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佑目露可憐地看著京逾白,見他淡然的神色中夾雜著一抹異色,又笑道:“其實逾白兄不肯寫也無妨,隻要我把京城的消息傳出去,你說你那位好兄弟會不會回來?”
“我啊,隻是覺得逾白兄實在是個不錯的朋友,想同逾白兄做一樁好買賣罷了。”
他說完便放下手中茶盞,“字條,我給你留在這了,別院的人,我也能幫逾白兄撤掉……”趙承佑走到京逾白的身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感嘆道:“趙某是真的希望日後能和逾白兄一起共事。”
“你做這麼多,是為了顧無憂?”京逾白開口。
屋中的腳步聲突然頓住,趙承佑臉上輕快的神情在聽到這番話之後,終於也有了變化。
京逾白見他這般,心中便知曉自己猜對了,他沒有說話,隻是握著那張字條起身,而後看也沒看趙承佑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等到他走後——
暗衛長息出現在趙承佑的身後,低聲道:“主子,他會寫嗎?”
趙承佑似乎終於回過神,負手於身後,看著京逾白離開的身影,淡淡道:“會,沒有人喜歡一直被別人的光芒遮擋著,晉王如此,京逾白亦如此。”
他下得這局棋,算得不過就是人性。
“她如何?”
長息知曉他問得是誰,便低聲答道:“樂平郡主剛從顧家回來,看著臉色不大好。”
聽到這話,趙承佑擰了眉,但也隻是一瞬,他又咬牙,“明日讓人下詔書,把京中命婦都請進宮。”
隻這一次。
讓她再傷心一會。
以後,他就不會再讓她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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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會了……
*
等到翌日。
朝臣還是沒能上早朝,但宮門總歸是開了。
慶禧帝雖然還沒清醒過來,身體裡的那些毒素卻清了,宮裡的內侍太監拿了王皇後的鳳旨,請各家命婦進宮跪請天恩,保佑陛下龍體安康。
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規矩。
若是宮裡的主子身體不適,都會請命婦進宮念誦佛經,保佑主子們身體康健,也算是一種祈願的法子。
每家都得出一個人。
顧無憂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陣子沒休息好,臉色難看也就算了,身子還格外的虛弱,起床的時候還暈眩了一陣,白露、紅霜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都皺眉勸道:“您還是別去了。”
紅霜嘴快,更是說道:“早就說了要給您請大夫看看,您總是不肯,現在還要進宮,那一跪就得跪一天,您這身體怎麼受得住?”
“沒事。”
顧無憂搖搖頭,聲音也因為連日不曾歇息好,有些啞,“替我梳妝吧。”
她平時性子溫軟,但若是決定了的事,怎麼勸都沒用……兩個丫鬟沒了辦法,隻好給她梳妝。
而此時的主院,李老夫人也正和殷婉說起這事,看到顧無憂過來,兩人就停了話,不等顧無憂斂衽請安,李老夫人就朝她招了手,握著她的手,發覺冰涼一片,又憂心道:“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怎麼過來了?”
顧無憂溫聲說道:“我聽說宮裡傳了旨。”
殷婉一聽這話,就和李老夫人對視一眼,然後握著顧無憂的手讓她坐下,這才柔聲說道:“這事,你就別管了,你這幾日身體原本就不好,哪裡來的精神氣去祈福?”
“我跟母親已經商量好了,過會我進宮,你就跟母親好好待在家中。”
“還是我去吧。”
且不說她是晚輩,哪有自己在家裡待著享福,請長輩過去受苦的道理?怕兩人不肯,顧無憂又道:“我心裡擔心姨夫的病,也想見見姨母他們,待在家裡也是胡思亂想。”
“而且家裡事務我也不大懂,還得請夫人在家做主。”
“這……”
殷夫人擰了眉,目光投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心下也有些猶豫,但看著顧無憂堅定的神情,最終還是應下了,握著她的手勸道:“你自己注意著些身體,若是不舒服便同掌事的姑姑們說一聲,她們也不會為難你的。”
顧無憂自是一概都應了,又拜別兩人,這才登上進宮的馬車。
今日進宮的有許多人,但估摸著是顧無憂去得晚,隻瞧見無數馬車停在宮道上,人倒是沒瞧見幾個,甚至……她還有種宮裡比從前還要冷清的感覺。
來迎她的宮人,顧無憂也不認識。
她朝顧無憂行了宮禮,便恭聲說道:“給郡主請安,其他命婦都已經去承安殿了,奴領您過去。”
“嗯。”顧無憂點點頭,剛要帶著白露過去,就聽那宮人說道:“承安殿肅穆莊嚴,您的丫鬟不能一道過去,奴請人帶這位姑娘去別處歇息吧。”
白露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姑爺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生跟著主子……尤其如今宮裡事情不定,她更是不敢離開,便問宮人,“宮裡何時有這樣的規矩了?”
宮人溫聲笑道:“一直都是有的。”
白露還要再說,顧無憂便開了口,“罷了,你去吧,若有什麼事,我會派人給你傳話的。”
她發了話,白露也不好再說,隻能抿著唇輕輕應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其他宮人離開。
等她走後,顧無憂便看著那宮人淡淡說道:“走吧。”
“是。”
宮人在前頭領路。
顧無憂心中記掛著姨母他們,便問:“下毒的人可查到了?”
宮人答道:“回您的話,還沒。”
顧無憂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又問,“那姨母和長平呢?她們在承安殿,還是哪?”
“皇後娘娘和長平公主都在帝宮陪著陛下,現在在承安殿主事的是嫻貴妃……”那宮人似乎是怕多說,惹人起疑,說完這話便溫聲道,“您別擔心,陛下吉人有天象,又有您和其他命婦祈福,必定不會有事的。”
這話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甚至十分妥帖。
可顧無憂卻起了疑,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宮人,溫聲問道:“姑姑看著有些眼生,不知道是在哪個宮做事?”
宮人笑道:“奴婢是承安殿的人,從前一直侍奉在佛前,郡主不認識奴婢也是正常的。”
侍奉在承安殿的人?
顧無憂擰眉,又看了一眼她的裝扮,目光落在她頭上一支鑲玉金簪上……承安殿多年不曾開啟,在那伺候的宮人再清苦不過,隻怕那邊的主事宮女還比不過那些得臉娘娘宮裡的三等宮人。
又怎麼可能用得起這樣的金簪?
更不用說……
顧無憂還聞見她身上一股清宜香,這是東街濃胭鋪裡賣得最好的香料,一盒得十金,區區一個宮人,哪裡來這樣的銀錢,買這樣金貴又行翹的香料?
她目光掃過四周,隻覺得這一路實在太過安靜。
安靜得讓人心慌。
不管出於什麼緣故,顧無憂還是停下了步子。
宮人見她停下步子,也跟著停下,疑聲問道:“郡主怎麼了?”
顧無憂柳眉輕蹙,摸著自己的袖子,低聲道:“我的貼身帕子不見了。”
“這……”
那宮人一聽這話也跟著皺了眉,“承安殿還等著您過去,這帕子也不是金貴之物,不如……”她話還沒說完,顧無憂就轉過臉,厲聲斥道:“混賬!”
“那是我的貼身之物,宮裡人來人往,若是被旁人撿去,誰曉得要怎樣壞我聲譽。”
她自幼尊貴。
如今雖然性子變得溫軟起來,但骨子裡的那份驕矜還是在的。
那宮人也不知是忌憚她的身份,還是事先受人囑託,猶豫一番,便低聲說道:“那您在這稍候,奴給您去找下。”眼見顧無憂神色微松,她咬了咬牙,也不敢耽擱,給人行了一禮就匆匆往前走去。
顧無憂見她離開,頓時斂了眉目。
她掃了眼四周,沒再耽擱下去,立刻轉身往另一條小路走去……越往那邊走,她的臉色就越沉。
宮裡絕對出事了。
她這一路走去,竟是一個宮人都未碰上,反倒在快靠近帝宮的時候碰到一隊禁軍。
那些人各個披甲握劍,神色肅穆,嚴守在帝宮門前。
顧無憂心下一沉,立刻躲在隱蔽之處,不敢往那邊靠近。
想著還未清醒過來的姨夫,還有不知所蹤的姨母和長平,顧無憂咬了咬牙,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帝宮。
帝宮門前有這麼多人看守,裡面絕對有人,不管如何,她都得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好在她自幼養在宮裡,從前最愛和長平在宮裡捉迷藏,倒是知曉有捷徑可以通向帝宮,又掃了一眼四周,眼見無人發現,她抿著唇,提著裙子,朝一道陰暗的小路跑去。
第158章
帝宮前面被禁軍包圍得水泄不通,後頭倒是十分安靜。
甚至就連原本在這處灑掃伺候的宮人也全都不見了,也不知是怕人多眼雜,不易管理,所以全都把人關了起來,還是出於其他什麼緣故……左右顧無憂這一路走來的確沒碰到什麼人。
她幼時頑劣,總愛帶著長平四處玩鬧,又仗著深得姨夫姨媽的寵愛,便是這帝宮……也時常作為他們捉迷藏的地方。
她知道帝宮多種梨樹,而距離梨樹最近的一道院牆下就有一個小洞,這小洞造型獨特,又因為平日時常有宮人在這邊,不必擔心會有人進來,後來有日慶禧帝路過,覺得這洞頗有些巧奪天工的感覺,便任它留著,也就沒人把這填住。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顧無憂屏著氣息,小心翼翼地穿過這個小洞,到底是長大了,從前輕輕松松就能穿過的地方,現在得縮著手腳才能穿過。
生怕裡面有人,她也不敢貿然進去。
觀察了好一會,確定沒有人在院子裡巡邏,她連忙穿過小洞站了起來。