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熟。
李凱,我大學時的寢室長。
「這次來的人似乎很厲害,老板親自去接待的诶。」
小曹已經從悲傷情緒裡走出來,開始八卦。
「這應該就是咱這次新遊項目的合作方了吧?那帶頭的男的長得還蠻帥,就是瘦了點。」
「還是咱老板帥點。」
「咱老板那身材長相怎麼說在圈裡也算天菜級別了!可惜了,是個恐同的玉面閻羅。」
小曹話在一旁嘰嘰喳喳,可我卻再也聽不進去了。
11
很少有人知道。
大學四年,我經歷了長達兩年半的霸凌。
霸凌者為首便是李凱,跟班包括前不久的周俊,還有一個張遲現在應該在海外。
這三個都是我的室友。
其實剛進大學那會兒,我和李凱關系不錯。
他家裡有錢,喜歡交朋友,動不動請客吃飯。
所以很快他就混成了我們宿舍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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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習慣這種吃白食式的交友,所以我不常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偶爾李凱會給宿舍的人買點禮物,我不掃興收下,卻也會想辦法以另外的方式還回去。
可越這樣,李凱似乎越熱衷於請我吃飯,給我送禮物。
直到某次飯桌上玩遊戲,我大方承認了自己的性取向。
那是噩夢的開始。
那之後,李凱誤會我喜歡他,開始帶頭孤立我。
後來便開始故意給我使絆子。
室友們以多欺少,又有李凱兜底,也不怕事情鬧大。
他們會把宿舍門關上,幾個人輪番來扒我褲子。
還會在我睡覺時往我被子裡放小玩具,然後等我醒來進行一番無趣的嘲諷。
我跟他們打了好多架,李凱有錢有人脈,總有辦法擺平。
最過分的一次,他們在宿舍浴室安了微型攝像頭,留了我的視頻。
後來我當上學生會會長,他們就拿視頻威脅我,逼我給他們行方便。
甚至逼我向回校演講的齊修遠表白。
年少時會因為一句謠言,大鬧到校長辦公室。
幾年後卻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
齊修遠的出現,讓我下定決心擺脫掉那幾個人。
我開始反抗。
我轉到了齊修遠直系的計算機專業,一頭埋進那些生澀的專業知識裡。
不到一年,我黑進了他們的電腦,刪掉了那些視頻。
大三我在外面租了房子,開始各處找實習。
大四我進了齊修遠所在的公司。
12
我知道這從來不是一個講求公平的世界。
即使時至今日,我有一份在大多數人眼中很優質的工作,也有足夠的存款。
我仍沒辦法去讓霸凌者惡有惡報。
反而據我所知,周俊靠著李凱家的關系在酒店當上了經理。
張遲因為我當年的退讓拿到了出國名額,在海外混得風生水起。
而李凱,繼承著家業,照樣每天花天酒地。
可我隻是想離這些害蟲遠一些,怎麼也那麼難?
從謝成則秘書那裡得知,我們新遊項目的合作方,就是李凱他們公司。
謝成則似乎很重視這次合作,甚至合約裡主動給對方讓利。
也就是說,我如果繼續在公司待下去,很可能會和李凱對上。
一上午我都恍恍惚惚。
直到中午謝成則從辦公室出來,跟著李凱他們出去吃飯。
自始至終,他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吃過午飯,回來時謝成則已經坐在了我的工位上。
他一隻手放在辦公桌上,手指輕敲著桌面,目光自上而下審視我。
他很少用這種冷靜的眼神看我。
「你要辭職?」
我一頓,意識到上午敲了一半的辭呈後臺沒關。
我說:「不可以嗎?」
空氣靜了一會兒。
謝成則起身,沒接著這個話題:
「來我辦公室。」
13
隨著關門的動作,謝成則將我圍困住。
眼見著他又要親上來。
我側頭躲開。
他怔了怔,問:「你讓他抱你的?」
他說的應該是小曹。
不知為何,心裡有股無名火。
感覺謝成則是剛好撞上了。
所以我悶著沒回答他。
他好像也沒惱,轉而抱住我,輕嘆一口氣,語氣在投降:
「你總能讓我生氣。
「可不可以不要別人抱你?」
換作以前,我肯定二話不說開始哄他。
在我這裡,謝成則出奇地好哄。
但今天我有些不耐煩,莫名開始較勁:
「你不覺得你總在為這些小事生氣嗎?
「不就抱一下嗎?」
謝成則低頭抱我的身體僵了僵,隨即輕輕把我推離這個擁抱。
我這才看清他著墨的眼底,有些沮喪,有些冷漠:
「你覺得這是小事,是因為你沒把我當作你男朋友,也一點都不喜歡我。
「可是李牧陽,我不一樣,我喜歡你。」
他似乎有點生氣了,轉身走到辦公桌前。
14
「這次的項目你來負責。
「成了的話,我答應讓你辭職。」
謝成則把項目書遞到我面前。
我愣住。
是和李凱合作的那個遊戲項目。
我拒絕:「這個我不願意。」
「這個你得去。」
「如果我偏不呢?」
謝成則深深看了我一眼:
「李牧陽,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畏首畏尾的呢?」
我大腦空了一瞬,聽見謝成則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個公司這些年發展很快,慣會利用假意合作,竊取合作方的信息。隻要對方不設防,他們就能鑽空子利用得來的資源信息快速制作成品,先一步發售。
「他們法務很厲害,已經有不少公司吃了這個啞巴虧。」
聽完這些,我皺了皺眉:
「這種公司你還合作幹嘛?」
他又深看了我一眼。
不知為何,那一眼我領會到了意思。
謝成則說:
「合作是我提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巨大的利益面前,這些逐利的人很容易就失了智。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謝成則這是要整李凱他們公司。
「謝成則,你以為這樣我會感謝你嗎?」
靜了幾秒,謝成則回我:
「李牧陽,你以為我這樣是要你感謝我嗎?
「那天見到周俊後,我總在想,那樣難聽的話,他怎麼敢當著李牧陽的面說出來的?
「後來我去問了修遠哥。
「問他跟你怎麼認識的,他說他第一次見你,你就跟他表白。
「不過你是逼不得已表的白。
「十七歲第一次見你時,你能不知天高地厚地跟我爸叫板。我以為那就是我認識的李牧陽。
「二十五歲再見到你時,他們都說你性格好,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那是我新認識的李牧陽。」
謝成則輕輕嘆了口氣,一錯不錯地看著我:
「好些事發生了,你掙扎著熬過去了,又把它藏在心底,粉飾太平。
「你不想為自己討個公道,就任由自己這麼病著,是因為有些事你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替你做到。
「你覺得我想要你的感謝,可我要貪心一些,我要你的愛。
「你不愛我也不要緊,隻是我總想保護一下,十七歲那個讓我一見鍾情的李牧陽。
「更何況,壞人本來就要受到懲罰。」
手心不知什麼時候出了些汗,我緊握著的拳慢慢松開。
泄了氣一般感受著胸腔不正常的鼓動。
怎麼能記得那麼清呢?
怎麼會有人把我記得那麼清呢?
我回:「行ťú⁵,我答應你。」
15
十一月中旬,齊修遠訂婚。
明明隻過去兩個月,卻好像過了兩年。
上次見齊修遠,還是他給我送請柬。
齊修遠過來跟我敬酒,我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很奇妙的是。
回憶起那種酸澀脹滿心髒的感覺,還不如唇齒間這一口酒的滋味濃烈。
或許感情也有保護機制。
不可能的人,就不要繼續喜歡了。
「李牧陽?」
我扭頭,額角一抽。
身後的男人不是別人,就是多年前我叫板的校長。
也是謝成則的爸。
好像脫下校長這層身份,他也不過是個溫和的長輩。
他說當年的事的確是他誤會了我。
當時我和班上一個女生走得近。
隔壁班有男生造謠我和她早戀。
可事實是,有人病倒,我見義勇為,幫忙把人送醫院。
剛巧那人是同班女同學的媽媽。
女同學家境不好,因為媽媽生病,情況更不樂觀。
那段時間,我總能看到她一個人偷偷地哭。
出於對同學的關心,我會主動找她聊天,吃飯。
結果被有些人傳成早戀。
Ţû⁺我本來也無所謂。
但大家玩笑越開越過分,甚至鬧到人姑娘面前。
我就把那男生揍了一頓。
然後被叫到校長辦公室。
也是頭腦一熱,拉起當時在一旁寫作業的謝成則就是一頓親。
謝成則推開我時,那寒氣逼人的眼神,嚇得我扔下一句:
「看到沒,我喜歡男的。」
就跑了。
這事到這兒就結束了。
我三天沒去學校,求了老媽三天,最後她終於點頭給我辦轉學。
16
「牧陽啊!我有件事想問你。」
謝校長收了笑,眼神藏刀,仿佛又把我帶回到那間校長辦公室。
我腰直了直:「您問。」
「當年你的言行,是真的,還是隻是故意挑釁我,怨我?」
我動作一頓,隨即笑開:
「年少輕狂,年少輕狂,當不了真!」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嘛,小打小鬧,小孩嘛。」
後面的對話被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過去。
直到謝成則挽著一個女人入場,我的心思又回到了婚宴上。
謝校長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
不一會兒,三人交談起來。
遠遠望著,和睦得像一家人。
可能酒喝得有點多,眼眶開始發酸。
我挪開眼,輕嗤一聲。
謝成則其實提過要跟我一起來。
我害怕遇上熟人,解釋不清,所以拒絕了他的這個請求。
事實上我的考慮沒什麼不對。
因為今天謝校長如果看到的是謝成則挽著我入場,必定不會這麼和顏悅色。
禮也隨了,酒也敬了。
後半場我提前離開了。
17
自從上次在辦公室爭執過後,我和謝成則的關系進入平淡期。
他不會動不動把我扣在辦公室宣示主權。
也不會有事沒事約我吃飯。
我一頭扎進了和李凱他們的合作中。
日子熬到這次訂婚宴。
我和他的關系徹底降至冰點。
訂婚宴之後,我開始刻意回避謝成則。
而謝成則看我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冷。
某天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大學時很尋常的一個聚會。
李凱周俊他們還和我勾肩搭背地聊著天。
我說,我喜歡男的。
下一秒,親和的室友全都露出戲弄的表情。
我被他們拽進了宿舍浴室。
他們想來扯我的衣服。
我想反抗。
然後我看到不遠處站著謝成則。
他摟著那天訂婚宴上的女生,居高臨下地冷漠對我說:
「我喜歡的是十七歲無知無畏的李牧陽,不是現在這個懦夫。
「還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請你從我的生活裡消失。」
最後我猛然驚醒,喘著粗氣在黑暗中平復著心跳。
一夜未眠。
18
謝成則已經出差有一周了。
小曹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最近露臺抽煙的時候總能碰到他跟他男朋友膩歪。
今天那兩人不在,難得清靜。
我多抽了一根煙才離開。
卻被女同事安晴攔住。
她跟我拐彎抹角聊了半天。
從我總是幫她搬東西還請她喝咖啡,到她假借分零食的名義給我嘗她親手制作的曲奇。
她說她喜歡我。
情節轉折太快。
以至於她表白時,我愣了十幾秒。
我想到了齊修遠。
他拒絕我表白時怎麼說來著?
好像效仿不來。
最後我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回到工位,小曹立刻湊過來:
「你今天在那兒待挺久啊!被訓了?」
我呵呵。
敢情他們膩歪的時候也知道有個我在那兒啊?
不過很快我又意識到不對:「什麼意思?」
小曹盯著我看了會兒,松了口氣說:
「老板在那兒,嚇得我趕緊和我寶取消了私會行動。」
「哪個老板?」
「還能哪個?那個本來應該在出差的唄!」
我大腦宕機了一會兒。
意思就是剛才全程,謝成則很可能就在某個地方聽著?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起身要返回露臺。
「你幹嘛?」
「去抽煙。」
小曹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