兵”揮去。
黑色的霧體被匕首輕松割開,她看到了“哨兵”軀體中的斑斓,也聽到了“哨兵”憤怒的痛音。
雙月為她留下了足夠斬破黑霧的武器。
心髒在她喉嚨處跳動,居雲用匕首一下一下地刺入“哨兵”的軀體,直到它徹底喪失生機,化為一灘再也無法凝形的殘骸,又消失在漫天迷霧中。
“雙月!”
她有了自保能力,但她還是想要找到雙月。這似乎是某種無法用邏輯表明的執念。
又斬殺了一隻“哨兵”,觸發[絕對護衛]的動作也越來越熟練,居雲聽到了更加清晰而密集的槍聲。那群覺醒者已經完全失了方寸。
“不要分散!不要亂開槍!雙月的武器能造成特異點!”
有人鎮定地下達命令,可這一次,槍聲卻並沒有因為她的命令而停息。
“餘隊,不止一隻!不止一隻啊!”
有人大叫道:“太多了!這群畜生簡直像瘋了一樣!”
“不要亂動!”鎮定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們會優先攻擊做出攻擊的、活動的!保持鎮靜不要亂動!小牧馬上就制作出針對性的武器了!保持鎮靜!”
“救我!餘隊救我!我被纏上了!”
有人近乎哭腔,面對死亡,他根本無法聽令保持鎮靜。
他同她近在咫尺。
居雲想起了她從“哨兵”中救下的那個人。
他在死前衝她笑,對她說謝謝,然後他當著她的面,死在了自己隊友的槍下。這群人有著合理的原因見死不救,也有著合理的原因槍殺隊友,他們確實沒有錯。
那她自然也有理由對他們見死不救。
也不會有人說她有錯。
居雲握著那把匕首,心髒幾乎要從口中躍出。她想要扭頭就走,因為如果這個小隊在這個方位,雙月就該在另一邊。
可是她卻還是朝著那人類的哭腔、人類的呼救聲而去。
匕首用力劃開纏繞在人類身上的黑霧,這一次,“哨兵”還沒來得及解開這個覺醒者的頭部防護,她救下的是一個完整的人類。透過頭部防護的視窗,她看到了一雙盈著淚水的眼睛。
那淚水宛如一面鏡子,倒映著她的生命。
世界通廊說,它的主人永遠不會有錯,她的欲望不在於逃離地表。
雙月說,她的確很適合這裡。
在被放大的欲望中,她好像有些明白這些話所表達的意思,可她卻好像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分明怕得要命。克制不住地顫抖,心髒在身體的每一處跳動。
找到雙月,在她身邊才能獲得一息安寧。
可是……
居雲從那汪淚水中站起身,轉身看向無窮無盡的迷霧。
雙月就在其中。
她也就在其中。
“照明彈!”一道聲音響起,聲線內跳動著歡欣,“制成了!初試有驅散效益!”
“放!”
鎮定的聲音一聲令下。
“嗖——”
居雲聽到斜背後傳來的聲響,直上雲霄,像是舊時代的煙花聲,隨後一股不是風卻又強烈的氣流自她身後襲來,足以掀翻一切,她幾乎無法站立。而她周身的迷霧也被編成一股又一股,被著這氣流推向遠方。
她沒看到藍天。
這照明彈隻能推開十來米高的空氣,但周身卻依舊因它而明亮。
居雲順著氣流看去。
地上密密麻麻地趴伏著害怕自己被吹走的“哨兵”,而不計其數的“哨兵”屍體在天上飛舞,猶如一朵又一朵的烏雲。它們大多死於雙月之手。
然後,居雲看到了雙月。
她立於一團足以吞吃所有光芒的黑之前,發絲飛舞,衣衫獵獵。
“雙月……”
居雲握緊匕首就想向著雙月而去,腳下卻又生生頓住。因為她看清了那團“黑”,那並不是迷霧被壓縮後的形成的色彩,而是……
“霾獸?”
那扭曲的怪物幾近二十米高,身寬更是佔據了整條街道。所有的“哨兵”加起來恐怕都不及它吐出的一息,直覺告訴居雲,這就是“霾獸”。
而越過霾獸高闊的身軀,居雲的目光又捕捉到了一抹紅。
在街尾丁字路口的樓頂也立著一個人,在這寬闊的街道中她顯得過於渺小,可誰都得抬起頭仰視她。而那抹紅正是來自於她脖頸上的圍巾。
一條宛如染了血的、刺目的紅色圍巾。
第273章 見神隕
雖然居雲對雙月之外的角色並不熟悉,但她也知道“紅圍巾”是屬於三無的人物錨點。
在排開一切煙霧的氣流中,那條紅色圍巾的尾部像是在滴血似的,在居雲的視覺上殘留下一道又一道鋒利的劃痕。但隻此一瞬,霾獸身上蒸騰而起的霧靄瞬間將三無的身
形掩蓋,隱入遮天蔽日的黑之中。
視覺上殘留的那一瞬紅,證明這並非她精神緊繃時的幻覺。
眼前的世界太過龐大,居雲隻有仰著頭才能看清全貌,直至脖頸酸脹、眼睛幹痛。
在這一瞬間,眼中的萬物皆無限接近於靜態,時間似乎在這一刻被拉長到極致,她隻能看到雙月向著那龐大霾獸而去的背影。
隨後,居雲又看到那一粒粒於空中旋轉的塵埃。
這些塵埃都因雙月而起,順著她的衣衫、她的發絲、她的軀體帶起的氣流不斷旋轉。
它們微小、它們無足輕重,卻在一圈又一圈隨波逐流的旋轉向前中割破空氣,在時間這一虛無的定義上刻下輪轉的軌跡。
惝恍間,居雲忽覺自己的意識驟然落入那旋轉的某一粒塵埃中,在因雙月而起的氣流裹挾下,自由又不自由地飄向某一個未知的方向。
她沒有辦法前行。
“……”
“三無!”
一聲驚呼從她背後傳來,思緒倏然落回大腦之中,周圍的一切開始正常運轉。
她根本看不到什麼旋轉的塵埃,她隻能看到那些被吹散的霧靄蓄勢待發地想要卷土重來。可居雲卻並不覺得她看到、或者說是“感知”到的一切隻是幻覺。
或許人類的意識隻是被肉體囚禁了而已,在某些瞬間,被囚禁著的意識是有可能爬上那狹小窗戶的邊緣,看肉體之外的世界。
或許她就是塵埃,順著某種無形力量旋轉向前的塵埃。
“剛才是三無!她怎麼會在這裡?!”
“雙月都見過了,三無有什麼稀奇的?就算現在Anti-出現在我們面前開盤我都不會意外!”
槍聲。
“雙月加三無,信我!這局穩了。”
“不是啊?!三無那樣子哪裡像是幫我們打霾獸的!穩什麼穩?三無是慈善家啊?”
彈聲。
“撤吧!我們已經拿到了足夠多的樣本,夠交差了 !”
“記錄儀?記錄儀在誰手裡?”
異能飛馳聲。
“這照明彈頂多管半分鍾!”
“在做新的,兩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