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對勁,”京逾白斂眉抿唇,“太子絕不可能讓自己的人這樣威脅陛下,隻怕那幾人……”話還沒說完,首輔京階便沉聲打斷兩個兒子的話,“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妄論。”
兄弟兩人連忙應“是”。
快走出宮門的時候,京長恩又低聲說了一句,“父親,南邊傳來消息,那位故友怕是身體不大好了。”
京父聞言,沉默一瞬,道:“得空,我去看看他。”
京長恩擰眉,剛要勸阻,就被京逾白握住胳膊,等到京父去內閣處理事務,兄弟兩人往外頭走去,京長恩說道:“你剛才攔著我做什麼?那位故友身份不妥,若是讓人知曉我們京家竟然藏了他那麼多年,隻怕會迎來大禍。”
京逾白低聲道:“那人對父親有大恩,父親不可能坐視不管。”
“如今時局不穩,若是讓人知曉父親……”京長恩沉聲,“這事絕不能讓旁人知曉。”
京逾白寬慰道:“大哥不必擔心,我不會讓父親去的。”
南邊那位故友對父親有恩,所以當初父親為了他做了這樣的事,家中上下也無人說什麼……可再大的恩情,這麼多年也該報完了,他不會允許有任何影響京家的禍害存在。
京長恩知曉自己這個弟弟雖然年輕,但行事周到,他既然說了這樣的話,自然心中早有主意。
也就沒再多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京家雖然一直處於中立,但為人臣,不可能一直不偏不倚,你……我知道你心中有丘壑,父親老了,我來日就要帶著你嫂嫂出去公幹,你,萬事小心。”
京逾白斂眸應聲,“我知道。”
*
朝堂裡發生的那些事很快就散播到了外頭,眾人知曉太子被禁足,朝中眾臣長跪都沒能讓陛下開恩,一時間外頭議論紛紛……這事散播得那樣廣,即便深居深閨的顧無憂也知曉了。
“怎麼會這樣?”顧無憂柳眉微蹙,神色不大好看,“太子哥哥行事一向沉穩,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屬臣這樣威脅姨夫,這事絕對有問題。”
“不行,”
Advertisement
她坐不住,“我得進宮看看。”
剛剛起來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摔倒,白露連忙扶了一把,緊張道:“主子,您沒事吧?”
顧無憂擺擺手,聲音有些虛弱,“沒事,應該是坐得久了。”又道:“你讓人去給我套馬車,我得進宮看看是什麼情況。”
“這麼晚了,宮門早就下匙了。”白露把人重新扶回到椅子上,勸道:“等明日,明日奴陪著您進宮。”
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早就黑不見底。
顧無憂縱使再著急,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進宮,隻好按捺道:“那你明日早些叫我。”
白露哪有不應的道理?
又哄著人喝了安神湯,讓人早些安睡,等她閉上眼睛,這才往外走去。
可第二日,不等顧無憂進宮,就得到一個消息——
慶禧帝昨夜中毒,至今未醒。
第157章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顧無憂正在對鏡梳妝。
她昨兒夜裡沒有睡好,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唯恐回頭姨媽看著擔心,她自然不敢這樣進宮,剛想讓人給她好好妝扮下就聽到這樣的消息,手裡的那支玉簪掉在地上,當場就碎成兩半。
她轉過頭。
不敢置信地看著來傳話的白露,啞聲道:“什,麼?”
不等人回答,顧無憂就白著一張小臉,急忙起身往外走去,也顧不得再梳妝,讓人套了馬車就往皇宮的方向趕去。
她打小受盡恩寵,從前不拘什麼時候要進宮都是無人阻攔的,可今日,馬車剛到宮門前就被人攔下了……宮裡發生這樣的事,連早朝都取消了,怎麼還會讓人在這個時候進宮?
她沒了辦法,隻好先行回家,打算去找自己的父親問問情況。
顧家也早就得了消息。
見她歸家,顧無忌知道她肯定是因為宮裡的事,便屏退眾人,親自倒了一盞茶過去,讓她先定定心神,然後才同她說道:“我今天也被人攔在宮外,不知道宮裡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的臉色其實也不大好看。
他跟蕭定淵自小一起長大,他們之間,不僅有君臣之義,也有手足之情,如今得知他中毒未醒,豈會不著急?可再著急,也不能亂了自己的陣腳,尤其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徒生擔憂。
“你也別急,宮裡這麼多太醫在,一定不會讓他出事。”
“而且……”顧無忌抿唇,沉聲,“沒有壞消息傳來,就代表著一切事情都還有挽救的機會,你先回去好好歇著,若有什麼事,我會派人去同你說。”
顧無憂心亂如麻,怎麼可能好好歇著?
但現在這個情況,誰也不曉得宮裡發生了什麼,她便是再著急也得不到答案,便隻好聽了父親的話,陪著祖母用了午膳便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
顧無憂靠著引枕,擰著眉,白露知她心中憂慮不減,便柔聲勸道:“您別擔心,國公爺不是說了嗎,沒消息就代表著好消息,陛下是真命天子,不會出事的。”
“你說,”
顧無憂啞聲問道:“到底會是誰呢?”
她擰著眉,細細思索著,“伺候姨夫的都是宮裡的老人了,他身邊又有德安公公,一概吃食都是經人細細檢查過的,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突破重重檢查,讓姨夫中毒?”
白露站在自己的角度,說道:“那必定是親近之人了。”
“親近之人?”顧無憂抬頭蹙眉,“怎麼樣的親近之人?”
白露輕聲答道:“就比如姑爺,九少爺,國公爺,七小姐……若是他們給您遞吃的,奴婢們自然不會檢查。”她這話說完,聲音突然戛然而止,臉色也變了。
顧無憂也跟著變了臉。
她手撐著引枕坐了起來,看著白露發白的面色,顫聲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奴,奴婢……”白露聲音倉惶,臉比冬日的雪還要白,抖著嘴唇,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顧無憂的心中也有一個荒謬的猜想,可不等她細想便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太子哥哥,她自小和太子哥哥一道長大,他是什麼樣的心性,她最了解不過。
可現在的情形……
太子哥哥剛被姨夫訓斥禁閉,又因為眾臣跪請更是惹得姨夫不喜,現在朝裡朝外都有人傳言,姨夫怕是不滿太子,打算另擇儲君了。
這種情況之下,太子哥哥的確有下毒的動機,可她清楚太子哥哥的為人,確定他不會這樣做,可……旁人呢?顧無憂抿唇,看向白露,“你剛才想得是誰?”
“奴婢……”白露咬唇,迎著顧無憂的目光,還是咬牙說了,“奴婢頭一個想到的是,是太子殿下。”
果然。
顧無憂心下一沉,沒有說話。
就連白露都是這樣想,更何況是別人?她突然生出一個荒誕的念頭,覺得近日發生的這些事就像是幕後有人在推動著,從北狄犯境到眾臣跪請,再到如今姨夫中毒。
這些事,看起來好像沒什麼聯系,但就是給她一種有人布了天羅地網,等著他們往下跳的感覺。
“主子……”
白露見她臉色難看,忙勸道:“也許事情不是我們想象的這樣,您……先別自己嚇自己。”
顧無憂紅唇微抿,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壓著聲音同她說道:“你派林清去盯著宮門口,有任何消息都立刻來稟。”
“……是。”
顧無憂一路憂心忡忡,回家後倒是收斂了心緒,知道祖母必定也擔心宮中事務,便先去了一趟主院,好生寬慰了一番,又同殷夫人說了幾句話才回別院。
*
而此時。
京中一處茶樓。
京逾白今日並未著官服,隻穿一身輕便常服,登上二樓包廂,在看到站在窗前的男人時,眼眸微黯,卻也沒有說話,而是面不改色地進了屋子。
“來了。”
趙承佑聽到腳步聲,轉過身。
看著京逾白,又笑道:“我還以為逾白兄不會來。”
“趙大人給我送來那樣的字條,又拿了南邊故人威脅京某,便應該篤定我不可能不來。”京逾白面上掛著舊日清淺的笑,即使說起這樣的話,也不曾改過面色,反客為主一般坐在椅子上,倒了兩盞茶才問人,“不知趙大人想讓我替你做什麼?”
趙承佑聽他所言,有一會沒說話,而是沉默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子,須臾,卻又笑了起來:“所以我一直都喜歡和聰明人相處,輕松,不費事。”
他坐在京逾白對面,握過那盞茶卻沒喝。
隻拿出一張字條,放在京逾白的面前,“這是你家中那位故人如今所居之處,說起這個,我還是忍不住要誇逾白兄一句,若是我晚去一步,隻怕這位故人早就不存於世了。”
“逾白兄……”
趙承佑修長的指腹輕叩茶盞,看著人,輕笑道:“果真好手段啊,為了保住京家榮耀,連故人恩情都可以不顧。”
京逾白充耳不聞他話中譏嘲,看了眼字條又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濃茶,淡淡重復:“趙大人要我替你做什麼?”
“既然逾白兄如此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了。”趙承佑握著手中茶盞,“我要逾白兄替我給李欽遠送一封信……”見他抬眸看來,補完後頭幾個字,“一封讓李欽遠立馬回來的信。”
京逾白聽到這話,終於變了臉色。
他薄唇微抿,長指緊攥手中茶盞,目光直直看著趙承佑,想起這陣子京中的變故,沉聲道:“是你在後頭推波助瀾?”
趙承佑笑道:“逾白兄真是高看我了。”
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京逾白怎麼看他,仍舊好整以暇地握著茶盞,慢悠悠吹著茶沫,淡聲道:“趙某哪有這樣大的本事?趙某啊,不過是陪著人下了一局棋罷了,到底是人下棋,還是棋定人,誰又曉得呢?”
“我若不肯呢?”
“唔。”趙承佑似乎是想了下,而後便掀起長眉,輕笑起來:“逾白兄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對你最有利。”
“你家那位故人,當初沈家那位御史,不過是幫著說了幾句話就被陛下褫奪官職,若是讓人知曉一向得聖心的京首輔居然秘密藏著那人,你說,陛下會怎麼看你們,旁人又會怎麼看你們?”
他喝了一口茶,大抵覺得這茶不錯,便又多飲了一口,“逾白兄,其實我一直都很心疼你。”
“明明你才是最有實力的那個人卻一直被李欽遠壓著,你那些好兄弟看著和你要好,可若是出事,他們最先想到的必定是李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